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窗外有些風, 樹影搖晃。

虞予幸承認,他有片刻的慌亂。

那一下子從身體深處湧上來的血氣,讓他清楚感受到自己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只是他此刻身處更隐蔽些的陰影處,他想, 或許席旸發現不了。

真話夾着假話,虞予幸靠在了牆上:“有點暈。”

這下沒喝多也要喝多了,否則他自己都沒辦法向自己交待。

虞予幸把手撐在額頭上。

席旸扶了扶虞予幸的手肘:“下次還敢嗎?”

虞予幸暈到底:“還敢。”

席旸:“叛逆。”

這句話像是把突然埋在土地裏的笑話挖了出來,虞予幸笑了出來。

席旸:“宿舍有人嗎?”

虞予幸:“應該有吧, 他們倆晚上沒出門。”

席旸:“有沒有蜂蜜?”

虞予幸:“沒有。”

席旸:“你先進去,我去買點蜂蜜過來。”

虞予幸不說話,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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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旸低下腦袋,試圖捕捉虞予幸的眼睛。

席旸:“嗯?”

虞予幸感覺到自己紅色褪得差不多了,這才把頭擡了起來。

有點猛, 額前那一些卷發碎碎地打在眼皮上,有些打進眼睛裏。

虞予幸眯了一下眼睛:“好啊。”

席旸:“好啊不動?”

虞予幸:“動, 什麽?”

席旸笑:“鑰匙。”

虞予幸:“哦~口袋,”他再補一句:“左邊褲子口袋。”

再補一句:“我的左邊, 你的右邊。”

席旸已經伸手了:“我知道。”

虞予幸的口袋很深。

而這是夏天的褲子。

席旸手伸進來的瞬間,虞予幸有片刻的後悔, 覺得自己不該。

但很快這個後悔就被沖淡了, 人到底還是感情動物。

他該他該!這是他應得的!

拿鑰匙只是片刻的事, 很快席旸就幫他把宿舍門打開了。

虞予幸一醉到底, 踩着穩中帶點稍稍不穩的步伐,往裏邁了一步。

林凱森正在寫作業, 劉澤躺在床上看書, 兩人見門口有動靜, 同時往這邊看。

虞予幸的站姿還算正常,但因為席旸稍許扶着他,舍友們見狀問了句:“怎麽了他?”

席旸:“喝了點酒。”

林凱森:“沒事吧?”

虞予幸擺擺手:“還活着。”

林凱森點點頭:“還能開玩笑。”

席旸把虞予幸扶到了他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這全程,他的兩位舍友都密切注視。

雖然沒有介紹,但虞予幸明白,他們肯定知道這個人是席旸,在小藝偶爾提到的關于席旸的那些話裏,一來,席旸是虞予幸的情敵,二來,席旸和虞予幸是暗殺關系。

“燒水壺有嗎?”虞予幸坐下後,席旸問了句。

林凱森馬上:“有有有。”

嘴快行動也快,大腿一邁,桌上的燒水壺就遞到席旸面前了。

虞予幸好想笑。

上了大學,虞予幸發現在他生活裏,凡事和席旸相關的,都變得極其有意思。

席旸接過去:“我燒點水,你去床上躺着?”

虞予幸搖頭:“我坐會兒。”

席旸去外面接水,林凱森意思地關心兩句虞予幸,馬上就問:“小藝呢?”

虞予幸:“找婷婷了。”

林凱森十分理解,接着又問:“他灌你酒啊?”

虞予幸失笑:“沒有。”

劉澤也問了:“怎麽好好的喝酒啊?”

虞予幸:“喝酒難道不是想喝就喝?”

兩人反駁不了,席旸也回來了,他們繼續幹自己的事。

當得知席旸要去買蜂蜜,一會兒還回來,林凱森又問虞予幸:“真的不是他灌的你?”

虞予幸:“灌完內心不安于是來照顧我?”

林凱森笑:“不是這個劇情?”

劉澤又探出腦袋:“他有沒有跟你套話?”

