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他漸漸明白:孤獨,才是人生的基底色。
細白小腿倒映湖泊,落下層疊微漾。她跑啊跑,跑過金黃色的沙灘,越過荒蕪的沙丘,歷過鹹澀的海水,一心只想逃離那留有餘溫的血液,和凋謝一地的玫瑰。
可她越是想逃,身後的黑暗就越發以不可控的速度追上來,最終将她吞噬,帶她堕入無盡黑暗。
他只能隔着玻璃遠遠看她,無力又寂寥。
那場景太過逼真,仿似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埃莉諾喘着粗氣從夢中驚醒。
她能感覺到,她的後背和脖子上已經汗濕了一片,黏糊糊的,還沒完全幹透。眼前也漸起了層蒙蒙霧氣。
潔白的天花板,是埃莉諾回過神後看見的第一樣東西。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質感不足以平息她內心的恐懼和震撼。她需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溫暖的擁抱,和一句貼心的安慰。
她緩慢扭動快要僵直的脖子,雖然腦海裏已經提前預告了她想見之人的英俊臉龐,但無奈,她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柏德溫。
可能是不服氣吧,她的目光四處環繞一圈。
嗯。
是她自作多情了。
這裏真的只有柏德溫。
柏德溫坐在床邊,他還是那麽溫柔,他甚至看出了埃莉諾臉上的害怕,“你還好嗎?埃莉諾。”
卻假裝看不見她眼底的落寂。
她輕輕點頭,将混合均勻的複雜情緒一并收起在支撐自己坐起來的動作裏,“還好。”
他用拘謹的紳士手幫她,扶起她,靠在床上,又重新坐回原位,“醫生讓你多休息。”
埃莉諾沒再出聲,只是垂眼,微笑着點頭。蔥白手指糾纏交疊,置于裹在毛毯下的小腹上,指腹來回揉搓。
一秒。
兩秒。
三秒。
和她的沉默一并來到的,是死寂的空氣和逐漸下墜到谷底的氣氛。無法否認的是,他們之間的關系還存在着一點尴尬和不自然。盡管雙方都有心打破僵局,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是你救了我嗎?
埃莉諾最想問這個問題。可顯而易見,事實證明是柏德溫救了她。不僅救了她,還陪她到現在。她問出來這個問題未免過于白癡。
她慢慢的歪頭,看窗外的天色,西面濃日,将落不落在地平一線,若有似無,為大地鍍上一層薄粉和奶黃,像好利來北海道雙層芝士蛋糕,熏成葡萄紫的不規則雲朵充當奶油和蛋糕胚之間的玫瑰花瓣。海面如一泉平鏡,遺留在城市邊角。
真不敢相信她一覺睡了這麽久。
柏德溫似乎也有心事,想了很久,淡淡開口,“沒必要感到不自在。”
“我說過會把你當成妹妹,就只是妹妹而已,別無其他。”
他嘗試吸引埃莉諾的視線,并與她對視,語氣誠懇到根本不像是一位出身高貴的王子,“說話算話。”
埃莉諾轉頭,不自覺被他這幅狼狽模樣逗笑了,他真該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哪還有初次相見那般氣宇軒昂?反而更像是不小心惹妹妹生氣後不知所措的哥哥。
見埃莉諾笑了,柏得溫乘勝追擊,伸出小指,“不信的話……拉勾?”
很奇怪,明明是無比幼稚且無聊的把戲,明明埃莉諾在五歲以後就不吃這一套了,可她卻還是在柏得溫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家人般的溫暖。或許是有賴于她的父親艾倫,以前總喜歡這樣哄騙她。
埃莉諾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很久,那根小指,指骨分明且出奇的白和修長,簡直同艾倫的如出一轍。宛如磁鐵之間的相互吸引,埃莉諾猶猶豫豫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指,指尖移動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又頓在半空,縮回來,明亮的眼睛裏透着一絲狡黠,“和你拉勾的話有什麽獎勵麽?”
“嗯……這個……”柏得溫撓撓頭,他沒想過埃莉諾會這樣說,就更別說什麽獎勵不獎勵了。
懸在空中的手指遲遲等不到對面的回應,即将收回時,終于被她勾住,埃莉諾輕笑,“開玩笑的。”
少女的眼彎成一道月牙,裏面點綴着零碎的星海,迷人心竅卻尚不自知。
她說,“謝謝你。”
“哥哥。”
他跟着笑,及時松開手以防沉淪過深,用言語來掩飾內心的悸動,“所以現在可以告訴哥哥......你剛剛做了什麽夢嗎?”
