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聽下人說,外面有位蕭助理上門拜訪的時候,孫偉安還沒有反應過來人的身份,等到負責接待的說了一句“就是唐先生身邊的那位”,他才恍然大悟,繼而冷笑了一聲。
對這個從天而降的蕭助理,除了錢楚文那一支之外,其他幾部都是抱着觀望或者仇視的态度;而他因為自己的寶貝幺子的死,對這個蕭助理就更是敵意極大了。
雖然當初是自己幺子主動去招惹冒犯,但在孫偉安看來,惹起了唐先生的怒火,還在被唐先生驅離的路上遭人刺殺,自己兒子身死的這件事有過半的原因該歸咎到這個蕭助理身上。
若不是顧忌這人在唐先生那裏正得勢……
孫偉安冷笑着往會客廳走,推開門的剎那,臉上的那些敵意就盡數抹掉,換做恭謹有禮的客氣:“蕭助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您見諒啊。”
“孫長老太客氣了。”站在落地窗前的蕭禍九轉過身來,臉上笑容不比對面這個孫長老少半點和熙,“是我冒昧叨擾,該請孫長老恕罪。”
孫偉安渾不在意地笑了兩聲:“哪裏算得上叨擾,只是——不知蕭助理您今日來所為何事?”
“啊,我也是受唐先生委任,這才沒來及通報就急匆匆趕到您府上了。”
“是唐先生有什麽事情交代五部去辦?那可怠慢不得,蕭助理直說就是。”
蕭禍九沒開口。他慢慢地擡起視線來,焦點在孫偉安的臉上停留了有好幾秒的時間,直到對方似乎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輕輕笑了一聲,低下頭去捋了捋自己的袖口,閑談似的:“我聽說,前年六長老王乾和您争一條運輸線,本也是他占理的事,最後卻讓一塊大肥肉落進了您的口袋裏,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
“……”孫偉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目光在那一瞬間變得兇狠,只是很快就恢複了之前那副溫吞模樣,“蕭助理現在在唐先生身邊受用,自然會有些心懷不軌的給您進讒,您可不能偏聽偏信啊。”
“我自然不會偏聽偏信,您瞧,我這不就是來找您求證了?”
“哈哈,蕭助理說笑了。我們九部……雖是異姓,但從祖輩開始就是情同兄弟,當年王乾長老卻是讓與我一條運輸線,跟争不争的沒什麽幹系……不知道是哪個如此心懷不軌,向您說這等挑撥離間的話,其心可誅啊!”
孫偉安一邊說着一邊大搖其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暗罵一聲老狐貍,蕭禍九面上笑容不減,慢悠悠笑眯眯地再次開了口:“跑到唐先生面前去進這等讒言,看來大長老和六長老真是其心可誅啊。”
“六長老說的?——這不可能!”
孫偉安臉色劇變,整個人幾乎要從地面上蹦起來,脫口而出之後才覺得自己失态,忙遮掩平複了自己的心緒,只是再挂上臉的笑容就已經有些勉強了:“蕭助理,這等事情,您可不能和我開玩笑;當年那條運輸線是六長老親口答應送給我的,怎麽可能跑去唐先生面前告狀?”
話雖是這麽說,可孫偉安視線高低起伏地飄着,顯然心裏也起了猶疑。
蕭禍九把眼睛都笑成了一雙月牙,看起來溫和無害,他向前傾了傾身體,聲音有點輕飄飄的:“啊……按理來說,六長老王乾的把柄就握在你手裏,是不會去告你的狀對吧?”
“嗯……——啊,沒有!”失神的孫偉安猛地回神,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蕭助理這是在開哪門子的玩笑?”
