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這是一間金屬密閉的審訊室。四面光禿禿的金屬牆把整個房間包得嚴絲合縫,連一點自然光都透不進來。這屋子一片空曠,沒有任何一件能夠顯示時間的事物的存在。
屋子的一個角落裏,一個衣衫有些褴褛的男人靠在牆角垂頭坐着,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沾着幹涸的血跡。
在這死一般沉寂的屋子裏,他同樣沒有半點動靜,好像已經和這屋子融為一體,成了個不會呼吸的死物。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這屋子唯一與外界溝通的途徑——那扇不仔細分辨幾乎看不到接縫的金屬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走進來的年輕人步子輕松閑适,碎發下叫人驚豔的面龐上,嫣紅的唇角微微地挑着慵懶的笑意。
“怎麽樣,喬,”年輕人進來之後便倚到了門側的牆上,笑容溫潤如玉,“這兒的招待,你還滿意麽?”
坐在角落裏的男人對于門的響動連眼神都吝啬一個,直到這會兒聽見了來人的聲音,才慢慢擡了頭,嘴角以可見的速度勾了起來:“……當然。”
這男人笑與不笑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态。那懶洋洋的笑容一起,頃刻間便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邪氣似的,原本如死水的眼神裏多了點讓人覺着危險想要逃跑的情緒。
只是走進來的這個年輕人顯然不在能被他的目光影響的範疇裏。
“既然滿意,看在你我也算是相識多年,我們不如節省彼此的時間,你把這次行動的幕後主使人告訴給我聽?”
“……”
坐在地上的男人屈起來的膝蓋上搭着自己的手臂,垂下來的五指上盡是血跡,卻依然掩飾不住那線條漂亮有力。聽了來人的話音,他翹了唇角,擡起手來,沖着站在那兒的年輕人勾了勾手指。
年輕人微一挑眉,站直了身體,順從地走到那人的面前,兩條長腿分立,站定俯身。
倏忽間便近在咫尺的墨色眸子好像能教世人都沉溺。
靠在牆角的男人驀地笑開了,他對着年輕人漂亮的面龐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聲音帶着點受刑後的喑啞和莫名的性感:“……你讓我操一次,我就告訴你。”
年輕人的眸色一頓,不惱反笑,那雙湛黑的瞳子看起來亮得剔透:“就憑你現在這階下囚的身份?”
那人不做聲了。只用一雙眼睛盯着他看,眼底帶着點複雜的情緒。片刻之後才重新開了口,目光也移開了,唯獨笑聲沒變:“隐蝶,你從我這兒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放棄吧。”
隐蝶,也就是蕭禍九,聞言同樣笑出聲:“你就這麽想死麽,喬。”
“我自然不想,這世上還有大把的美人等着我去消受。”喬轉回臉來,“可惜做我們這一行的,生死哪能那麽如意,你說呢?”
之前這人再過分的話,蕭禍九都當個笑話聽過去,唯獨到了此時,他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了個幹淨,目光也兇戾起來:“我把你從死人堆裏撈回來,就是為了給你這個如意——要不是當初你救我那一命,你以為我會保你?還是你非得到地底下問問你那幫死在亂槍下的兄弟,看他們想不想有這個機會賣出你們背後的主子來?”
“……隐蝶,我們各為其主。若把我換做你,你肯說麽?”
聽了這話,蕭禍九徹底怒了。他一步上前,屈膝将那男人頂在牆壁上,砸出砰的一聲動靜:“換做我?我他媽就不會讓自己落到這種境地!”
男人垂下頭去,片刻後低沉發悶的笑聲從他胸膛間溢出來,“隐蝶……你是不是心疼了?”
“我心疼你怎麽不去死。”
蕭禍九深吸了一口氣,放下腿,目光惡狠狠地盯着男人。
“因為舍不得你啊。”男人兀自笑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來,沾着血跡的臉上雖狼狽卻掩不住那雙熠熠的眼睛,“沒操到你,我怎麽舍得去死?”
“我沒工夫和你開玩笑!”蕭禍九看模樣恨不得咬這人一口。
……當初剛進十三區的“煉獄”,在這個危險的行當裏閱歷還淺,他第一次任務險些死在外面。就是眼前這個男人自己挨了好幾槍才把他的命給救了回來。
這人向來喜歡跟他嘴賤,剛出“煉獄”那年,兩人還都在十三區“工作”,後來這人突然沒了消息,只聽說是去了第三區。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麽一種“機緣巧合”裏再次遇上。
“我告訴你,當年你救我那一命,我這次連本帶利還給你了——你要是再敢摻和到這件事裏來,別怪我不給你留個全屍!”
冷着臉說完,蕭禍九轉身就要走。
“你要放我離開?”這次輪到坐在地上的男人出乎意料之外了,他臉上原本那點懶洋洋的模樣沒了,皺眉看着蕭禍九不停頓的背影,“難道外面傳得是真的——你爬上那個唐奕衡的床了?”
蕭禍九的身形一頓,青筋都在額頭上跳了跳:“……你最好別逼我做出手刃救命恩人這種事情。”
那男人靜默了一秒,然後猛地彈起身,事後這房間的監控器在這一刻都幾乎無法捕捉男人的身形——
一瞬之後,那人已經把蕭禍九摁在了冰冷的金屬牆壁上,聲音不複之前玩笑語氣,倒是比這冷冰冰的牆面還滲人:“他碰你了?”
“……”蕭禍九心裏最後一絲名為“理智”的弦咯嘣一聲斷了。他猛地屈肘後拉,正中那人懷裏,借勢扭身一個後旋踢把人逼退,彈身上前,與男人你來我往數個回合。
兩人身手算是不相上下,只是喬在這之前畢竟受了不輕的刑訊和精神折磨,再加上和蕭禍九打便沒用全力,幾回合之後就被蕭禍九一拳楔到了下巴砸在了地上。
把人按地上揍了一頓,蕭禍九總算不那麽氣了。其實到了後面喬也沒怎麽反抗,仰躺着挨揍,一雙眼角泛青的桃花眼偏還直勾勾盯着揮拳的美人看。
對他們來說,單方面毆打實在沒什麽意思,洩了火之後蕭禍九冷冷看了男人一眼,便起身往外走了。
看着越走越遠那道肩寬腰窄腿長的背影,喬仰在地上微微眯了眼,笑容仍在臉上:“隐蝶……寶貝兒。”
***
把人揍了一頓,自己拳頭都挫了血皮,蕭禍九難得冷着張臉走出了唐家本家莊園裏那棟“關押要犯”的別墅。
對着沖他點頭行禮的保镖指了指屋裏:“裏面那個,放了吧。”
幾個保镖愣了愣神,但也都曉得眼前這位在唐家恐怕都算說一不二的身份,二話沒說進去放人了。
蕭禍九重新邁開了步子,不茍言笑地往車庫的方向走。
行至一半,他貼身的那支卡片機震動了起來。
……知道這個號碼的,可就只有十三區和刺蝶聯盟那邊的人了。
蕭禍九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尋了個安全的角落把電話接了起來。
“隐蝶大人,我是蝶十五。”
電話裏,久違的熟悉的女聲傳進了蕭禍九的耳朵裏。正是當初被安排進青衫會所、如今已經按照蕭禍九的吩咐在唐宸身邊待了一段時間的蝶十五,杜欣。
“什麽事?”
“大人,幾天前唐先生遇刺的事情,我有證據表明唐宸參與其中。”
“……”
蕭禍九的眸子一頓,眼底的情緒漸漸涼了下來。
他有預感,卡死在喬那裏的線索,要找到新的突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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