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那是一只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芭蕾舞者的手, 白且骨感。和她這個人一樣,足夠美麗也足夠脆弱。在引導別人對她産生保護欲這件事情上, 上帝在塑造她的時候, 拿捏的恰到好處。
她在屈潇的房門前停下。
手指半握成松散的拳, 将叩未叩懸停在陰沉的房門前, 頓住。情不自禁開始用牙齒撕扯下嘴唇上的幹燥死皮。
怯懦, 是一個戰士最忌諱的品質。埃莉諾深受其害。
時間都已經這麽晚了, 他會不會早早入睡了?他會不會不想見到我?會不會趕我走呢?
正值敏感的年紀, 她想的入迷。牙齒咬合力度跟着加大,一不小心,下唇被咬出血。
明豔的血珠冒出頭,她下意識舔了一下。
腥鹹的味道刺.激味蕾。
她有點惡心的放下手,拿出口袋裏的紙巾擦拭嘴巴,餘光有意無意之間低掠過房門。
她終于還是選擇做戰場上的逃兵。
算了……還是在明天的酒會上和他道歉吧。
猶豫。寡斷。自卑。小心。粘連。感染。
全都是偷偷喜歡一個人時出現的症狀。埃莉諾病入膏肓。
“你總是這麽小心翼翼的。”完美見證埃莉諾的退縮全過程, 達芙妮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
埃莉諾回過頭時, 她正雙手抱臂倚在柱子上, 一臉痛心疾首和恨鐵不成鋼,“所以才總是錯過呀。”
達芙妮将手背在後腰的位置, 一蹦一跳靠近她,像是在玩小時候風靡一時的跳房子游戲。
埃莉諾抱着書的手下意識攥緊了些, 她把鼻子和嘴唇藏在數學書後面, 只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真是太奇怪了!
“不要用這個表情看我嘛……小說裏都是這麽說的呀。”達芙妮在她面前不到半米停下,上半身朝前傾, 湊近她,“男女主之間總是因為女主的膽小或者男主的驕傲而發生一系列誤會導致最終錯過。”
“你不覺得,你和那位紅眸紳士很像是小說裏面的主人公嗎?”
埃莉諾盯着她的笑眼,沒回答,取而代之,後退半步,與她保持距離。
達芙妮啧了聲,縮回前傾的上半身,“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那樣,我不是達芙妮。”
她的音量很大,大到不像是在說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是在說一條鬧得人盡皆知的花邊新聞。
“達芙妮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我是她妹妹,叫達芙娜。”她伸出手,表示友好。
直覺告訴她,埃莉諾是這座城堡裏唯一可以交心的人,并且……要是她再不說出自己的身份,她就要把自己憋壞了。
埃莉諾頓了頓,伸手握住她,然後松開,繼續抱着書,表情仍然是不解,“那達芙妮……”去哪兒了?
她還沒問完,被達芙娜搶先一步打斷,“我姐姐她……”
“和一個鄉間的窮小子私奔了。”
私奔?
埃莉諾皺了下眉。
“我父王到現在還沒找到她的行蹤。”
“所以,就讓我前來冒名頂替她了。”
見埃莉諾沒說話,達芙娜繼續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王子和公主,才是最相配的一對。”
她靜靜走到欄杆邊,撐頭看天上一輪碎月。月色在她身上撒上一層金粉,溫柔又朦胧。
“所以,在她私奔前夜我還問過她……為什麽不選擇嫁給一個英俊潇灑的王子,卻偏要和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私奔?”
“但姐姐告訴我說,那才是屬于她的真愛。”
“她說,公主從來就不是一定要嫁給王子的,所有少女都有追尋自己愛情的權利。”
她的話仿似在一小罐溫牛奶裏,挖了一勺幼砂糖,一顆顆浮在奶霜表面,随着調羹攪拌沖泡開來的同時,沖開埃莉諾淡淡的心事。
“真愛……”
埃莉諾喃喃自語,嘴中不斷重複這個詞。
她慢慢垂下頭,指腹在書背一側厮磨,來來回回,于一瞬間停住。
被深鎖在固有模式裏的思想意識出逃,她開始意識到:困住她自由靈魂的從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畫地為牢。
她猛地擡起頭,向達芙娜道謝,“謝謝!”
