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包裏有黑松露餅幹。
埃莉諾已經偷吃了好幾塊了。
她穿着珍珠絲絨連衣裙, 正站在劇院門口等屈潇。時不時看看周圍人的眼色,做出并不符合她身上淑女氣質的舉動。
屈潇最近總和貴族們走得很近。
也不知道在密謀些什麽。
想着想着, 埃莉諾又悄悄拿了一塊餅幹丢進嘴巴裏, 安靜又乖的咀嚼。
明明昨晚他還摟着自己睡覺, 結果到了早上, 人就沒了蹤影, 甚至連一點兒男性的氣息都不肯為她留下。
待會兒見到他人一定要好好讨伐一下!
這般尋思着, 埃莉諾的視線倏忽被遠處的一抹黑色吸引。
啊,
是他來了!
她拍拍手,又擦去唇邊的餅幹屑,笑彎了眼睛,張開小短手,朝他跑了過去,嘴巴裏念着他的名字, “屈潇~”
輕快靈動的嗓音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屈潇的眸光倏忽暗了下去。待她湊近後, 一把撈住她的細腰。
臉頰措不及防被埋在他的胸口, 埃莉諾紅着耳根子擡頭,下意識用手推了兩下, 沒把他推開。
“屈潇~”她又軟軟的叫了他一聲,十指交叉扣住他的後脖, 用發頂蹭蹭他的頸窩。
鬧的他心裏癢癢。
“怎麽了?”他沉聲問。
“沒怎麽呀, ”埃莉諾将下巴抵在他堅韌的胸膛,露出一對大眼睛瞧他,“就是想叫叫你嘛。”
有種錯覺, 女孩子的身後出現了一條毛茸茸的等待安撫的尾巴。
怪可愛的。
他喉嚨一緊,移開視線,“……想叫的話,”
“晚上在床上叫個夠。”
她逐漸習慣了他一本正經說葷話的方式,沒搭理他。将臉悶進他的胸前,哼了一聲,又擡頭看他,委屈巴巴的語氣,“真的不能帶我一起去麽?”
她指的是搬去伯爵府邸的事。
雖然昨天被他弄的意識不清,但她還是在迷離中零零碎碎聽到了一點內容。
屈潇微愣了兩秒,拿起她披散到腰的幾縷金發,輕輕摩挲,“埃莉諾。我們昨天不都說好了嗎?”
“你會在這兒乖乖等我回來。”
埃莉諾悶悶不樂,“可是昨天晚上,我……”
“我我我是神智不清!”
她像是只洩了氣的皮球,頹喪的垂下腦袋,小聲嗫嚅,“因為神智不清才會答應你的。”
這點埃莉諾的确沒有撒謊。
她真的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有答應過他。
甚至懷疑是他胡編亂造的。
見她這幅楚楚可憐的小模樣,男人的眼尾稍微斂了斂,卻依舊沒有松口。
他強迫自己移開眼,不再回答埃莉諾的問題。
就這麽沉默幾秒後,他揚起下巴,指了下保利大劇院門口站着的服務生。
“先進去吧。”
******
斯德哥爾摩水節總共要舉行三天,今天是最後一天。
也是令埃莉諾最期待的一天。
因為就在眼前這間保利大劇院裏,将會有埃莉諾最喜歡的類似于迷宮式的化妝舞會。
屈潇倒是漫不經心,因為這間劇院是伯爵出資建成的。
站在門口的服務生身穿黑色的燕尾服,看起來斯文又有禮貌。
他臉上帶着與魅影相似的面具,操着一口流利的倫敦腔,向他們鞠躬,“先生,女士,化妝舞會需要配戴面具。”
說着,他從櫃臺下面拿出兩個面具。
一個白,一個黑。
倒也滿符合情景。
他給埃莉諾的面具上配有一根巨大的灰藍絲絨羽毛,似乎被用作什麽特殊的标記符號。只是埃莉諾沒放在心上。
将面具遞給二人手中後,他繼續熱情洋溢的介紹。
“進入這扇門,就意味着化妝舞會正式開始,這裏有多條路線共大家選擇,也就是俗稱的岔路,你們需要在我手上的這些小紙牌裏抽一張,數字不同,即路線不同,碰到的人也會跟着有所不同,請謹慎選擇噢。”
說完,他雙手捧出一小撮紙牌,在桌面上攤開。