虞予幸想說沒有的,但他想起了剛才确實接到了陳紫彤的電話。

當然是沒有的,陳紫彤有男朋友的事還是虞予幸故意告訴席旸的。

他倒是想席旸能套點話,甚至還想着趁個什麽機會,把陳紫彤寫的同人文甩在席旸面前。

這事不能光虞予幸一個人羞恥。

“沒有,什麽都沒有。”

虞予幸把鑰匙挂在鈎子上:“小藝的話你們也信。”

等席旸回來的這個時間段,注定什麽都幹不了,閑來無事,虞予幸刷了刷朋友圈。

那個三班的一個同學更新了,殘缺學長也更新了,還有小藝。

通過三班同學的朋友圈,虞予幸已經能知道他考上了蕉市的某個大學,生活仍舊一成不變,仍舊玩玩玩。

殘缺又在朋友圈傷春悲秋了,一些和他本人性格差距很大的傷情文學,虞予幸自然一下子就代入了他的前男友。

最後一個小藝,拍了個月亮,一看就知道這家夥和婷婷在一塊呢。

大概是點了贊,殘缺轉頭就來找虞予幸了。

不過現在他在虞予幸的微信裏不叫殘缺了,是他的名字“鄭濤”,剛才朋友圈看到鄭濤,虞予幸差點沒反應過來是誰。

鄭濤:「小星星」

鄭濤:「新學期還适應嗎?」

這歡快的語氣,很難想象他是朋友圈那個“那你就別說愛”的人。

虞予幸:「就這樣吧」

虞予幸:「還可以」

鄭濤:「我最近忙,不然帶你去藍城逛逛」

鄭濤:「國慶回去嗎?」

虞予幸:「不回」

鄭濤:「那國慶可以啊,你之前不是說想去程野路二號看看,那邊我可太熟了,走不?」

虞予幸:「就我,倆?」

鄭濤:「怎麽?嫌棄我啊?」

虞予幸:「嗯」

鄭濤:「哈哈哈哈哈哈」

鄭濤:「要不我給你約上席旸?」

虞予幸:「他國慶要回家」

鄭濤:「哦喲喲」

鄭濤:「哦喲喲」

鄭濤:「很了解啊」

虞予幸承認,他确實有點得瑟。

虞予幸:「國慶再說吧,除了五號我應該都有空,到時候叫我」

鄭濤:「巧了不是,除了五號,我也都有空」

鄭濤又說:「五號他結婚」

虞予幸倒吸一口冷氣。

鄭濤又說:「我準備去砸場子」

虞予幸:「你認真的?」

鄭濤:「開玩笑的,五號我要在宿舍哭,誰都別攔我」

虞予幸盯着屏幕半天,想不出一句話來。

鄭濤:「你也不用想着安慰我了,沒什麽好安慰的,我自找的」

鄭濤:「五號之後,這段感情就句號了,我他媽馬上找下一個!」

虞予幸:「狗東西」

鄭濤:「沒錯!狗東西!」

虞予幸的宿舍門沒關,虞予幸還沉浸在殘缺的悲傷裏呢,席旸就回來了。

突然一下子出現的,從門外沒有開燈的黑暗中,帶着風站在虞予幸面前。

這一瞬間虞予幸好像想了許多事,一些安于現狀和未來如何的心裏摩擦,但又一瞬間,他腦袋空空。

“怎麽了?”席旸過來:“這麽看我。”

虞予幸:“看帥哥。”

席旸笑了笑:“你是真的喝多了。”

虞予幸那些奇奇怪怪的憂傷馬上不見:“怎麽呢?我清醒的時候不也說你帥了。”

席旸:“有這事?”

虞予幸眼睛一眯,歪着腦袋看席旸:“啊~我知道了,騙我誇你。”

席旸:“糟糕,被發現了。”

吭的一聲,席旸把蜂蜜的罐子打開。

“杯子呢?”席旸問。

虞予幸拿起了櫃子上的杯子,然後把裏面的牙刷和牙膏取了出來。

席旸:“牙杯?”

虞予幸說:“是啊,不行嗎?”

席旸把杯子拿過去,去外面倒了水,再把蜂蜜倒進去。

席旸:“有勺子嗎?拌一拌。”

虞予幸把還沒拆的一次性筷子遞過去。

“你挺,”席旸停頓半秒,補上:“不拘小節。”

虞予幸:“想買的,學校超市的杯子不好看。”

席旸改口:“你挺拘小節。”

虞予幸笑了起來。

席旸問:“喜歡什麽杯子?”

虞予幸:“你用的什麽杯子?”