愚蠢的人魚公主終于明白,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她根本不需要嫁給王子,也不需要飽受“愛一個人卻必須倚靠另一個活下去”的煎熬滋味。
如果屈潇就是她的白馬王子,她的真愛,那麽他們相愛,就足夠了。足夠做一對令人豔羨的情侶,足夠讓她以人類身份活下來。
可問題是,
屈潇真的是她的真愛嗎?
******
禮拜六晚上,大宴會廳內,貝拉米主辦的酒會如期而至。
那是埃莉諾打破固有思維的第二天,她挑了櫥窗裏最好看的一件裙子,化了最美的淡妝,佩戴最精致的珠寶和耳飾,迫不及待奔赴晚宴,想向他道歉,和他道謝,最後對他表白。
她提着裙擺,早早來到酒會,坐在最醒目的紅沙發上,眯起眼,看每一位賓客的臉。
不是。
不是。
還是不是。
埃莉諾目送一批又一批年輕男女游蕩在舞池中央,進去,又離開。老式鐘表裏的布谷鳥已經被吐出來七次有餘。
九點,直到晚宴結束前一個小時。屈潇還是沒有現身。
他一定還在生她的氣。
想到這兒,埃莉諾不禁有些氣餒的垂下肩骨,一顆小腦袋毛茸茸磕在手背,趴在沙發扶手上,配合着一身冰藍色禮服,一臉高級的頹廢。
瓷白大理石桌面如一汪明鏡,也不知被誰擺了一杯芝華士,又恰巧就在她面前。憂郁在這夜晚的魔咒,埃莉諾盯着那杯澄黃偏褐的液體看了幾秒,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就是你的錯,今晚你必須和他道歉。不能再拖延了。
迷莽中,埃莉諾扶着牆壁,踉跄走着。耳邊傳來兩道聲音。
才不是呢!屈潇那個壞家夥不也沒向你道歉嘛?他甚至把你誤認為是自己的初戀。你不該這麽早服軟。
埃莉諾像個為情所困得不到救贖的醉鬼。心有所指,一眨眼來到屈潇的門前。
很奇怪。
門是開着的。
埃莉諾頭昏腦脹,顧不得想那麽多,一股腦鑽了進去。她太想他了,卻不能說,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經血管和靈魂。
房間內是一片灰暗,空無一人。
埃莉諾蜷縮着身體躺在床上,他的味道迅速将她包圍。
這個味道太過美妙,讓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兒,宛如他就躺在自己身側。浴室流水聲被她完全忽略掉。
屈潇剛洗完澡,浴巾搭在頭上,頭發梢還濕漉漉滴着水。
他一手随意搓着浴巾,一手正在系浴袍的腰帶,剛出浴室門,就看見床上一團人影。
他皺了下眉。
埃莉諾正閉眼嘬着自己大拇指哼哼唧唧,他半愣了下,伸出兩只手指敲她的腦袋。
沒反應。
他說,“埃莉諾?”
她睜開眼,大概以為是在做夢,安靜了幾秒後,委屈巴巴看着屈潇嗫嚅,“你為什麽不說嘛……”
屈潇:“......”
屈潇:?
“我誤會你了你可以說啊。”她直言不諱,抱怨道,“就知道耍酷!”
“你為什麽不來找我說話嘛!”
“為什麽故意躲着不肯見我!”
躲在嬌弱皮囊下的殘缺不滿爆發,面對埃莉諾來勢洶洶的質問,屈潇沒說話。
嗯。他的确在躲她。
不過不是因為那個誤會。
而是因為屈娟。屈娟不是個容易放棄的女人,一旦咬住獵物就絕不會松口,如果讓她發現自己對埃莉諾産生了特殊的感情,這會讓埃莉諾的處境變得十分艱難。
碰巧,屈娟從賽馬到禮拜六晚上的酒會一直都在安東尼城堡。所以,為了她,他不得不故意保持距離。
空氣沉默了十幾秒,埃莉諾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麽錯,撒嬌似的服軟,“對不起嘛……”
兩根手指捏住他的浴袍一角,輕輕拽了兩下,“是我錯了嘛……”
“原諒我好不好……”
這是個危險的舉動。
屈潇眯起眼。
下一秒,她被他壓在身下。
酒精的氣味提醒他:她喝醉了。
但埃莉諾顯然沒有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嬉皮笑臉,十指緊扣在屈潇的後脖。
酒精讓她變得大膽。
眼神迷離。
呼吸靠近。
她閉上眼睛,吻了上去。
她不會接吻,也毫無技巧可言。
偏偏少女柔軟的唇是最好的致命吸引,牽動他的心髒。大手反扣住埃莉諾的後腦勺,屈潇逼她由主動位退回被動位。
你無法想象那個吻有多麽纏綿熱烈。
他激進探索她口腔中的每一處,像一位歐洲中世紀的王子,熱切攻占領國的僵土。
屈潇壓着她反抗的手,灼熱的溫度從舌尖傳入,撩撥她的神經。與少女幻想交織盤錯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旖旎的畫面。
“唔,我好……你。”埃莉諾在接吻這方面,向來不是屈潇的對手,她聲音斷斷續續,臉上悄然爬上一抹緋紅,誘人犯罪的緋紅。
屈潇沒聽清她的話,停下,擡眸問,“什麽?”
