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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交談,或者說疤痕男人的單方面講解,直到他的女伴進了耳室才被迫中止。一番比之前客氣得多的寒暄結束之後,那人挽着女伴離開,而起身相送的Shaw臉上挂着笑意,動作不疾不徐地重新坐了回去。他從上衣口袋裏取出方巾,将水晶幾座另一側的雪茄剪拿起來,緩慢地拭掉上面那男人留下的指紋,然後将自己的印了上去。

做完這些時,室內煙霧還未散,Shaw将自己放在一邊的雪茄盒打開。

若是方才的疤痕男人還在場,一定會驚異地發現,這典雅的盒子裏面并非是他之前享受的那種極品柏德,而是以透明水晶薄瓶分裝的淺白色膠囊。Shaw從盒子裏取了其中一個小瓶,将裏面的膠囊用水沖服下去,便将瓶子重新放回雪茄盒。他并未急着将盒子收起,而是伸手拈起了桌上那男人留下的雪茄煙蒂,拿在眼前細細地觀摩。

涼意從他的眼底浮起,随之一直蔓延到勾起的唇角去。片刻之後,似乎是欣賞得夠了,Shaw将雪茄煙蒂一并收回盒子,放入懷裏貼身收好,然後拿出了手機,撥了一串號碼出去。

閃亮的屏幕上沒有顯示任何人名,顯然這個已熟稔的號碼并未在手機裏有任何存儲記錄。

電話五秒之後被接通,Shaw垂眸,“我是隐蝶,情況如何了?”

“釘子已經全部拔除,沒有任何風聲走露,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很好,”Shaw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藥效大概五分鐘之後開始作用,在那之前,确認部署無誤,再将我給你的那支‘旅游團’一個不落地送進來。對方一定在暗中有人保護,除了這家ireal他們進不得之外,大道上沒有他們的死角,所以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在行動時控制住他們。”

“請您放心,不會出任何纰漏。”

“我不需要放心,”Shaw說着,起身往外走,唇角最後一絲笑意隐去,“若是出了纰漏,不只是要用你們的命補上去……聽明白了麽?”

尾音出口已是極致的溫柔,只是對面沉默了足有幾秒,才能聽見帶着點微顫的聲線回應:“是,屬下明白。”

Shaw空餘的右手打開了耳室的房門,側身出去的剎那左手裏的手機業已挂斷,他随即擡手向遠處的侍者示意了下,等那侍者小跑步過來,溫潤如玉的笑容已經重回他的臉上:“若是方才的兩位小姐出來,請她們在候室裏稍等,我片刻便回。”

“沒問題,先生。”

“哦,對了,還有一點。”Shaw落回剛擡起的腳步,沖侍者歉意地笑,“我方才在候室裏點了一支雪茄,可不能讓煙霧影響小姐們等候時的心情,所以請在那兩位小姐進去之前,把室內的空氣抽換,沒問題吧?”

侍者躬身行禮:“樂意為您服務,先生。”

Shaw禮節性地回以颔首,便轉身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霍尼普勒大道一側。

帕森特皺着眉捏了捏自己右手的手掌,卻依舊沒能消除幾秒鐘前開始有的那種神經的滞澀感。

“怎麽了,親愛的?”他的女伴見自己挽着的男人神色不太對,不由擔心地開口問道。

“沒什……”話音未落,一陣暈眩感襲來,帕森特咬了咬舌尖,意識稍清後不由神色晦暗起來——難道真是剛才那個年輕人有問題?可那年輕人分明從裏到外都是一副養尊處優、被人放在心尖上護着長起來的模樣,怎麽可能是個老道的殺手……

盡管心裏疑惑,帕森特仍是強打着精神擡起頭來掃視四周——不知何時這大道上多了不少似乎組團而來的東方人,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個都好奇打量這條大道上的商鋪,而一貫比較冷清的霍尼普勒大道,今日也難得熱鬧了起來。

這些人多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老人孩子,帕森特見此心稍安了些,目光橫掃過自己行進的方向,卻又驀然一滞,眸子微栗地重新落回了那兩個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身上。

