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作為人魚公主, 埃莉諾最喜歡的東西,是水。

泛着藍色泡泡的海水。

但自從屈潇出現後, 她就多了一樣喜歡的東西。

那就是屈潇。

現在一樣喜歡的東西不準她碰另一樣喜歡的東西, 一度令埃莉諾陷入自閉狀态。

屈潇不準她碰水的原話是這樣的, “如果你敢在這次水節上感冒, 我就有辦法讓你半個月下不來床。”

哪有這樣威脅自己的戀人的嘛!

埃莉諾想想就氣。

她耷拉着腦袋, 站在游泳池邊巨大的檸檬黃遮陽傘底下。像個乖寶寶一樣, 只能靠咬果汁裏插着的吸管洩憤。

斯德哥爾摩水節, 始于1991年,來源于瑞典。

因為柏得溫留學的國家就是瑞典,所以安東尼國王瞞着他,擅作主張舉行了這樣一個盛典。希望能給柏得溫一個驚喜。也借此提高貴族們防止水污染的意識。

作為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享有“北方威尼斯”的美譽。這所城市分布在一個環形半島上,70多座單獨分開的橋梁将這些島嶼緊密聯系為一體, 因此, 拜親水的地理條件所賜, 其水節娛樂活動極其豐富多彩。

安東尼國第一次效仿,沿襲了瑞典傳統的音樂會、戲劇、電影, 以及水上競賽等活動。表演者均為宮廷一流藝術家和專業文藝團體,被大提琴協奏曲浸泡的城堡, 盛大而隆重。

可惜在這個狂歡的節日上, 埃莉諾只有眼巴巴在一邊看着的份兒,想到這兒,她又意難平的咬了咬口中的吸管, 即使吸管被咬癟了也還是在咬。

她看着諾大游泳池裏浮在水面上漂蕩的五顏六色的游泳圈、節日剛開始時升上天空的許多氣球、散落一地零零碎碎彩紙禮花彈,還有嬉戲打鬧在水裏的貴族少女。

學着屈潇那種高冷的樣子,慢吞吞眯起眼睛,打量了她們不到三秒。

又低頭瞧瞧自己被屈潇裹的裏外三層,別提曾經令她引以為傲的S型曲線了,她現在,連線條都看不出來,整個一顆嚴嚴實實的小粽子。

哼,有什麽嘛……

小粽子扁扁嘴。

比較慶幸的是,屈潇不在這裏,不會看見這些穿着比基尼的貴族少女。

如果他在這裏,并且膽敢看別的女人一眼,埃莉諾大概是真的會被急哭。

她哼了一聲,拿着吸管,喝了口橙汁。

說起來,屈潇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他明明說好讓她在游泳池這裏等他,然後就神色匆匆同伯爵夫人一道離開了。臨行前也不忘記再三叮囑她,不許和別的男人說話。

她望了一眼遠處大教堂塔頂的鐘表。

現在十一點了。

一個小時過去,屈潇還沒回來找她。

照理來說,他是不會舍得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的。尤其,是在這片男多女少,狼多肉少的游泳池旁邊。

想着想着,埃莉諾軟乎乎打了個哈欠。

掰掰手指,她已經有好久沒睡過好覺了。就因為屈潇那沒完沒了的,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何時停歇,更是永遠不會幹涸的強烈的绮念之流。

淚水因為逐漸上腦的困意分泌出來,使她的眼眶跟着微微泛紅。

埃莉諾盡可能集中精力,耐不住幾秒後就開始意識渙散,随意打量四周。

眼神低掠過臨時搭起的演出帳篷、哥特式的高聳酒館、文藝的咖啡廳以及廳前陳列的精致手工藝品。

她的視線和另一個人碰上,埃莉諾眨眨眼,愣了兩秒,指着游泳池的方向,神色有些微妙的尴尬,“柏得溫王子,您不和他們一起游泳麽?”

這個節日不是國王特意為您舉辦的麽?

不知怎的,似乎是被埃莉諾無意間戳中心事,柏得溫激靈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雞尾酒,含糊其辭,“不了。我不會游泳。”

聲音溫婉,還是當初的那位善解人意的紳士,親和又有禮貌。

不會游泳?

埃莉諾又嘬了一小口橙汁,有些替他悲哀,“那您的生活可真是少了天大的樂趣耶。”

柏得溫笑了笑,不置可否,“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游泳很有趣呀。”一旦說到有關于水的事情,埃莉諾這張小嘴就開始叽叽喳喳說個沒完。

她聲情并茂,将玻璃杯中的橙汁咕嚕咕嚕喝完後,雙手抱臂,給他描述水下的生活,“當你一躍入海,被陽光烤得暖融融的海水會溫和的托住你的身體,那感覺別提有多美妙了!”