言語的若隐若現,很好的拴住了他的心。
埃莉諾宛如一條渴極了的魚,終于被放入海中後,待呼吸順暢,對上他的眼睛,開始傻笑,“我好喜歡你呀。”甜甜的笑。
屈潇的眸色漸深,“喜歡誰?”
“喜歡你。”
“屈潇。”她嘻嘻的笑。
一發不可收拾。她在誘惑他。而他是個男人。即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即使她現在意識不清醒,他也沒法就這麽放她離開。
“埃莉諾。”他低喚她的名字。
指尖在仿似剝了皮的新鮮荔枝表面游走,惹得她一陣嘤咛。密而長的睫毛上下貼合,玫瑰色的唇瓣半張,說不出的魅惑。
多麽絕美的音律。男人的喉結不可遏制滾動了下。
女孩子的身體軟又香。雖然她的腳傷已經痊愈,但屈潇還是有意避開。要命的是她總像一條魚一樣在他身子下面踱來踱去。
冷白的指尖泛起一點紅,随着埃莉諾的身體曲線逐漸向上滑動,屈潇垂下頭,盯着包裹在玫瑰表面那層礙事的包裝紙,皺眉。
裙子于一瞬間成為阻礙他前進的障礙。成為劃分純淨和污穢的屏障。
屈潇一直認為:她是極端的白,而他是深淵的黑。
沒人比他們更相配。
美好的東西只有包藏在缺陷裏才有價值。
埃莉諾是純淨的。
這份純淨越是不加修飾的純粹,就越能激發他想拉她下泥潭、與她共生的畸形占有欲。
绮念被拉到滿格,噴薄而出以前被不速之客澆滅。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門外面,屈娟站在那兒,得意的笑。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在埃莉諾面前放下一杯酒,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她熱衷于找到屈潇的軟肋。
現在看來,她真的找到了。
出逃的理智回位,屈潇頓了兩秒,翻身下來,面無表情坐在埃莉諾旁邊。
他手肘撐在膝蓋上,盯着屈娟,與此同時,屈娟也在盯着他。
沉默而吊詭的夜,
最終被埃莉諾的嘔吐聲打斷。
******
嗜睡是宿醉的後遺症。失憶可能也是。
當埃莉諾從屈潇的床上醒來時,她的腦袋簡直不要太空。
她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長發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自我發酵很久以後,才意識到,這裏不是她的房間!
埃莉諾環顧四周,迷惑的眼睛瞬間睜大,眨巴眨巴眨了很久,開始拼命頭腦風暴回憶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她記得自己沒等到屈潇,然後——
好吧,然後她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記不起來不是你跑到別人房間的理由!你這是不本分!少給自己推脫!她敲了下自己的腦門,低聲暗罵。
身上殘留的絲絲酒味告訴她,昨晚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
她真是沒臉呆在這裏,見四下無人,埃莉諾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髒衣簍裏挂着一件浴袍。上面有顏色很深的酒漬。
臨走時候,她看到了。
小心翼翼關上門後她才意識到,她吐了!那件浴袍就是她口下的傑作!
埃莉諾垂下頭。
她的裙子上幹幹淨淨,一如嶄新,更別提酒漬。這就說明……
她放着那麽多地方不吐,偏偏只吐了他一身!
偏偏只對着他那樣的潔癖狂!吐了一身!
完了完了完了!