席旸:“學校超市買的,不好看的通體咖啡色杯子。”

虞予幸瞥了席旸一眼。

虞予幸:“不知道,随便吧,沒準哪天心情好了,學校超市的杯子也會變得好看。”

席旸在攪拌蜂蜜,虞予幸就撐着腦袋看。

裝醉裝久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是真的醉了,恍恍惚惚的。

“虞予幸。”

上面劉澤突然探出腦袋。

虞予幸:“嗯?”

“信息學院有人跟我要你微信,”劉澤笑嘻嘻的:“她說我幫她要到就請我喝奶茶。”

虞予幸:“我也可以請你喝。”

林凱森聽出來了:“這不錯啊,以後都幫別人要,反正虞予幸也不給,那我們就掙一杯虞予幸的奶茶。”

劉澤:“有道理!”

劉澤伸出手,和林凱森擊掌。

虞予幸:“……”

虞予幸看着席旸:“我傻嗎?”

席旸笑:“确實有點。”

虞予幸啧了聲:“你怎麽回事,我誇你帥了。”

席旸:“你天下第一聰明。”

虞予幸眉頭一皺,怎麽聽着更諷刺了。

“你怎麽微信怎麽誰都不給啊,”‘林凱森語氣聽着有些可惜:“萬一就有一個你的真命天女呢,錯過多可惜。”

虞予幸搖頭:“不行,有個大師給我算過命,說我最近不能和女生談戀愛。”

虞予幸這話是下意識說的,很潛很潛意識裏的一個脫口而出。

結果劉澤立馬發現了不對勁:“所以可以和男生談?”

虞予幸不誇張心髒顫了一下,就好像他此刻腦袋上那個半掩的櫃門。

“早說啊,”林凱森笑了笑:“我還真有一些單着的gay朋友。”

但很快他又說:“算了,他們不配。”

這段有頭沒尾的話題很快過去,玩個玩笑大家都沒有在意。

喝完蜂蜜水,席旸也回去了。

到底說心虛的人一旦遇到類似的事情真的屁都不敢放。

剛才那一小段時間,虞予幸呼吸都小心翼翼,明明不可能,但還是生怕因為他和席旸的接觸,讓席旸聽到他內心的想法。

周日虞予幸被學長拉去排練了。

是的,就是那個組織團建的學長。

這次他的演的是一只吸血鬼,也是個打醬油的角色,一臺詞兩個場景,第一個場景即開場,他坐在椅子上翹着腿,叫他的手下“跪下”。

第二個場景就沒那麽狂了,他被男主釘在十字架上,半死不殘。

是個男主滅了他這一族吸血鬼的劇,學長說當初看到劇本,他腦子裏的吸血鬼就是虞予幸本人。

虞予幸肯去參加,只因為他的那句臺詞“跪下”。

多爽啊,多帥啊。

早上排練,下午講座,好不容易休息下來,又有一堆作業需要完成。

虞予幸覺得那句大學比高中輕松這話,也不完全正确于所有大學生。

晚上,虞予幸正埋頭于紙上的一堆數字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

仿佛下課鈴似的,把虞予幸的精神從作業裏抽出來,他拿起看,是席旸的游戲邀請。

席旸問他來不來黃豆。

虞予幸往上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确實如席旸說的那樣,頻頻被拒。

「有空嗎?黃豆?」

「不好意思,在忙」

「黃豆?」

「有事」

「黃?」

「不」

「?」

「x」

而這次的席旸,發來的是這樣的問句。

席旸:「不會有人要連續拒絕我六次黃豆吧?」

虞予幸笑了起來,他合上書本,壓在草稿紙上。

砰的一聲悶,不大的空間裏揚起難以察覺的細小灰塵,仿佛在宣告主人的任性。

虞予幸:「來」

虞予幸正想問缺不缺人,他可以叫劉川,席旸又發來了消息。

席旸:「差兩個,問問小藝」

虞予幸想起來了,小藝确實也玩這個游戲。

“小藝,黃豆嗎?”虞予幸問了句對面也在做作業的小藝。

小藝:“都誰?”