“而且你越往下游,就會遇見越來越多結伴出行的小魚群,花花綠綠的把你圍繞在中心。”

埃莉諾越說越激動,對柏得溫比劃海馬的形态,“還有呀還有呀,如果你足夠幸運的話,可能還會遇到珊瑚粉色的小海馬和小水母們!它們可真是海底最可愛的海洋生物了,啊,當然了,水獺和寬吻海豚是不包括在內的,你可以用自己的魚尾和它們互動,它們會超級開心,”

直到這句話結束,準确的說,是直到“魚尾”一詞不小心從埃莉諾的嘴巴裏洩露出來,柏得溫臉上的笑漸漸凝固。

他唇線緊繃成一條沒有情感的直線,目光銳利如刃,悄無聲息劃過埃莉諾的臉。

如果視線真的可以變成武器,埃莉諾的臉上怕是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了。

可惜打開回憶盲盒的人魚公主還沉浸在可愛的海底動物世界,沒有意識到他的面部表情變化,也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還想和他說豎琴海豹寶寶,那真是埃莉諾見過世界上最可愛的海洋生物了。埃莉諾記得,它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裝暈倒在地上,然後讓海底最尊貴的人魚公主幫它們撓撓柔軟的肚皮。

毛茸茸的,觸感還是很好的呢。

想到這兒,埃莉諾情不自禁雙手捂嘴,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柏得溫的笑卻一去不複返,再也沒回來他臉上。他靜靜看着藏在遮陽傘下的白色大理石桌。

那上面擺放着琳琅滿目的飲品。

由于這次盛典的規模很大,飲品的質量也需要通過最高級的認證,而這次的飲品全部是由全城最有名的“倫多羅咖啡廳”準備的。

從普通的意大利濃縮咖啡,再到紅酒卡布奇諾,白朗姆火焰,蒸汽泡沫牛奶,以及少女們熱愛的白桃蘇打水和馬卡龍,全都應有盡有,絕對能夠滿足上流社會貴族們對于下午茶的各種幻想。

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慢慢游走過一杯又一杯,挑挑剔剔,似乎在猶豫下一個究竟要喝什麽。

最終,柏得溫拿了杯再簡單不過的純淨水。

只是,這水不是用來喝的。

他慢條斯理擰開寶藍色的瓶蓋,沒有直接對嘴,而是選擇仰頭,往嘴巴了倒了一小口。

喉結滾動,他重新低下頭,盯緊埃莉諾白皙的手背。

埃莉諾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全然沒注意到柏得溫的神色,倏忽之間,礦泉水瓶裏的液體傾倒而出,全部濺在她的手背上。

她被吓到了,無意識後退兩步,看了看還在滴水的手指,又擡頭看他,疑惑又詫異,“……怎麽了嘛?”

這個水流方向,怎麽看都不是不小心潑出來的。

彙聚成一縷的水流随着空中抛物線的漸行漸遠,慢慢散開,終成水珠灑在埃莉諾的手上,順着指縫間滑落溜走。

柏得溫皺着眉,他沒有立刻回答埃莉諾的問題。

而是在等。靜靜的等。

一秒。

兩秒。

三秒。

……

無奈,他所期待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柏得溫的眉毛擰的更深了,他似乎不太相信這個結果。無論從主觀上,還是從客觀上,抑或是從埃莉諾的話裏。

他摸了摸鼻子下面,眯起眼睛。

……難道是水量不夠?

視線從埃莉諾的手背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她的臉上,柏得溫頓了下,将手中的空瓶丢進垃圾桶。

一步又一步,他緩慢的靠近她。

不知怎的,給她一種與昔日不同的模樣。就好像有半個屈潇隐藏在他的身體裏,今天才真正爆發出來。

埃莉諾不自覺對眼前這個陌生的柏得溫産生恐懼。

她踉踉跄跄的朝後退。

少女的第六感總是很準,柏得溫越逼越近,埃莉諾越退越後,她幾乎快忘記身後就是大片澄清的游泳池。

懸崖勒馬,千鈞一發,當埃莉諾的腳後跟懸空在游泳池水面上的時候,她終于産生往回走的念頭。

可惜來不及了。

柏得溫沒有給她留退路,伸出一根細長白皙的手指,将指尖扣在她的肩胛骨處,往後這麽用力一推。

“啪嗒。”

埃莉諾立刻重心不穩,如脆弱易碎的玻璃人兒似的,落入泳池,

池水無情,溫柔卻致命的将少女包裹其中,濺起一顆一顆紛揚又透明的水花。

埃莉諾身上裹着花紋繁複的禮服裙,蓬大的裙身和衣架鯨骨完全阻礙束縛住她施展自己的極高水性。

皺起的眉訴說着無盡的不甘,埃莉諾只能任由身體堕入池底。

透過飄忽不定、波藍碧綠的水面,她看見柏得溫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看見周圍的貴族少女因她的突然登場尖叫着落荒而逃,看見裙角卷上來吞噬遮住自己的視線……