那兩個男人本來只是在神色平淡地攀談,而當帕森特的目光再次轉到他們的身上時,兩人的身體不約而同地繃緊,右手快速地提向後腰。

他們的速度快,帕森特的速度更快,見到對方将手往後腰伸的剎那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将身旁的女郎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噗噗”兩聲悶響,并不足以驚醒衆人,唯獨那兩個西裝男人手裏裝着消聲器的黑色槍械被大道上的幾個人看到了,靜谧幾秒之後,人群裏爆出幾聲刺耳的尖叫。

帕森特毫不留戀地将被自己拉在身前此時已經沒了氣息的女郎猛地推向那兩個沖過來的西裝男人的方向,自己則是轉過身去拔腿就跑。只是邁步的剎那就有眩暈感再次襲來,他不由暗咒一聲,狠狠地咬破了舌尖,同時拔出槍來藏在懷裏,隔着衣服向着多數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人群胡亂開了幾槍。

幾名路人應聲而倒,血霧迸發于空,本就慌亂的人群一時更是炸了鍋似的,帕森特陰沉着臉趁人群擁堵,尋隙往後奔逃。

被慌亂的人群遠遠地沖散開的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拿出了微型對講機說了幾句,便将隔着手套握着的槍丢到地上,趁亂随着人流往與帕森特相反的方向離開。

另一側的帕森特神情晦暗,心知在這條寬度受限的大道上陷入埋伏自己恐怕是兇多吉少,腳下步伐雖然因為莫名的藥物作用而愈發踉跄,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死死咬牙撐着。可惜刻意制造的擁堵愈發厲害,對他自己的逃亡都造成了障礙,明明看得到卻連避開都艱難。

帕森特正這麽想着,便見到前方有個滿臉驚慌逃竄的孩子慌不擇路地往他這邊撞來。

“滾開!該死的小——”話音還未脫口,帕森特耳邊就聽到噗嗤一聲,麻木的神經将刀刃在身體裏留下的透骨涼意傳回他的大腦。帕森特不可置信地低下頭去,撞在他懷裏的那個男孩兒此時也擡起頭來,臉上驚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微笑。

直到這一刻,帕森特才注意到眼前男孩穿着的衣服上印着的,似乎正是方才被自己忽視的旅游團的标志。

“你——”帕森特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男孩卻已經毫不留戀地擦過他的身體埋沒進人群中去,再沒了蹤影。

兇手遠遁,帕森特顯然還不甘心就這麽認命,他捂着腹部的傷口随着慌亂的人群往大道的盡頭踉跄奔去——出口就在前面,只要出了這條大道,到了那片開闊且四通八達的柏油路上,攔下車将自己送往醫院,就一定有救……

頑強的求生意識支撐着他一步一步地往霍尼普勒大道的出口走去,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卻像是要耗盡他全部的生命力,眼見着他距離柏油路只剩三米多的距離,一陣警笛聲響起。

平日裏無比痛恨的警笛聲在帕森特此刻聽來猶如天籁——只有警察能從那幫與自己同是亡命之徒的殺手裏将自己救出來,即便之後被十三軍事區的最高法庭判終身監禁也沒關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像是聽到他無力出口的呼救,警車停在了他面前的柏油大道上,車門打開,身穿警服的人走下來。

“救我……我被人襲擊了——”帕森特捂着腹部無力地往地面倒去,所幸徹底倒下之前,被一只綁着十三軍事區臂徽的手臂扶住,架上了車門未關的警車。

被擡上車的帕森特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視線也朦胧,只隐約能感到車子被人發動起來。

終于得救了……費勁地喘着氣的帕森特忽然聽見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溫潤聲音——

“給他打一劑強心針,可不能讓他立刻就死了。”

帕森特的瞳孔猛地一擴,他僵着脖頸看向還扶着自己手臂的那雙白淨的手,然後順之看向那個救了自己的人的臉。

“片刻不見啊,帕森特先生。”膚白唇紅的年輕人笑得像是個普羅衆生的天使,精致的眉眼更像是巧奪天工的畫匠神筆勾勒而成,只是再美的一張臉蛋此刻落入帕森特的眼裏也與猙獰的惡鬼無異。

帕森特劇烈地掙紮起來,之前他以為應當軟弱無力的那人的手卻如同鐵箍一般緊緊地将他按在那兒動彈不得,而對方制服他的動作似乎也不耗費什麽力氣,至少那人神色溫潤依舊,語氣同樣輕和:“帕森特先生,您挨這一刀可算不得淺。掙紮得越厲害,死得越快呢。”

“你、你到底是誰——!?”

