40 朕的爐子
郭浔是瘋了嗎?居然敢放火燒營?那個和郭浔碰面的男人又是誰?還是說江南案的幕後另有其人?
這一串串的疑惑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面前這一堆堆的人還在忙碌不息。
禮部忙着重新籌備祭祀流程,百官整着狼狽的冠服,錦衣衛在忙着修複帳篷,就連王貴妃和康妃都在忙着争誰的兒子先出來。
我捅了捅身旁也同樣愁着的嚴世蕃,“你怎麽沒和皇上說郭浔的事?”
“你怎麽不說呢?”他反問我道。
我讪讪地道,“我這不是現在說什麽,皇上都不信了嘛。”
“現在一沒證據,二沒抓到人,說什麽。況且上次宮裏設宴的意思還不明白嗎?皇上就是讓大家夥對郭浔的事睜只眼閉只眼,他的心向着那一家子能說什麽?”
“那就讓他無法無天了?”
“不一定,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嚴世蕃奇怪的笑了一下,“畢竟皇上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那時我沒懂嚴世蕃的意思,後來當我明白很多東西的時候,那些,已經物是人非了。
“看來這回又是我們背鍋了。”錦衣衛護衛不利,待會等着被嘉靖批吧。
“放心,皇上現在得了倆兒子,高興着呢,沒時間管那麽多。”嚴世蕃安撫我道,一副讓我信他的樣子。
後來,還真讓嚴世蕃說中了,嘉靖宣了都指揮使陳寅過去簡單責備了一頓也就沒什麽了,甚至連我和李敬之的面都沒見,就忙着去抱兒子。
這次的縱火案也就在這些忙忙碌碌的瑣事裏不了了之了。
回宮是三日後的事情,敬之沒有随我們一起進皇城,而是告了假。我看他臨走時急匆匆的樣子有點不解。
“曹國公病重,他先趕着回去了。”陳寅見我一幅好奇的樣子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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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我想起那個在宴會上含笑的男人,看着一派溫和儒雅,怎麽突然就病重了。
“曹國公宿來身體不好,聖上寬宏,許他将浙江的政務卸了回京養病,此番也是如此才沒去詣陵的。”陳寅接着給我解釋道。
原來是個病秧子,怪不得平日裏深居簡出,我點點頭明白了。
回宮以後,嘉靖直接去了禦書房,說是和群臣有事要議,而我和李芳就先退出門外了。
期間,李芳向周圍的小太監們詢問了一遍三天來的事宜具細,可有發生事情,小太監們都答諸事皆安。
自夏言接任首輔後可謂是裏裏外外井然有序,連皇上不在的這三天也未曾有差錯,這回李芳也不禁贊嘆:“夏首輔确實有才幹。”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來,“公公,公公,不好了!”
“什麽事情,毛毛躁躁成何體統!”李芳訓斥道。
“公公,是丹房,趙大人和國師大人吵起來了!”
“誰?哪個趙大人!”我和李芳皆是一臉莫名。
“就是那個翰林院新來的趙貞吉趙大人。”
我不知道趙貞吉是誰,但我知道國師是誰,陶仲文可是整個大明最神奇的人物,他能把嘉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這新來的趙大人居然敢得罪他?
我随着李芳匆匆趕去,然而還未進門,便見丹房門口一片狼藉,那些丹藥瓶罐碎的碎,倒的倒。
李芳見此情形大駭,一把捂住胸口道:“诶呀!這是要老奴的命嘛!”
我也捂住了胸口,何止要你的命,是要大家的命,畢竟這地上的一堆可都是嘉靖的最愛啊!
“趙大人,貧道敬你是朝廷命官才不與你計較,你莫要欺人太甚,這毀了丹房,壞了風水,聖上怪罪下來,你可擔待得起!”
“今兒我既來了,便将生死置之度外,陶大人你貴為國師,不思為君分憂,反蠱惑聖上,沉迷丹道,實為大奸大惡之所為!我——”
“等等,你說誰大奸大惡?趙大人,我再敬你一聲趙大人,說話莫要太過分!”
“我,我就過分怎麽了!你魅惑主上,還不讓說了!我……”說着,趙貞吉擡手就是一個青花瓶。
“哐啷!”一聲,瓶子被砸的粉碎,裏面丹藥散落。
我和李芳皆是瞪大眼睛,一臉吃驚,看不出來,這趙貞吉年紀輕輕,斯斯文文,脾氣還挺暴!
“好了,二位大人,都別吵了!”李芳趕緊過去制止道。
之後瞧着這二人,緩了緩态度,“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看看,這丹房都成什麽樣了,這要是讓皇上瞧見了像什麽,諸位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就是,就是,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我也跟着附和道。
現下主要的是趕緊讓他們二人休戰,把這裏收拾了,要不然嘉靖一來看到自己的心血成這樣,大家都得跟着倒黴。
然後我又看到了在一旁認認真真撿着罐子的藍道行,心中一喜,太好了,沒想到他也在這裏。
我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勸勸陶仲文,哪知他微微一笑,與我慢條斯理的打了個招呼,“原來,陸施主也在此,幸會幸會。”
“陸施主?陸大人嗎?莫非你是錦衣衛陸大人?”陶仲文第一個反應過來,立馬換上一臉笑容。
這個藍道行,怎麽如此不通人事,我幾乎要暈。
“陸大人?”趙貞吉新來的估計并不認識我。
“陸大人,你來的正好,這狂妄之徒,損毀丹房,壞了聖上的龍氣風水,你應該立即将他抓捕,奏明聖上。”陶仲文很會抓住機會,趕緊跟我說道。
“豈有此理!要抓也是先抓你,蠱惑聖上,擾亂人心。”
“行了行了!”我擡手制止,被他們吵得頭疼。
我看了一眼趙貞吉,他讓我想起了楊博,雖然都是年紀輕輕,生的文雅俊秀,但趙貞吉卻明顯更加桀骜一些。
我問道:“聽說趙大人是翰林院新來的編修?為何不在翰林院呆着,何故跑進宮裏損毀丹房?”