沒有人能夠否認,柏得溫還喜歡埃莉諾。

與此同時,沒人知道,他的內心極其厭惡一個種族——人魚族。

對于埃莉諾的喜歡哪怕再強烈,也始終敵不過他心底對人魚族的怨念。這份厭惡和怨念遠勝于他對埃莉諾的喜歡。

這大概就是他能夠殘忍将埃莉諾推下游泳池的原因。

哪怕她會在衆人面前出糗。

柏得溫沒有救她的想法。

就算是有,也要在證實完她不是人魚族之後,他才會出手救她。

他絕不會去救助一個冷血殘酷、沒有感情、會将剛出生的嬰兒狠心丢棄在陸地上的種族。

裙擺默默吸幹半個游泳池的水,将埃莉諾的身體變得更加沉重。

她實在是無力将自己弄出這該死的游泳池了。

……怎麽辦呢?

沒有柏得溫的下令,別人好像都不敢靠近她。

埃莉諾正在想着如何自救,“啪嗒”一聲,又一道水花揚起。

來勢洶洶的沖擊力和急迫感讓整個水體都在劇烈晃動。

下一秒,堅韌流暢的肌肉線條隔着衣料貼在埃莉諾身上,即使視線完全被翻上來的裙擺遮住,一片漆黑,她也能清晰感覺到這個人是誰。

畢竟這個胸膛,她每晚都靠,再熟悉不過。

屈潇将她抱回地面。

粗暴又沒有禮貌的從其他貴族少女手中奪過一條幹淨的浴巾,輕輕蓋在埃莉諾頭上,接着死死盯住柏得溫。

男人居高臨下,削瘦的肩骨因譏笑而抖了下,嘴角生氣的有些抽搐着往上提,“王子殿下的紳士教養……”

“都拿去喂狗了?”

這個時候,可能不只是埃莉諾,所有人都能聽出:他很憤怒。

非常憤怒。

憤怒到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将柏得溫雙手割下來的欲.望。

暗紅眸子紅的快要滴血,漆黑的發絲還流淌着游泳池裏水,握緊的拳頭再也忍不住。

屈潇剛一回來就看見埃莉諾和柏得溫說說笑笑的樣子,本就醋意大發,準備把埃莉諾拖走。

誰料幾秒後就看見柏得溫把她推下游泳池。

他的女人,他的埃莉諾,他的掌上明智摯愛珍寶,不可能就這樣任人欺負後還要忍氣吞聲。

他不準,

不允許。

他沒有聽柏得溫解釋的打算,朝他臉上直接就是一拳。

男人的下手很重,以至于埃莉諾聽見了人類肉.體撞擊的沉悶聲響。

這和鯊魚搏鬥搶食時的聲音很像。讓她禁不住屏住呼吸。

僅僅是一拳而已,柏德溫就被臉上傳來的壓迫打入泳池。

水花激蕩出比剛剛潋滟得多的波瀾。

躲在旁邊的衆人各自為安,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裏是安東尼國,沒人敢忤逆高高在上的王子,更別提打了。

一貫精密嚴謹的屈潇也承認,這次是他的沖動作祟,做了件蠢事。

不過,他不後悔。

即使時間倒流重新再給他一次選擇,他還是會毅然決然,不顧貴族們驚異的目光,将柏德溫打倒。

屈潇垂眸,淡漠的視線不再去看柏德溫,似乎在他身上多留一秒都是浪費。

他沉默着依靠在大理石桌邊,慢條斯理的擦手。

從指尖到指縫,沒一處落下。

一張不夠又拿了一張紙巾。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潔癖狂。

始料不及的落水後跟着出乎意料的動員,達芙娜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又或者是她一直都在這兒,只是沒被人注意。

雖然很奇怪,但她此刻正穿着寬大的黑鬥篷,跳下泳池緊緊護住柏得溫的身體,在此之前不忘大叫衆人離開。

只要不想死,沒有哪個貴族會看不清形勢,這個時候還妄圖一覽王子殿下的窘态。

屈潇也是真的煩了,皺着眉,拉埃莉諾回房。

他的語氣裏透着煩悶和暴躁。

“我髒了。”

“幫我洗澡。”

在屈潇眼裏,這似乎是一件非常理所應當的事情,為了救她,他跳進滿是細菌的池水裏,搞得全身是水,況且,那水被那麽多女人泡過,鬼知道有多少病毒。

所以,埃莉諾必須要補償他。

必須。

但補償的方法可不是僅僅幫他洗澡這麽簡單。

他得好好規劃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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