無數碎片化紙牌背面均為純白,唯有一張,塗着粉紅色的水彩畫。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埃莉諾偏偏挑中了那抹獨一無二的顏色。
她先于屈潇一步選擇紙牌,在拿到自己想要的顏色後,眼睛裏閃過一絲明亮的得意。
紙牌轉過來,刻着大大的羅馬數字二。
屈潇趁着她不注意,不露聲色伸長脖子,探頭去看埃莉諾的數字。
接着,默默退回手中的數字一,理直氣壯将牌扔掉,伸手,“換一張。”
“對不起,這位先生,這次化妝舞會講究的主題是随即性。是無法重新選牌的哦。”
應該飽含歉意的語氣裏,埃莉諾聽不出這個服務生有任何一絲抱歉的味道,更甚,竟有一絲奸計得逞後的狡黠。
僵持不下是不可以的,埃莉諾拉着屈潇的手臂撒嬌似乎呼喚,“走嘛走嘛~”
男人不為所動,也不知是不是想看埃莉諾做出更大的妥協。
外面的隊伍越排越長,埃莉諾實在沒了辦法,只好踮起腳尖,湊到屈潇耳邊呢喃,“這次讓你從後面。”
腳後跟落地,她扁扁嘴巴,心不甘情不願。
暗紅色的眸暗了幾度,屈潇伸出拇指,耐心撫去她嘴角的餅幹屑。剛要開口,被埃莉諾戀戀不舍的目光打斷,“不許偷看別的女孩子!”
他愣了一秒,嘴角噙笑,“不看的話,我有獎勵嗎?”
“唔,你想要什麽呀?”
男人沉默一瞬。
埃莉諾先開口,“算了,你別說了。”
******
和屈潇分手後,埃莉諾進入一條迷宮一樣蜿蜒曲折又冗長的隧道裏。
黑暗,且照不進光。
加上黑膠唱片裏時不時播放着水滴落在泥濘沼澤裏的聲音,緊張潮濕的氣氛被渲染到了高.潮。
埃莉諾随着牆壁上鑲嵌的幾根點燃的蠟燭,慢吞吞經過挂滿德古拉畫框的走廊。最終,進入如奇幻世界一般的金碧輝煌。
諾大的禮堂內,金色成了主基調。
頭頂天花板上塗鴉的是與宙斯神界相關的精靈仙子,在剔透水晶燈的照耀下,惟妙惟肖。
埃莉諾嘴唇微張,有些震憾。
視線一路向下,掃過精致的彩花窗,亭亭玉立的野玫瑰,緩緩落在大殿中心的女人身上。
埃莉諾大概能猜出那人是誰,奪目的高開叉旗袍即使是在這愛麗絲夢游仙境般的世界裏,也毫不違和。
她是金色的主旋律裏,唯一的豔紅。
埃莉諾愣了愣,定在原地沒動,這時候,服務生叫住她,“這位女士,舞會即将開始,您需要抽取卡片選擇一位男性共舞。”
他沒有等她回答的打算,伸手指着最裏面的角落,“如果不想選擇,也可以去一邊的休息室休息。”
那是一處由乳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的隔離室。
一步一步,都是固定好的計劃。
埃莉諾像一只溫順的小白兔,順着圈套,一蹦一跳便鑽進了洞穴。
休息室內。
她摘下捂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的面具,丢在桌子上。伸手去脫踩在腳下的高跟鞋。
白的快要透明的肌膚被勒得有些泛粉,她輕輕揉了揉腳踝。
前後腳之間,門被推開。
一襲紅裙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很特別,哪怕是單從身上的旗袍來說。
埃莉諾見過她的。
那個時候,她曾站在屈潇身邊,讓他殺紅了眼。
她對屈娟很好奇,不僅因為她純粹好聽的東方口音而已,她伸手打招呼,“您好,伯爵夫人。”
來自東方的花朵誘惑她靠近。
出于本能,也出于禮貌。
屈娟回過頭去,優雅的将臉上的面具摘下,在看見埃莉諾湛藍色眸子的時候驚呼一聲,過于戲劇化的聲調讓她顯得有些刻意。
她頓了頓,伸手握住埃莉諾的,嘴角浮起複雜的笑,“你好啊,埃莉諾。”
埃莉諾眨眨眼睛,“您認識我?”
