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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燈開得極亮,亮到丹尼斯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感到左手隐隐傳入痛覺中樞的破裂感。
屈潇垂眸,面無表情站在手術臺旁擦拭沾血的刀口,“資料在哪?”
“什麽資料?我不知道。”丹尼斯擰着眉回答。
他當然知道,屈潇口中的“資料”指的是他父母的檔案。
男人将刀插入手術臺面上,距離丹尼斯的腦袋只差1公分,“我再問一遍,在哪。”
陡然間,刀削過發蕩起微涼的風,在丹尼斯耳邊劃過,他咽了下口水,嘴巴動了動,要說卻終于沒有說。
不存在任何保護客戶資料的想法,他不想說,完全是因為一旦說出資料位置,自己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拖延時間,是他唯一的活路。
屈潇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輕嗤了聲,拔出匕首。
鑽心的疼痛從左手傳來,和疼醒他的痛,是同一種。
丹尼斯忍不住呻.吟了聲。
幹淨的刀口再次被染髒,屈潇略有潔癖的将刀放在丹尼斯腹部擦拭,讓丹尼斯覺得自己像只砧板上的魚肉。
他堅持守護最後的倔強,“我把資料藏在了很隐蔽的地方,你現在要是殺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找的到!”
他不清楚是否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屈潇收回刀刃,低啧了聲,“那我換個問題。”
“這二十年,你到底給我注射了什麽藥水?”
暗紅的眸光湧動,他必須搞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物種。
為什麽毫無痛覺,毫無感情,冰冷的像個機器?又為什麽會對松皮石過敏?
丹尼斯緩慢的眨眼,巧言搪塞,“……能讓你長生的藥水。”
“失敗了吧。”
丹尼斯醉酒大罵他是初代殘次品的場景歷歷在目。
“是。”丹尼斯答的很快,無形間增加自身可信度,“我的實驗沒有成功,所以你現在還是人類。”
腦中閃過屈潇可能的疑慮,他補充說,“對松皮石過敏,是因為我在你體內注射了反抗體劑。”
為了讓你産生弱點。控制你。
後面這句話,他自然不可能傻乎乎搬到臺面上明說。
丹尼斯硬擠出笑,“小潇啊,你看我好歹也陪你生活了二十年,我們之間......難道沒什麽親情麽?”
他擠眉弄眼,示意他解開脖子、腹部、手腕、膝蓋骨、腳踝等部位捆綁的鐐铐。
屈潇緩緩蹲在地上,刀尖從指縫戳透劃過丹尼斯那泛起青煙色的胡渣,刺穿他的下颌骨,“你沒感覺到......我已經下手很輕了嗎?”
******
埃莉諾悄悄游走在被打翻的試管前面。
她沒刻意聽二人的對話,相反,她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蔥白指尖浮過大小不一的試管。
她氣又惱。
為什麽這些藥水上面都不貼标簽呢?
好在上帝沒有放棄她。機會很快到來。
屈潇離開實驗室後,埃莉諾迅速游到丹尼斯身邊,趴在手術臺上,側着腦袋枕在雙臂,小聲問,“這裏有能讓人魚變出雙腿的藥水嗎?”
小心翼翼的語氣。
不禁讓丹尼斯聯想到湛藍海洋的傳說。
傳說裏的美人魚都是純良的,尤其是少女人魚。
果不其然,善良少女加大籌碼,“我偷偷放你出去。”
丹尼斯沒得選。
凝碧的透明液體滑過食管。微涼的感覺鑽入腹部。殘留着黏液的試管“啪”一聲碎在地上。埃莉諾側倒浸濕漉漉的積水裏,蠶縮在實驗室的角落。
埃莉諾皺着眉頭,痛苦的抱住自己的魚尾巴,連嗚咽都成了難事。
她感覺有一千個人正在争相撕扯她的鱗片。
聽見她的動靜,丹尼斯躺在手術臺上,想大聲嚷嚷又怕屈潇回來,極力克制自己,“快幫我解開啊。”
埃莉諾緊咬下唇,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抵禦下身傳來的劇烈疼痛。
一秒變得像一個輪回那樣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額角沁出的薄汗變淡,黏在脖子上的發梢幹涸,疼痛慢慢消失。
埃莉諾發着抖睜開黏糊糊的眼睛。
她保持蜷縮的姿勢沒動,默默低頭,看着新生的雙腿,又驚又喜,驚喜到甚至沒發現地上的積水已經消失不見。
她有腿了!
她可以自由自在在陸地上溜達了!
可以大方追求王子的愛了!
緩了一會兒站起身,埃莉諾盯着圓潤細膩的膝蓋骨,将擡腿、墊腳、踏步、深蹲等動作做了個遍才罷休。一擡頭,才發現屈潇早已經回來了。
男人雙手抱臂,靠在門邊,單腿微微屈起,正冷漠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緊抿的嘴角看不出情緒。
四目相對,埃莉諾看見男人的視線從她的眉骨下滑,低掠過胸,停在雙.腿.間的某一處上。
依舊沒什麽表情。
作為一條正統貴族美人魚,此刻,埃莉諾身上只有一件勉強遮羞的貝殼制胸罩。僅此而已。
咬破的下唇冒出顆顆飽滿的血珠,竟有說不出的邪念。
三秒後,屈潇移開視線。
是真是假,尚不可知,埃莉諾在男人的眼底看到了厭惡和嫌棄。
丹尼斯被綁在手術臺上,一動不能動,埃莉諾恰好在他的盲點內。他以為自己在等待埃莉諾的救贖卻等來了屈潇的審判。
鋒利的刀刃慢慢切割他的小腿,屈潇認真的像在為寶珍的鑽石剔骨,“想逃?”