埃莉諾的耳朵根子後面瞬間被人偷點了一把火,紅的快要滴血。她鴕鳥似的埋着腦袋,小跑到拐角,想一頭紮進自己的小被窩裏。
羞恥心和尴尬在作祟,她選擇了一條偏辟捷徑回房,可惜這條暗道被流言蜚語堵死。
“……昨晚有個女仆偷溜進查爾斯公爵房間裏,想着麻雀變鳳凰,被拒絕了。”女仆無時無刻不在用八卦消磨無聊時光。
“哈?有這回事?放蕩不羁的公子哥忽然收手了?”他明明不是愛惜身體的人。
“是啊,我也奇怪,不過據說昨天晚上趁着醉酒,有不少富家小姐不知檢點跑到男人房間裏蓄意勾引……啧啧啧。”
埃莉諾皺了下眉。
她不希望自己也是女仆口中所說的那一類女孩。
“男人嘛,都喜歡矜持高貴的女人,”她甚至不曾預料到有朝一日會偷聽女仆們的談話,來增長戀愛小知識,“他們寧願自己主動表白,哪怕對方理都不理他們,這就是傳說中的征服欲。”
“那些主動表白的女生才不會被珍惜咧。”
另一位女仆停住手中掃把,試着反駁,“可是上流社會的貴族少爺們眼光都是極其高傲的,他們很少主動,這樣一來,那些不被關注的女孩子們就只好逼不得已主動表白。”
她惋惜哀嘆,任命似的繼續打掃,“這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埃莉諾發誓自己本無意偷聽,只是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了。更何況女仆的這個問題,正是當下困惑她的問題。
她聽見第一個女仆說,“當然有辦法啦!”
她的語氣是那樣雀躍自信,不禁讓埃莉諾想到手持魔法棒揮舞的仙女教母。在閃爍星光的魔咒下,所有難題都将迎刃而解。
自信滿滿的女仆A朝女仆B揮揮手,示意她把耳朵湊過去,埃莉諾躲在拐角,不自覺跟着豎起耳朵。
“坊間傳說,只要你能得到喜歡的人的頭發,并将之放在幹淨的玻璃瓶裏保存七天,就能讓喜歡的人愛上你,并主動和你表白。聽說早在二十幾年前,咱們可敬的安東尼國王和他的妻子就是因此結緣,才生下如此英俊的柏得溫王子呢!哼哼。”
她越說越起勁,也不知從哪兒得知這麽多小道消息。
然而,這個有理有據的傳說并沒有換來傾聽者天真的信任,女仆B瞪着她,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小伎倆,“假的吧?哪有那麽玄乎?”
她一針見血,“我看你是想騙我去清理貴族們的頭發吧?”現在的安東尼國,誰會不知道脫發已成為一大難題?
伴随着女仆B的狐疑和埃莉諾的半信半疑,謬論就此止住。
埃莉諾縮回腦袋,瘦弱脊背靠在冰涼牆沿,更加淩亂。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昨晚……不會是去和屈潇表白的吧?
這個想法過于荒唐,以至于她的胸腔開始劇烈起伏,心跳也跟着加快節奏。
她表白了嗎?
她沒表白嗎?
表了嗎?
沒表嗎?
嗯……大腦像是剛被人猛塞進一劑漿糊,粘巴巴的,最重要的記憶包裹其中,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她深吸一口氣,貓着腰決定從原來的路返回房間。她現在可太需要泡個熱水澡冷靜一下了,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急不可耐。
熱水從頭頂的花灑徐徐流淌,劃過眉骨、下颌、鎖骨……
埃莉諾閉眼仰頭,每一秒,沉重的身體都在享受被水包挾的舒暢,心裏卻還是略感煩悶。
不知過了多久,她關上水龍頭,從浴缸裏走出來。
埃莉諾的浴室裏有一面全身鏡。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幾乎每位紳士淑女的房間裏都有不止一面鏡子。埃莉諾認為,這可能是公主們管理身材的一種間接手段。
在她初次來到城堡的時候也常常會去照鏡子,出于對雙腿的好奇,一天照上八百回也從不嫌累。只是待到那股新鮮勁兒過去,她也就很少再去看那面鏡子了。
袅袅白汽為鏡面鋪上一層朦胧薄霧,她濕漉漉着小腳丫,停在一處擦拭身體。将浴巾擱在架子上時,餘光不經意間飄過那面鏡子。
王菲有過一句歌詞:“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這一秒,埃莉諾大概能領略一絲玄妙,她似乎在鏡子裏瞥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着迷似的走進。
她伸出手,指尖點綴,擦去鏡面上浮起的薄薄一層霧。
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從舌骨到鎖骨,她的脖子,密密匝匝,像是被雨點狠狠擊打過,布滿成熟的櫻桃痕跡。
素白小臉明明尋不出一點兒壞的念頭,臉邊還貼着濕氣的發絲,與酡紅印記一起,形成截然相反的鮮明對比。
成年的少女理應知道這是什麽。
不過按照美人魚的想法——
哦。
埃莉諾撇撇嘴,并不在意,慢條斯理穿上浴袍。
原來是在酒宴上摔跤了呀。
她轉身出了浴室,拉上移動門。
可是我為什麽會在酒會上摔跤呢?