“我麽?”年輕人臉上的笑意有幾分漫不經心,“我只是個小人物罷了,帕森特先生不必在意。我之所以會在這裏,也只是想問您一個小小的問題……為了您能沒有顧慮地回答我的問題,倒是可惜了那些跟在您身邊那麽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所以,帕森特先生也不必寄希望于他們的搭救,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什麽……什麽事,你說——”帕森特很不想讓這個可怕的年輕人得逞,可他更不敢面對拒絕這個人的後果,只能奢求對方能夠在達到目的之後将自己放過。

“我只想知道——”年輕人俯身下去,緩慢而不容置疑地在呼呼喘氣的帕森特耳邊開口,“七年前,第七區唐家九部作亂,趁本家家主不在襲殺當時執法堂堂主一家……當時的參與者,是九部中的哪幾位長老,嗯?”

帕森特身形一栗,終于想起來眼前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年輕人為何會長着一張自己有些熟悉卻又并不能在記憶裏找到的面孔——因為七年前自己看到的與這張面孔同樣漂亮的那個人,是個已經三十多歲的、被自己親手扼死的女人,而當初那個僥幸逃脫下落不明的男孩兒,還遠沒有這麽出衆的眉眼:“你是蕭——”

一把冰冷的匕首在他吐出那個名字之前已經貼上他的喉管,金屬散發出來的寒意讓帕森特心髒劇顫,年輕人近在咫尺的眸子裏仿佛氤氲起絲絲縷縷的黑霧,卻偏沒有半點人類的情感,嫣紅的唇瓣在他的眼前一張一合,吐露的話音也讓人不寒而栗:“我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嘗試後果……給你刮上一千刀而讓你死不了,我完全做得到。”

帕森特認命地閉上眼,時至此刻他已不奢望生,只求速死:“一,五,六,八……”

聽到答案,年輕人慢慢地眨了眨眼,近距離看去愈發長翹的眼睫似乎能撲閃到對方的臉上,剎那之後,他手起刀落,猛地一刀狠狠地紮進帕森特的大腿裏:“說謊可不對啊帕森特先生,”溫柔的笑意在他的唇角蕩漾着,卻半點都沒抵達被冰封的那雙眸子裏,“別自讨苦吃。”

帕森特已經無力哀嚎,只有豆大的汗滴從他的額頭上滾落:“我說得都是真的——就是一五六八這四部……我沒騙你……!!”

“真不乖啊……你怎麽還敢說謊呢?”年輕人這一次眼睛都不眨,又是一刀,在飛濺的血花裏刺進了帕森特另一條腿。

“我發誓——”帕森特像條瀕死的魚彈起身體歇斯底裏地吼,青筋在他的額頭上暴綻,“就是他們——就他媽是他們啊啊——!!”

“……”

仔細觀察了對方的神态,年輕人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坐直了身體,五指松開扔了手中沾滿了鮮紅血液的匕首,然後擡手撕開了身上的制服扔棄一旁,接過身側臉色微白的屬下遞來的濕毛巾,他面無表情地将同樣滿是血跡的手擦拭得幹幹淨淨。

車停下了,窗外正對着的,是已經罕有人跡的霍尼普勒大道,原來司機只是繞了一個小圈又回來了。

白皙修長的手搭上車門把,剛欲拉開,這時年輕人聽見身後那個已經氣若游絲的聲音響起來——

“為什麽……不在那裏直接殺了我……”

年輕人自然知道帕森特說的是哪裏,他頭也未回,打開車門,迎着初秋的午陽微微眯起眼,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來:“你的命,可遠不及我的另一個目标重要。……你應該看見和我一起來的那兩個女孩兒了,你不覺得她們倆中的一個,很像剛剛被你出賣的一位老朋友麽。”

帕森特垂在一旁無力的手顫栗了下,複雜的神色和一層死意籠上了他的面孔:“原來是……錢楚文啊……呵呵,呵呵,他們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樣一個——”

話聲戛然而止,再無餘音,車裏的人低頭才見,原來是這人已經圓睜了雙目氣絕。

年輕人卻早已經毫不在意地下了車,甚至不忘繞到副駕駛那兒拿出備好的鮮紅的玫瑰,轉身離開。

陽光下,那身纖塵不染的純白色休閑服,還有那束鮮紅欲滴的玫瑰,刺得車裏的人一陣眼花缭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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