虞予幸:“席旸他們。”

明顯這個家夥也不想做作業了,和虞予幸做了個同樣的動作,就把手機拿了起來:“來。”

這次組隊和上次有些許差別,他們仨加吳輝許傑和三班那個同學。

對不起,虞予幸老是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就,翺省小團建吧。

中規中矩來了三把,沒意思地都贏了。

第三把他們站上冠軍舞臺時,麥裏很明顯的,傳來了一聲“呵”。

是席旸的聲音。

很安靜背景下的一聲輕笑,似乎能想象這個家夥手機随便一丢,人随便一靠的樣子。

他笑完,組隊裏的麥全都閃了起來,大家都跟着笑了。

“怎麽回事啊,今天的對手都這麽菜。”吳輝緊跟席旸。

許傑:“還是我們太強啊。”

小藝:“不會有人今晚一直連勝吧,不會吧。”

一群人被席旸帶得十分狂妄。

退到主頁,吳輝問:“這次更新的新模式你們玩了嗎?挺好玩的。”

虞予幸:“還沒有。”

吳輝:“來不,就是我們小隊裏的個人賽,有點靠運氣的。”

“玩運氣啊,”小藝笑了起來:“那虞予幸豈不是必輸。”

席旸:“怎麽了?你運氣不好?”

虞予幸:“不能說不好,簡直是非常差。”

許傑:“那來啊,來。”

進去看了游戲規則,虞予幸知道是什麽運氣游戲了。

主線和平常沒什麽區別,區別在于在進去之前,和游戲到一半時分別有一次抽卡的機會,這個卡很變态,比如他有“直接到終點”,也有“回到原點”。

開始前,吳輝問:“幹玩啊?”

許傑:“你想幹什麽?”

吳輝:“輸的來點懲罰吧。”

小藝:“你們想懲罰虞予幸什麽?”

虞予幸:“……”

虞予幸:“我也不一定會輸吧。”

吳輝好奇了:“他真這麽背?”

小藝:“你可以試試。”

席旸:“先玩吧,待會兒再說。”

于是大家點擊開始。

虞予幸不抱希望,但又有點希望地抽第一張。

【原地停留30s】

他就,知道。

兩分鐘後,第二次抽卡。

【回到原點】

虞予幸:“……”

所以沒有一點懸念,虞予幸最後一個出去。

“哈哈哈,”小藝先笑起來:“我就知道哈哈哈。”

虞予幸:“……”

吳輝看了虞予幸抽到了牌:“哇靠,你是真的背啊,這兩張最差的你一起抽到。”

虞予幸:“沒想到吧。”

吳輝:“這麽玄啊。”

虞予幸:“來吧,要我幹什麽?”

席旸:“下一局吧,這局試玩。”

然後下一局。

虞予幸:“……”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ok,今日份的笑點由虞予幸提供。

虞予幸:“來吧,搞快點。”

吳輝:“席旸你想懲罰虞予幸什麽嗎?”

席旸:“我?”

吳輝笑:“別裝了你。”

吳輝又說:“不過你的懲罰可能上不了臺面。”

席旸:“你好好說話。”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吳輝很興奮:“你沒想好的話,那我來問一個問題吧,很簡單。”

虞予幸:“你問。”

吳輝:“你覺得席旸這個人怎麽樣?”

虞予幸:“挺好的啊。”

吳輝:“別回答這麽快嘛,想一想。”

虞予幸發出了想一想的聲音,接着:“挺好的啊。”

說完,小藝那邊傳來了一聲笑。

虞予幸拉人下水:“你們不如問問小藝覺得席旸怎麽樣。”

小藝笑了起來:“啊?啊?”

席旸馬上聞到不對勁:“小藝怎麽了?”

小藝咳咳兩聲:“主要當時不認識你,哈哈,有那麽丢丢的偏見。”

席旸重複:“偏見。”

小藝:“不認識嘛,認識之後當然就不一樣了。”

席旸發出了個介于嗯和呵的聲音,接着他問:“你呢虞予幸?”

虞予幸:“我怎麽?”

席旸:“不認識我的時候,覺得我怎麽樣?”

虞予幸想吐槽這句話,不認識你怎麽覺怎麽樣。

但他沒說出口,畢竟他們不認識的時候,确實挺牽扯不清的。

“這個啊,”虞予幸聲音拉老長:“不認識你的時候。”

虞予幸慢悠悠道:“非常非常讨厭你。”

“噢~”

“啊~”

麥裏傳來了起哄聲。

席旸帶着笑問:“為什麽?”

虞予幸:“讨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嗯,”席旸語氣漸漸變了:“是不需要。”

他聲音沉了下來:“肯定是我哪裏不夠好,才讓你那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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