好奇怪哦。
******
即使是吹不出褶的平淡日子也在閃閃發光。距離五月七日,倒計時15天。
埃莉諾躲在一個狹小的密閉空間裏。
是的,沒錯。這個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的密閉空間,正是屈潇的衣櫃裏。
她是來偷頭發的。
你可能想問她是怎麽有屈潇房間鑰匙的。別問,問就是賄賂女仆。埃莉諾來到城堡這一個月也算是有所長進,在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面。
大眼睛眨巴眨巴滴溜溜轉動,埃莉諾看了一圈後不悅的撅起小嘴。
啧,這個男人的衣服還真是單調,全都是黑色的。
她随意揪起一件襯衫的衣角,心中憤憤然哼唧道,明明頭發也是黑色的,這讓我怎麽找嘛!
她本以為衣服是最容易被遺留下頭發的地方,現在看來她失策了。
埃莉諾輕輕推開衣櫃的門,賊頭賊腦,腳尖點地,偷溜出來。空氣中淺摻着薄薄的煙草味,其實她不太喜歡這個味道,愛屋及烏罷了。
她來到屈潇床邊,在床頭蹲下,像拈起一支玫瑰似的,掀開枕頭,眯起眼。埃莉諾發誓,她的這個動作絕無半分嫌棄,只是單純的怕屈潇會發現枕頭上留有她的氣味。
真搞不懂他怎麽這麽喜歡黑色。她邊找邊砸嘴。
整間屋子裏,除了至深的黑,再無其他顏色。
湊巧的是,埃莉諾今天也穿着一件小黑裙,這其實是件睡衣,她太心急了,甚至沒來得及換掉,就跑到屈潇的房間裏。畢竟日子所剩無幾。
埃莉諾低頭看看自己,思維開始跳躍。
她也是黑色的,他會不會……
她晃晃腦袋,将自己拉回現實。
如果将潔癖劃分為幾個等級的話,屈潇已經是潔癖癌晚期了。所以,要找到他的頭發絕非一件易事。
從枕頭下面,到床底下的地面,再到床尾的夾縫裏,整個床都要被她翻遍了。可她還是沒找到。
埃莉諾喪氣的垂下腦袋,暗罵這個男人的嚴謹和潔癖。
就在她頹廢之際,床頭櫃上的一個标本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應該是個标本。
內容物被兩片磨砂玻璃夾着,放在避光幹燥處保存。
埃莉諾不自覺靠近。
這個标本的內容物很特別,不是常見的木棉花或是昆蟲什麽的,而是一根頭發,金黃色的非常少見的頭發。
她很好奇,稍作停留了一會兒。
那看起來就像是……她的頭發?
她下意識伸手去觸那個标本。然後——
“咔嚓”一聲,門被打開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屈潇回來了。
暴露的危險一觸即發,埃莉諾急匆匆用雙手捂住嘴巴,重新鑽入衣櫃裏,小心翼翼拉上櫃門。
她太緊張,緊張到一不小心被櫃門壓到手指,白得快要透明的手指外圍很快就起了紅紅的一圈傷痕。她吃痛的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緊接着,面前的櫃門趁亂故意滑開,兩門之間出現一道狹長的縫隙。不過正好,透過那道門縫,她看見屈潇和貝拉米走了進來。并且暫時還沒發現她的存在。
屈潇的衣服并不多,埃莉諾的身子又小,輕而易舉,她就躲在了櫃子的最深處,從最深處投射出的湛藍正直直看着屈潇的臉。
從那張臉上能看出來,他并不想讓貝拉米進門,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房間裏被沾染上別人的味道。她知道的。
“貝拉米公主有什麽要事?”男人一開口就是不耐煩的逐客令,滿臉大寫的“快說說完快走”。
可貝拉米顯然和他不在同一頻道,似乎還在為進了屈潇的房間而感到開心,那感覺就像漫步在雲端的惬意,慢慢悠悠的惬意。她并不拿自己當外人,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水,“別着急嘛,從大廳走到這兒真是累壞貝拉米了,等我先喝點水嘛。”
她悄無聲息打量屈潇的房間。
男人盡收眼底。
他沒什麽表情,皺眉盯着沙發。
他在想,把沙發換新要多久。
沒過多久,貝拉米放下水杯,“哎呀,你這間房好黑呀,為什麽不開燈?”