左腿骨肉分離之痛迫使丹尼斯向埃莉諾求救,“......小美人魚,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很少見,一個大男人帶着哭腔懇求自己。
埃莉諾站在原地愣了幾秒。伸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她為什麽要?
哼抓她的壞蛋理應受到懲罰。
丹尼斯的話成功把屈潇的視線引向埃莉諾身上。
男人盯着她的雙腿又看了幾秒,眉擰的深重,“你可以走了。”
他們的交易早已結束。她沒有留下的理由。
可她能去哪?這裏是殘酷的西海域最深處,稍不留神,兇猛的海生動物就會将她生吞。
她得依附生存。
而現在最好的選擇無疑是他。
埃莉諾沒回答,踩着指節分明的小腳丫,小心翼翼靠近。
舒展的眉再次緊縮,薄唇吐出單字,“滾。”
埃莉諾定了幾秒,聽話的停下腳步。
四目相對,屈潇猶豫了很久,僵直的身體開始慢慢有了動作。
好看的指腹撫過胸腔,停在鎖骨前的紐扣上,屈潇慢吞吞解開扣子,精壯結實的線條一點一點暴露在明亮的光線裏。
埃莉諾屏住呼吸,大眼睛垂下,怯怯瞅着他光裸的腳背,不敢亂瞟。
人魚族的男性大多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女性除了貝殼內衣也是一樣。埃莉諾見過很多身材好的男性人魚,卻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心髒漏了節拍。
她低着頭,視線範圍內的腳背越靠越近,她無法理解急促的喘息,更不解的是屈潇的下一步動作。
男人在離她一米的地方止步,單薄的襯衣被扔在她頭上,冷聲命令,“穿上。”
寬大的襯衣覆在額頭,遮住她的視線,埃莉諾微懵了下。當她擡起頭時,男人正背對她吸煙。
一團火氣明滅指尖,呼出淡淡的煙圈,直叫人悶得慌。
埃莉諾大氣不敢出,笨拙的扣上襯衣扣子。她可不知道對齊這一說,穿的歪歪扭扭,卻并未妨礙遮體。
男人的襯衫,寬寬大大,一直遮到膝蓋骨,恍惚間彌漫着幹淨且酸澀的氣味。
埃莉諾舉起多出的一截肥大的袖口,眨眨眼,那是歲月染上的灰色,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
******
丹尼斯昏厥了。
被剔骨疼暈的。
空蕩蕩的左腿只剩下一根枯瘦的骨,屈潇坐在旁邊。
天早灰藍,滌蕩海水。
現在應該是中午了。他想。
實驗室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埃莉諾正雙手捧着吐司默默啃,看起來乖得很。
與雙腿同步改變的是她的口味,她似乎對以前吃的食物很陌生。
眉目掃過她的臉,屈潇想到丹尼斯吃東西時候吧唧吧唧大快朵頤發出的聲音,胃裏一陣惡心。
還好,對面的人吃相很好。
至少很乖很安靜。
盡管她的眼神一直頓在他身上讓他很不爽。
屈潇看出來,她想和他說話,就是不問。
埃莉諾嘴裏撕扯着柔軟的面皮,直勾勾盯他,滿心滿眼想着如何和他打好關系,幫自己找王子。
冷漠殘忍之間,她也看到了,這絕非一樁易事。
幹淨的眼睛擦過客廳空無一物的冷水箱。從水母到海龜,被關在水箱裏的海洋生物都被放了。
埃莉諾收回視線繼續看淡漠的男人,撓撓眼尾。
又或者,這也許是一件看似困難卻極其容易的事?
當然,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添油加醋的四十九天追求真愛故事沒令屈潇的表情有什麽起伏。
男人睨着她,吐出有史以來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你怕出了門會有海生動物吞了你……可你知道嗎?”
他頓了兩秒,食指輕挑,勾起埃莉諾纏在脖間的發絲,若有所思,“我現在就可以抹了你的脖子。”
白皙透明的脖子越是純粹潔淨,越能牽起他的黑暗的興奮感。
埃莉諾定在原地,任發梢被肆意勾起又放下,舌骨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來他早已将她看穿。
屈潇收回手,環臂後仰,戲谑說着,“別妄想我會幫你。”
寒冰中唯一灼熱的目光在她的鎖骨處游蕩。
“不割破你的喉嚨是我對你最大的感謝禮,我親愛的人魚小姐。”
“不覺得親眼目睹人魚49天後化為泡沫……”他舔了下嘴唇,“也很有趣嗎?”
露骨的話題壓得她喘不上氣,埃莉諾不自覺攥緊了衣擺。
兔子紅了眼,瞪他。
準确說,是瞪他鎖骨上的黑玫瑰。
“路易十四玫瑰。”她說。
男人挑了下眉。
花語是……只鐘情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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