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氣,是不能誇的,尤其是卞城的天氣,說翻臉就翻臉,專喜歡作弄人。
宋怡臨和文然飯後出門去聽戲,踏出家門時還晴空萬裏,到了西市街口天有些陰沉,起了涼風,宋怡臨擡眼望了望天色,藏在雲層後還是蔚藍一片,可當二人離戲樓還差兩條街的時候突然變了天,瓢潑大雨傾覆而下,恨不能将一年的雨水在一個時辰內全倒下來。
街邊攤販慌忙收拾東西該遮風遮風、該避雨避雨。
宋怡臨将文然拉到屋檐下,用自己的外裳将文然包裹起來,裹成粽子似的摟進懷裏捂着。
宋怡臨從來不顧“大庭廣衆”,若不是文然矜持,他最好時時刻刻都能将文然捧在手心裏。
“哎!街上人多!”文然有些羞,推手避開些宋怡臨。
宋怡臨卻不怕,笑道:“你瞧瞧這路上所有人都忙着避雨,哪裏得空看我們倆。你快往裏再挪一點,我給你擋着風。”
“不必了。”
宋怡臨不顧文然反對,将文然推到牆邊角落裏,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外面遮風雨,貼在文然身前,含笑看着文然:“上一回你淋雨,可病了好幾日,這麽快就忘了?”
文然并不知道,兩年前宋怡臨第一次見他就是在一個大雨天,也是這樣瓢潑大雨,昏天黑地,白晝猶如深夜,冰冷的雨水都有綠豆大小,砸得人臉疼。
而文然跪在雨中,執拗地與自己過不去。不知為何,他瘦削的背影、挺直的背脊,烏黑的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盡是憔悴和無力,讓宋怡臨莫名心疼唏噓,就想站到他身旁,為他撐一把油紙傘,擋些許風雨。
若不是兩年前文家的案子鬧得滿城風雨,文然一個世家公子怎麽輪得到宋怡臨來庇護?
宋怡臨每一次想到都覺得是老天給他的恩賜,讓他暗搓搓能高興一輩子。
“我哪兒那麽嬌弱了。”
文然的聲音将宋怡臨的神思從回憶中拉回來。
“不,不是你嬌弱,而是卞城這天脾氣不好,喜歡折騰人。”
文然被宋怡臨揉在懷裏,被宋怡臨的體溫捂得很熱,莫名低下了頭,他已經慢慢習慣了宋怡臨無時無刻、無法收斂,一定要表露出來的心意,他心裏喜歡,由宋怡臨當街胡鬧,可他還是忍不出要藏起自己的羞赧。
“我們還去聽戲嗎?”文然窩在宋怡臨懷裏,低聲問了一句。
這個時候去聽戲免不了要淋雨,折返回家也是一樣。
“先在這裏避一避,雨小點了再說,你想去聽戲我們就去,你想回家,我們就回家。”宋怡臨看着文然,盯着他的唇,将回家兩個字格外咬的重了些,仿佛是某一種暗示,只有文然明白。
文然驀然紅了臉,輕輕咬了咬唇,沒應話,宋怡臨卻嘿嘿笑得很開心。
雨越下越大,街上已人跡罕之,宋怡臨與文然耳鬓厮磨的模樣被對面街巷中執傘而立的秦棠看得一清二楚,原來這就是文然口中的“恩人”。
秦棠從來不曾相信的流言蜚語,原來是真的。
兩年前文家案子剛塵埃落定,秦棠去文府探望,文家稱文然病了不得見人,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足一月京中就流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文然獨好龍陽。
如今這世道雖民風開放,可世家大族的老一輩們還都頗為古板,這樣的事情有損家族名聲,文然被軟禁起來受了家法,不是重病而是重傷,文氏一案風頭還未過去,文然又鬧了個家宅不安、雞飛狗跳,氣得文家太老爺、文然的祖父與文然斷了親緣關系,将他從族譜中出名,要趕他出去。
秦棠數次上門都不得見,突然探得文氏內院的消息說文然與人私奔了,此事有損文家聲譽,對外只說已送文然回鄉養病。
就此,文然消失,仕途全毀。
當年太學科科第一的麒麟之子,殿前陛下金口誇贊過的驚才之人,如天際一顆流星一閃而逝,再尋覓不到蛛絲馬跡。
秦棠捏着傘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周身淩冽的氣勢在雨水的沖刷中顯得格外的冷,而他的臉上卻似乎又看不出什麽顏色來。
秦棠看了許久,那兩人始終沒有分開的意思,雨驟風急,他們似乎實在另一個世界裏,被風雨隔絕開的世界,只有他們二人而已。
秦棠轉身離去,腳步踩在水窪泥塘裏,弄濕了鞋袍。
早先,秦棠去了一趟府衙,拿着大理寺的令牌獨自查閱了卞城戶籍資料。大理寺辦案,不容旁人置喙,衙門裏沒人敢問,更猜不到秦棠要查什麽,他們甚至連秦棠是何時入的卞城都不知道,手忙腳亂了一時。
原本在入無忘齋之前,秦棠本沒有打算驚動卞城官府,他只是路過,探望一下文然,找無忘齋探一探消息便要走的。
但經過昨日,秦棠對無忘齋和宋怡臨生出了極大的疑心和戒備,徐州之事要查,在卞城的無忘齋和宋怡臨也要一并查清楚了。他與文然同窗十年,怎麽可能看着文然與一個來路不正的人終日“厮混”在一起。
卞城的戶冊有載錄,無忘齋八年前開業,東家姓魏名林,京城人士,稅款年年都按時繳納,賬目上看不出任何問題,這個秦棠早有預料,而令秦棠有些詫異的是,無忘齋中所有的琴娘、舞姬都是民籍而非賤籍或奴籍,都只是挂名在無忘齋罷了,這對風月之所而言是幾乎絕無僅有,而他也并未找到樂師“魏先生”的名字,他急切想知道的名字。
秦棠并未止步于這些粗淺的文案,繼續翻找,将魏林名下所有的産業都翻了一遍,魏林在卞城有數個鋪面、田産也不少,還有私宅和城外莊園,所是一方巨富也不為過。
在其中一份城外莊園的地契上,秦棠尋到了,魏楚越。
真的是,魏楚越。阿越。
怎麽可能是真的?!