屈潇的眉頭擰的更深了。
他自認是個對黑夜很敏感的人,能在昏暗的光線裏看清別人所看不清的東西。
不過嗅覺倒是沒那麽……
玫瑰花木摻雜着果子香和海風的氣味。
埃莉諾身上的氣味。
……嗯?
屈潇半愣了下。被随風穿堂誤入鼻腔的氣味吓了一跳。
即使前幾天埃莉諾就睡在他的床上,時至今日,這味道也不該這麽濃烈,除非……
他緩慢的眨眼,視線最終定格在衣櫃門縫上。
除非她現在就藏在這裏的某一處。
嚴謹如他,不可能沒關好衣櫃的門。
他對貝拉米的厭煩逐漸到達峰值,他走到衣櫃前,打開門,作勢拿衣服,“您到底有什麽事?我現在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要換衣服了。”
這個時候,貝拉米的求愛已經被拒絕過很多次了。可她依然不放棄,她覺得,他不同意,是因為她還沒把最好的自己展示給他。所以,她安排了一次旅行,準備在此期間,贈予他最好的自己。
貝拉米終于從沙發上站起來,問,“屈潇,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埃利斯群島玩?”
“就我們兩個人。”她暗示的夠明顯了。
屈潇話到嘴邊剛要拒絕,忽然想到什麽,盯着将自己藏在衣服後面只露出脖子以下部位的埃莉諾,笑着說,“可以……”
“但要帶上埃莉諾。”
他的視線從沒在貝拉米的身上停留。全在埃莉諾不小心露出的細白小腿上。
她今天穿了他最喜歡的顏色。
貝拉米被他意味不明的笑弄的疑惑不解,也把屈潇的話過腦,就說,“……好。”接着如喪屍般僵直的離開,滿腦子都是屈潇的一颦一笑。
難道她已經把他攻略了?
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麽開心啊……
貝拉米離開後,屈潇慢慢蹲下來,高度與埃莉諾平齊。他用手背撥開遮掩住她的衣角邊,挑眉,眼睛裏藏不住是戲谑,“你在幹嘛?”
“我……我在幫你打掃衣櫃。”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回答,僵坐在原地,胡亂從他手裏搶過衣角就要往臉上遮。
似乎遮住了臉,自己已經暴露的事實就會被推翻,屈潇就不會知道自己是誰。
他阻止了她的行為。
密閉的空間,不透風。
他緊握住埃莉諾亂動的手腕,将衣服扯下來,露出她的臉,逼她和自己對視。
埃莉諾的臉上因缺氧泛着紅,披散的長發也被整齊挂起的衣擺揉亂。
她特意沒穿蓬大的禮服裙,貼身的黑色連衣裙睡衣裹在身上,和白皙肌膚強烈對比,小小一只蜷縮在衣櫃一角。樣子魅惑又楚楚可憐。像只剛受了壞人欺負的小兔子。
而他拽着她的手腕,像極了冷酷的施暴者。
這并非他的本意。如果她喜歡柏得溫一樣溫柔的,他甚至會學着溫柔。
屈潇偏頭,将她從衣櫃深處一把撈出來,輕輕放在床上。
來不及深究這份多情背後的含義,她下意識從床上爬下來,站得筆直。
坐在別人的床上顯然是個不雅行為,她不想做女仆口中飛蛾撲火的女孩。
埃莉諾的臉紅撲撲的,站在屈潇面前時,像個臨危受命、倔強不屈的小勇者。
她的反應讓屈潇半愣了下,非常自然又親密的俯身靠近。
距離一下子被拉的很近,埃莉諾想要後退半步,無奈身後就是床,她不幸被床絆了一跤。
埃莉諾重心不穩,嬌弱的身骨向後靠,将倒未倒之際,小手一把揪住屈潇的領口。
很意外。
後背并沒有傳來預料之中的撞擊聲,反而是腰上……
她溫吞的回過頭,看自己的後腰。
屈潇正一把撈着她的腰,用傳說中英雄救美的姿勢護着她,姿勢太過親密,以至于她不敢回過頭去。
節奏緊湊的心跳密密匝匝在這靜谧的空氣。
屈潇看穿了她的心思,說,“看着我,埃莉諾。”
不知為何,她總是無法反抗他的命令。
他盯着她轉過來卻依舊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又去看她嬌豔欲滴的天生紅唇,呼吸聲漸近。埃莉諾趑趄着掙脫他,鑽出他的懷抱,唐荒至極的小鹿亂撞,甚至害她失足踢翻了腳邊的垃圾桶。
垃圾桶……
對呀!垃圾桶!