“可怕到讓你說起夢話的夢。”夢話裏還在喊屈潇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纏綿又悱恻。
埃莉諾愣了愣,手虛抓了幾下空氣,縮回來,重新閉上嘴巴。
她該怎麽說?
說她潛意識裏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意象?
還是說她好像快要找到死因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渾身是謎的人,只有屈潇知道她的秘密,只有在他面前才能毫無顧忌的說出心事。“喜歡”這兩個字除外,這是唯一一個被下蠱的字眼,她對誰都能說出口,偏偏無法對他說。
“埃莉諾?”見她發呆,他輕喚她的名字。
她如夢初醒,支支吾吾搪塞,“我、我腦袋好暈……記不清了……”
出于擔心,柏得溫伸手想摸埃莉諾的腦門,探她額頭的溫度,看她有沒有發燒。只是還沒摸到,就被打斷。
“真溫馨。”
屈潇不知何時靠在牆邊。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濃烈的陰郁,這股氣息比以往來的更加強烈,無形中成為禁锢的枷鎖,讓人想掙脫都掙脫不開。尤其是那雙眼睛,猩紅的、妒忌的、會殺人的眼睛。
他剛送走屈娟,在角落裏抽完一支煙的功夫,回來就看見眼前這幅畫面。本就不爽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他抿着唇,面無表情走進來,不顧她的驚呼,一把将埃莉諾從床上扛起來,扔在離柏得溫距離較遠的另一張床上。
這個動作看起來真是粗暴極了,一點兒也不溫柔,可埃莉諾并沒有感覺到痛,屈潇很有技巧性的把疼痛都留給了自己。當然,這一點埃莉諾并不知情,屈潇也沒打算說。
領域行為,是動物占有和保衛領域的一種行為。
一般來說,領主會留下自身獨特的氣味來标記領土。屈潇選擇在埃莉諾身上留下痕跡,是占有也是示.威。
他站在床邊,俯身,扣住埃莉諾的下巴扳過來,嘴唇侵略過她的頸窩,半舔半咬。
莫名其妙的舉動不禁讓埃莉諾頓生無名之火,她推開他,手捂住脖子,紅着眼睛瞪他。
也許是怪他亂發脾氣,或者怪他不是那個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的人。
她皺眉,心一橫,心想自己再也不要理這個讨厭鬼了。
可讨厭鬼照舊是無言,他低眉冷冷掃過柏得溫的臉,近乎情緒化的一腳踢翻門口的輸液架,頭也不回離開。
她于他而言,是他的珍寶,是他的獨家收藏,他應該給予她救贖,就像她當年那樣。但怎麽辦,他控制不住,只要她和別人接觸,甚至對別人笑,哪怕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讓他嫉妒的發狂,讓他想要報複她,想要毀掉她,卻又于心不忍,下不去手。最終迷茫在偏執的岔路口。
******
“你們發現了嘛……達芙妮公主這半個月心事重重的!”