人有重名,不過是巧合罷了。
秦棠忽然胸口好似被什麽東西壓着似得,他的心立刻奮起反抗,劇烈的跳動起來,又快又很大聲。
秦棠看着這個名字愣了許久,将地契放了回去,将自己的思緒從魏楚越三個字上強行抽離出來,轉頭搜尋宋怡臨的蛛絲馬跡。
宋怡臨只是一個跑貨郎,在卞城的記檔上十分簡單,只能查到五年前,再往前,便只有一句,原籍海源。仿佛與無忘齋沒有任何關系。
來歷不明,身份可疑。
秦棠不自知的握緊了拳頭。他根本不知道宋怡臨是什麽時候出現在文然身邊的,是給文然灌什麽迷魂湯了,居然令得文然彌足深陷,與家裏反目,甚至不惜自毀前程,又是如何說服文然跟他……私奔離京的。文然突然消失,為何能毫無預兆?這個問題秦棠反複琢磨了兩年,終不得解惑,到了卞城,好像突然有了撥雲見日的可能。
昨日去見文然時,秦棠問了,但文然不答。
彼時秦棠不知真相如何,根本不信文然會與人私奔。或許文然只不過是因為文氏的案子對朝廷和文氏不滿,這才負氣而走。
文然是世家公子,從來不曾吃過什麽苦,更是個極為驕傲的人,他或許是一時沖動,經過這兩年應該早就後悔了。秦棠可以慢慢規勸文然。
可在撞見了文然與宋怡臨雨中相擁的那一幕後,秦棠恍然明白過來,這兩人的感情恐怕不是他能猜想的,若不能将文然盡快帶回京中,他這一生恐怕都要被宋怡臨毀了。
秦棠一身拖泥帶水地回到無忘齋,小厮很快準備了洗澡水和幹淨的衣衫,依然周到的令秦棠直嘆,就算在家也未必能被伺候得如此舒服。
正是舒服,秦棠心裏才越發的不舒服。
這一日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他現在只覺得頭昏腦漲、渾身不舒服。
秦棠泡在大浴桶裏,一雙長腿舒展不開只能曲腿盤着,水溫微微有些燙,反而令人感覺通體舒暢,仿佛是化開了秦棠身上的一層寒霜,将他冰冷的臉色上都蒙上了一點微紅,似酒後微醺,當他合上眼也會有些許溫柔的神色。
秦棠的手掌很糙,按在自己肩頭陳年舊傷口上的時候,心裏的不舒服突然掀開了他記憶的紗簾,令他想起來了許多舊事。
很小很小的時候,秦棠第一日拜師,邵仲揚便對他說嬌生慣養的世家公子是無法習武,更不可能立足于武林,為了還報他秦家的恩情,他才勉強收秦棠這個徒弟,但是,他只是負責教,讓秦棠不許打着驚風劍的旗號出門招搖撞騙。
邵仲揚的話像一記耳光痛快地扇在秦棠臉上,他自小驕傲,不允許邵仲揚看輕自己,邵仲揚只是哼笑了一聲,嗤之以鼻。
別說邵仲揚,就連秦棠自己都不知道,靠着一股倔強,他可以離開舒服的家,抛開少爺的名號,跟邵仲揚深山苦修、走遍天涯,二十年磨一劍,太學讀書時亦不敢懈怠,練劍之事一日未缺。
如今他秦棠之名不在江湖,卻不畏江湖,行走江湖時,更無需依傍驚風劍的旗號。
若不是邵仲揚,他不會學劍,若他不學劍,他不會入鳳林山的山門,若不去鳳林山,他不會結識魏楚越……
不待秦棠好好回憶往昔歲月,耳中忽然聽到些微腳步聲混在大雨風聲之中,漸行漸近。這個小院子只有秦棠獨住,來人自然是來尋他的。
※※※※※※※※※※※※※※※※※※※※
主CP 文然和宋怡臨
各種穿插閃回,回憶殺!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