垃圾桶裏肯定有他扔的頭發!這我怎麽早沒想到!
該死,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想着他的頭發!
男人雙手抱臂,淡漠在埃莉諾身後看她滑稽的獨劇,分明她身上的幾乎每一處都被他親吻過,他不明白她現在在害羞什麽。而且,她明明想要離開他的房間,卻又在傾倒的垃圾桶旁邊停住了腳步。
他莫名的煩躁,反唇譏笑問,“怎麽又停下了?”
“是想看我換衣服嗎?”
“埃莉諾。”
他叫她名字的時候尤為性感,勾的人心裏癢癢的。
他扳過埃莉諾的肩骨,叫她面對自己,說完便開始解領口的紐扣,一顆一顆,随着他削瘦手指弧線,逐漸暴露出其下冷白的皮膚。
埃莉諾見狀,雙手捂住眼睛,頭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沒想到幾天沒說話,冰塊居然升級了。
變成一塊會說騷話的冰塊了。
“等一下。”
就在她即将逃離他的視線範圍內,推門離開的時候,屈潇叫住了她。
也正是因此,埃莉諾僵直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塑。
她能感覺到男人的靠近,一步一步,散發着陰冷的氣息,最終将她包圍裹在裏面。
他蹲下來,指尖輕觸她光裸的腳踝,擡頭看她,“腳不痛了?”
她甚至聽不出他的話裏究竟是帶着責備還是帶着不悅,抑或是,二者都有。
埃莉諾不太明顯的喉結悄悄滾動了一下,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尋找搪塞老師的理由,“不、不痛了!”
那明明是她自己的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緊張屈潇的問題。
男人的目光若有似無飄過她沒穿鞋的小腳丫,沉默了一瞬站起來,“所以連鞋也不穿了?”
高大的影子籠罩住她,怪可怕的。
埃莉諾不說話了。
她今天的确是光着腳來的,畢竟第一次做小偷,準備好歹得齊全些,穿鞋豈不是會發出地板摩擦的聲音……那還得了?若真是那樣,她肯定立刻就被發現了。
屈潇将她的這份沉默解讀為:知錯後的自責。
他也不再多說什麽,他家的小孩兒到底還是要由他來照顧。
他從鞋架裏拿出一雙拖鞋,很大,應該是他自己的。傾身,單膝跪在地面上,按住她的小腿擡起,放入拖鞋裏。
不得不說,他的手指有點涼,埃莉諾被他觸的時候微微顫抖了一下。細小的、微弱的、不易被人察覺的、顫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第二只鞋,屈潇讓她自己穿上。
這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如果能讓氣氛緩和一些,埃莉諾不介意自己穿鞋。很可惜,當她低頭穿完鞋,再次擡頭時,屈潇的眸色仿似被濃墨潑過暈開。
埃莉諾的第一直覺是:他好像……生氣了?
她猜的沒錯,屈潇盯着她垂在身側還帶着絲絲紅印的手指看了幾秒,皺眉,語氣被冷凍過一樣。
“過來。”
而她呢?
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但理直氣也不壯,像一只犯了錯的小鹌鹑,吭哧吭哧埋頭跟在他後面。
屈潇讓她坐在床上,自己從醫藥箱裏拿了棉簽、繃帶和消毒酒精,在她身邊坐下。
她不明白為什麽不坐在沙發上。
那裏應該更好操作。
他一手拿着她的手,一手蘸取酒精,冰涼的液體覆上她的手指,有一瞬間,雖然很土,但埃莉諾似乎可以理解“認真的男人最帥”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他冷聲問,“怎麽弄的?”
她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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