是的,達芙妮已經回來兩周了。
她的熱度依舊不減,占據着八卦中心的C位。
女仆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捂住嘴巴,窸窸窣窣傳遞八卦。
細小顆粒在光線中起起伏伏,鋪滿灰塵和陽光的大殿,就是流言蜚語傳播速度最快的地方。
“咳。”只是這次的傳播途徑不太通順。
格裏芬女士抱着三本教科書,鬼使神差出現在她們背後,用一聲輕咳打斷談話內容。不得不說,無論在哪兒,她那對透明玻璃眼鏡下的眼睛都是那麽冷豔,讓人害怕的冷豔。
女仆們連忙從聚集成一團的小圈子裏散開,各自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打掃衛生。
格裏芬也不再多說什麽,踩着細又高的鞋跟朝圖書館走。
她也曾是這個無形八卦俱樂部的會員,硬要說的話,或許還算得上是元老級別。不過她不允許別人議論自己的學生,她會覺得這是對她教育方式的一種侮辱,是對她人格的一種蔑視。
而達芙妮就是她手下新來的學生。
她走到墨色黑板前,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将書分發給她們,“今天我們來學微積分。”
格裏芬将三本高數書統統遞給離她最近的貝拉米,貝拉米挑了本看起來最新的書,第二本給達芙妮,把邊角都被折疊起來的那本給了埃莉諾。
埃莉諾并不在意。
貝拉米對她的敵意從來都一覽無遺。
真正的學者從不在意書封質感是否高級,摸起來舒不舒服,就像是一臺筆記本,人們往往更在意它的性能,而非外表,除非……這部筆記本的主人是個女孩,雖然知道內容很重要,但還是習慣性看臉的女孩。
清秀字跡在印刷黑體字間穿梭橫行,埃莉諾聽的很認真。她的筆記就是最好的證明。
時間一晃,兩個小時過去。
第一課終于結束,格裏芬轉過身,手撐在講臺上,垂頭,邊翻書邊說,“找個同學回答一下書上第7頁的第一小問。”
這絕非一道難題。甚至不需要運用今天所學的知識,也可以解開。
鐘表的指針一點一點走動,格裏芬忽然擡頭,看着達芙妮,說,“達芙妮,你來回答一下。”
達芙妮半撐着頭,圓珠筆被夾在鼻子下面,正靜靜看着窗外發呆。宛若置身世外,沒聽見別人在喊她。
她的反應很不對勁,讓埃莉諾産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格裏芬根本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在叫其他人。
直到一顆粉筆暴扣砸在她頭上,達芙妮才吃痛的捂住腦門,回到現實,她條件反射從板凳上站起來,像極了做壞事被抓包的高中生。
最終,她在埃莉諾的幫助下顫顫巍巍回答完問題。
“你有心事嗎?達芙妮。”她剛坐下,埃莉諾就丢給她一張小紙條。
她将紙條打開,眨眨眼,看了好幾秒後,重新丢回來,看着她,一字一頓,“我不是達芙妮哦。”
圓眼睛水靈靈的,似乎在暗示她沒說謊。
埃莉諾愣了一下。
如果說從前的達芙妮是位教養很好的淑女,那麽現在的達芙妮就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十七歲少女,對愛情充滿美好的向往,對賺取別人的好奇心充滿興致。
就在埃莉諾晃神的這段時間,她突然不懷好意的笑起來,“那位紳士一定很愛你吧?”
你見過的那種笑嗎?就是那種看言情小說的時候臉上不自覺露出的姨母笑。達芙妮的臉上,現在就是。
埃莉諾揚眉,表示不解。
達芙妮忽然覺得自己嗑的cp反應太慢了,手嘴并用,着急說道,“就是那位紅眸的先生呀!女仆們說他為了護住你,從馬上掉下去,背部着地诶!”
埃莉諾顯然已經忘了對她的身份疑惑,滿腦子全部塞滿屈潇着急時候的表情。她甚至無法想象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會出現焦急的神色。
沉默了一瞬,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問,“那……送我去醫務室的也是他嗎?”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也是?
她從沒覺得嘴唇如此幹燥過。
“那當然喽!”達芙妮說。
埃莉諾嘆了口氣,如一只喪了氣的小貓咪,溫順又自責。
她低眉看自己的腳踝,就在幾天前,她的腳踝已經不痛了,可以下輪椅了,而這幾天中,她幾乎沒見過屈潇一面,更沒同他說過一句話。
原來是她錯怪他了。
她甚至沒有和他道謝,還誤以為是柏得溫救了自己……
怪不得他會生氣。像他那麽自私的人,一點功勞都不能被別人剝奪搶走的人。怎麽可能不生氣?
埃莉諾嘆了口氣,心情有點異樣的不太平。胸腔充滿粘膩的潮水,将退不退,怪不舒服的。
風與夢交織成網,錯落華燈之上。那天,格裏芬的課一直拖堂到晚上七點半才放人。
夜色過濃,晚風輕柔拂面,埃莉諾抱着教科書往回走,月光灑滿走廊,她将随風飄散的碎發挽去耳後。
要去和他說抱歉嗎?還有……要去和他說聲謝謝嗎?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現在才說會不會有些矯情?
她默默的走,穿過無人的大殿,走上蜿蜒的二樓,最後在二樓走廊中段的左右交叉口處停下。
攥緊懷裏的書,埃莉諾瞧瞧左邊通向自己房間的路,又看看向右去屈潇房間的路,不自覺陷入沉思。
時間都已經這麽晚了……
她到底該不該去打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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