“是的。”
“屈潇經常和我提起你。”
屈娟就像一只渾身沾滿水,濕漉漉的蠍子,步步為營。
“他都說我什麽了呀?”埃莉諾看起來上了套。
屈娟松開埃莉諾的手,先是朝她一笑,細細打量完她的全身上下後,抿了一口手裏的香槟,“他說你,是個很單純又可愛的姑娘。”
她定定看着埃莉諾的臉,“他說他很愛你。無法離開你。”
埃莉諾臉紅了。
雖然她并不喜歡屈娟,并不喜歡讓屈潇急眼的這個女人,但是,
但是,不置可否,屈娟的話讓埃莉諾的心裏仿似被灌入一大罐蜜糖。
見目标的防線慢慢松懈,屈娟假裝出一副貴族夫人的八卦模樣。
她舉起那只帶着白色手套的手,遮在唇邊,不想讓別人聽見她們的對話,“你能告訴我,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嗎?”
“我是指,男女方面的。”
畢竟感情一向是陷得愈深,失去的時候才愈痛苦。
如果要讓屈潇嘗到被剜了心髒的疼痛,就要在他最心愛的人身上下手,給他最沉痛也最致命的一擊。
就比如,
把他深愛的女人殺掉。
如果能當着他的面,就更好了。
想到這兒,屈娟不禁有些興奮。
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的,垂在身側的左手竟然不自覺抽搐起來。
她真是恨透了她這個兒子。
為什麽他要出生在這世界上?
阻礙她前進的步伐。
埃莉諾自然不知道她的這層心思,單純因為害羞而對她的問題閉口不談。
屈娟整理了一下極速跳動的心髒,順帶摘下臉上的面具,主動問,“……牽手?”
埃莉諾低着頭,沉默不語。
“擁抱?”
埃莉諾還是沒動。
“接吻?”
埃莉諾依舊無言無語。
紅的發燙的雙頰暗示一切,屈娟心下了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明白了。”
“那他……有和你提起過我嗎?”屈娟繼續問。
埃莉諾頓了頓,擡頭,搖了搖腦袋。
這話是假的。
屈潇和她提過。
一次。
他說,“不準靠近那女人一步。”
聲線低啞又透着一股狠勁。
然後就沒了下文,哪怕是埃莉諾主動去尋,屈潇也選擇閉口不談,眸色猩紅的快要發瘋。仿似屈娟是個令人避而不及的髒物。
屈娟唇邊的笑意漸深。眼神細細密密砸在埃莉諾身上,觀賞。
是的,就是觀賞。
她在認真觀賞這個,能讓屈潇動心的尤物。
自然,屈潇的寶物,稍加利用和改造,也可以變成屈娟手下的武器。
嘴角的笑沒停過,屈娟将金色的香槟放在經過的服務生的盤子裏,提着裙擺湊近她,別着手,小聲說,“告訴你個秘密。”
埃莉諾下意識後退半步,皺了下眉。
她不喜歡別人忽然的靠近。即使她很有禮貌也不懂得拒絕別人。但身體的本能也會将她的訊息傳給對方。
面對她的抗拒,屈娟倒也不在意,繼續自顧自說,“你的戀人,屈潇,很快就會被封爵,你知道他馬上就要搬來伯爵府邸的事情吧?”
嗯。埃莉諾知道。
不懷好意從屈娟的眼底一閃而過,她繼續說,“如果你能陪他一起到伯爵府邸來,他肯定很高興。”
暗示性過于強烈的話語,讓埃莉諾一下子将“陪屈潇一起去”的沖動拉到滿格。
屈娟再來一記助推劑,“屈潇不好意思讓你陪同,你可一定要主動說陪他來伯爵啊。”
“就算是他死都不同意,你也要偷偷過來呀。”
就是這句話,即使屈娟很快離開,依舊重複萦繞在埃莉諾心頭。
輾轉難消。
******
經過選擇不同的崎岖迷宮,最終,來賓彙聚到一個巨大的宴會廳裏。
類似不同管道裏的水,最終凝聚在澄清的游泳池裏。
埃莉諾和屈潇也是在這兒重逢的。
女孩子心中憋不住秘密,剛一見到屈潇就忍不住撅起嘴巴,“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
“就不理你啦!”
“……”殺傷力不足。
“不帶我去,我就、就喜歡別人!”
“……”你喜歡不上別人,不是嗎?
屈潇遲遲沒有反應,她憋紅了一張小臉,氣鼓鼓的,使出最後一招,“不帶我去!”
“我以後都不讓你睡床上啦!”
“好的,一起去吧。”
忽然的同意,讓埃莉諾措不及防。
她有些懵的歪歪腦袋,“欸?”
原來讓屈潇帶自己去伯爵府邸……竟是這麽簡單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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