“他妖言惑衆,蠱惑聖心,弄得民怨載道,下官實在看不過,于是便砸了他這丹房。”
“趙大人,說實話。”我看着他。
陶仲文也譏笑了一聲,他漲紅了臉,“下官,所言……句句屬實。”
“嗯?是嗎?”我又湊近了些,盯着他發紅的臉頰。
這個趙貞吉,還真是不會說謊。
半晌,他才支支吾吾道:“是,是首輔大人的意思。”
啥?夏言!
一時間,屋內除了還再撿罐子的藍道行,我們剩餘三人都面面相觑。
“這,這是為何?”陶仲文問。
“首輔大人說了,要整頓朝綱,肅清奸佞,內要清明,外要廉潔,所以,從今往後,一切巫蠱邪術不得在宮內出現,要以政清人和為主,也好——”
“也好什麽?”李芳問。
“也好絕了皇上的念想。”最後一句他說的很小聲。
“放肆!”李芳一聲吼,吓得大家都一震,“夏大人他再是首輔,這皇上的事情他能随便幹預嘛?也真是的。”
“行了,行了,這事我看就算了,李公公煩請您讓人來把這裏收拾了,至于國師大人,”我一拱手,“我雖不曾閱過經書,但也知道老君慈憫衆生,所以今兒您就莫和一個晚輩多計較了,我這就把他帶走,改明兒奏請聖上再行定論。諸位看,這可還行?”
“行,這主意行,就按陸大人的意思辦,我這就叫讓人來收拾。”李芳立即點頭道。
我又看了一眼陶仲文,他哼了一聲:“貧道就當給陸大人一個面子,不與他一般計較,只是若有下次——”
“等等,為何抓我走,我不走,首輔大人的交待未曾完成,我是不會走的。”趙貞吉倔得很。
我和李芳皆是一臉無語之色,然後我将趙貞吉悄悄拉到一邊道:“你說是首輔大人叫你來的,那我問你,首輔大人可說什麽時候?”
“首輔大人說,三天內。”
“這就對了,首輔大人是讓你趕在皇上回來之前搞定,可是你瞧,現在皇上已經回來了,你說你還能繼續嗎?皇上要是來看到了怎麽辦?你這不是讓首輔大人為難嗎?”
“這……”他說不出話了,想了一會問道:“那陸大人說,怎麽辦?”
“不怎麽辦,先按我說的做,今兒先放過他們,反正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以後……”他又沉思了一會,然後才重重點點頭,“行吧,就依陸大人,以後再想法子治他們。”
“這就對了。”我笑着轉身對李芳做了個可以的手勢,李芳也吐出了一口氣。
未免他們再起沖突,我趕緊拉着趙貞吉出了門,邊走邊拍拍他的肩:“年輕人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你這麽莽撞,将來——”
“可是,陸大人,下官——”
“別急,等我說完,你說你這麽沖動,能做什麽,為官之道,重在一個忍,想當初,我也是……”我侃侃而談,那些穿越來的經驗如今可算有了傾訴對象。
“可是,陸大人,下官真的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看又急了不?剛才還說呢,要有耐力,要能忍,你說你這麽急吼吼的想表現給誰看呀。哦!你不是想攀夏言吧?也對,他現在是首輔了。”
“陸大人!”
“不行,我告訴你那可不行,夏言有學生了,雖然他現在被丢宣化去了,但一個蘿蔔一個坑,你不能占。你再找個其他老師,嚴嵩?不行,他不行,要不,顧鼎臣,他挺不錯的。”我自顧自的說着,也不管他有沒有聽。
“陸大人,下官想說的是爐子,爐子不見了!”
“不見就不見呗,多大點事。”我擺擺手覺得好笑。突然,我似乎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問題所在,“你說什麽?什麽爐子?”
“就是煉丹爐,昨兒,我讓人把它挪走了。”
我一驚,小心又擔憂的問道:“你,把它挪哪兒去了?”
“我讓人拉到宮外去了,估摸着如今該是讓人當銅鐵給賣了。”
我似乎聽到了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吧嗒”一聲斷了。
“你,怎麽不早說……”
“下官一直想說的,您不是不讓下官開口嘛。”
爐子,那可是嘉靖的寶貝煉丹爐啊,當初他從這爐子裏煉的丹我都沒敢扔,如今他們竟把爐子都給丢了!
“陸大人?陸大人,您沒事吧?”
“現在只能祈求皇上不要來。”
我呆呆的望着前方,然而那前面逐漸走近的明黃色儀駕是什麽?
“皇上駕到!”
我一屁股跌到了地上,這下完了……
祭祖歸來又喜得二子的嘉靖滿面春風的走進了丹房,也許他準備向太上老君禱告一下,然而——
“五,四,三,二,一。”我和趙貞吉同時捂上了耳朵。
“朕的爐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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