“我可沒有開玩笑。”
那點溫和笑意從蕭禍九臉上以可見的速度褪離,他的目光變得古井不波,臉上的神情也盡數消失,再開口的聲音叫人打心底發冷:“王乾長老已經把他利用自己一條運輸線進行毒品走私的事情告訴大長老了,一并告知的還有你兩年前發現了這件事并且借口向他壓榨了一條運輸線的事情。”
“王、乾!”聽蕭禍九将這段秘辛說出口時,孫偉安對于他之前說的那些已經信了大半——眼前這個蕭助理不過是個剛從十三區回來的黃毛小子,若不是借着九部裏衆所周知的他的未婚妻的爺爺錢長老,怎麽可能了解得到這種事情?一想到這兒,孫偉安愈發怒不可遏,幾乎恨不得立刻沖到王乾家裏把人質問一番。
只是等他稍稍冷靜了些,又覺得這事應該還有點回旋的餘地,他不由擡頭去看蕭禍九——
“蕭助理今天,為何要上門說與我聽?”
老狐貍這就開竅了……蕭禍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這件事,在唐先生那裏還沒有曝光;可若是唐先生從第三方那裏知道了,那王乾長老和你孫長老都讨不得好。你倆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一個違禁、一個包庇。唐先生一個都不會放過。”
聽了這話孫偉安抹了抹腦門上下來的汗:唐家素來禁毒,依着唐先生的性格,便如年輕人所說,這事漏出去了,他倆誰也讨不得好。
“可既然這樣,王乾那家夥損人不利己,為何要拆我的臺?”
“從你們兩方中的一方嘴裏說出去,那結果可大不相同。”蕭禍九笑了,“孫長老博聞強識,總不會連‘囚徒困境’都沒聽說過吧?”
“……”孫偉安眼神一冷。
“如今,王乾顯然要做那個認罪的,他從唐先生那裏得了寬解,孫長老你可就要被架到火上去烤一烤了。更何況,有大長老幫襯,紅口白牙一張一合,這事情到了唐先生耳朵裏,還指不定是個什麽前因後果呢。”
孫偉安站在原地默默不語了半晌,才慢慢開了口:“蕭助理這恩德我孫偉安記下了。只是之前您和我孫家似乎也沒什麽瓜葛,不知道您為何要參與到這件事裏來?”
甚至似乎還違逆了他未婚妻的爺爺、大長老錢楚文的利益,跑到這兒來告訴自己?
“哈哈哈……”蕭禍九笑了起來,“這件事,五長老你大可不必多疑,我實話說與你就是了——你們孫家倒了臺,對我來說不傷不損,卻也沒半點利益——但王乾的王家可不同。”
“哦?蕭助理似乎與他王家有些嫌隙?”
“嫌隙嘛,倒是沒有過。只是我惦念了他王家王軒屁股底下那張執法堂堂主的椅子好久了,明搶暗奪都不合适……孫長老你說,欲望這東西,是不是就是能叫毫無幹系的人之間生出比殺人父母都大的嫌隙?”
說這話時,漂亮的青年将那雙墨色的眼眸微微狹了起來,眼裏話裏都似有深意。
只是彼時孫偉安沒聽懂,心裏被之前的事纏了一團亂麻,也顧不得去理順青年話裏的深意。
“……”蕭禍九不着痕跡地做了個深呼吸,平複了自己波瀾起伏的心緒,然後笑眯眯地開口,“共同利益這個東西,也最是能讓人互幫互助的——我和孫長老您有共同利益,所以王乾這件事,孫長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絕無二話。”
孫偉安拱了拱手:“這次事情一過,我一定得重謝蕭助理,到時候還得請您——”
話音未落,會客廳的門被砰砰砰地砸響。
蕭禍九臉上都露了一絲不悅,更罔論這兒的一家之主孫偉安,他臉色登時冷下來,沖門口怒道:“什麽事!?沒見着我正在會客嗎!?”
門外下人有些失禮地推開門,似乎是長跑了不短的距離,氣喘籲籲面色慘白——
“孫長老,不好了——唐先生被人刺殺,現在正在本家的私人醫院裏搶救呢!”
“……”
蕭禍九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
頃刻間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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