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02

【08】

一向拿全勤獎金妥妥的伏見猿比古，将自己之前攢的所有休假一起用掉了，一連請了好幾天假。他近乎全天都呆在了八田美咲的病房裏，什麽也不幹，只是看着仍然昏迷的人的臉龐，偶爾動動終端，有時可以一整天都不怎麽動。

吠舞羅的成員不知是怎麽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探病。給了伏見猿比古和八田美咲兩個人完全單獨的空間。

伏見猿比古猜測是淡島世理或者草薙出雲說了什麽。但他并沒有深思什麽。

——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

有時候，伏見猿比古會望着八田美咲的臉龐失神。恍惚中，他的心底甚至偶爾會浮現些許近似“幸福”的錯覺。

這樣或許也不錯啊。

這麽想着的時候，他擡起會擡起手，指腹撫上八田美咲的面頰。輕輕地、溫柔地、缱绻地，像是守護者在精心呵護着自己的珍寶。

這樣的MISAKI不會惹他生氣，不會一天到晚地嚷着“尊哥如何如何”“吠舞羅怎樣怎樣”，不會……離開他。在這間封閉的屋子只有他們兩個人，是完全屬于他們的世界，完全屬于他的，MISAKI。

但很快，伏見猿比古又會狠狠地将這個念頭抛得遠遠的，唇邊帶着苦笑。

他怎麽會這麽想？一定、一定是……着了魔吧？他想要的不止是這副軀殼，他想要的，是會将視線投向他、會生氣、會對他笑的、活力滿滿的MISAKI啊。

伏見猿比古想要八田美咲，全部的，從身體到靈魂。

不過此事并不順應人力所改變，不管伏見猿比古的心思有多複雜多難言多糾結，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守在八田美咲身邊，等待而已。

一天、兩天、三天……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連草薙出雲等人都要放棄希望了，但伏見猿比古仍然堅持守在病房裏。

“伏見君，雖然這麽說或許有些直接，但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八田鴉醒來了，會有護士立刻給Scepter4打電話通知。”幾度通知都沒有把她的三把手叫回來，淡島世理曾親自來勸說過，“你知道你的辦公桌上已經堆積了多少公務嗎？再者，你的假期再有三天就用完了。無故曠工者會被辭退，我想你比誰都清楚，Scepter4的NO.3。”

“啊。”伏見猿比古那時垂着眸子，随口應了一聲，連“我沒聽”這種敷衍的态度也不試圖掩蓋一下。

“伏見君！”淡島世理對伏見猿比古的不知好歹和無謂的态度有些惱火。

“啧，副室長……MISAKI，會醒過來的。因為，他是MISAKI。”伏見猿比古終于放下了終端，擡起眸子看着淡島世理。他的口吻淡淡的，卻異常堅定，“假期還有三天，不是嗎？至于如果被辭退的事，”他說着，低低地輕笑一聲，“請随意。”

如果不是當初MISAKI的改變，讓他近乎瘋狂地選擇了孤注一擲，Scepter4什麽的……誰在意？

淡島世理原本的怒氣被伏見猿比古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洩了個一幹二淨。她最後只是說了幾句公式化的話，然後就抽身離開了。

“淡島似乎很生氣的樣子？”在室長辦公室裏，宗像禮司看着他冷着臉的副室長，開口道。

“……伏見君還是想等假期用完再說。抱歉，室長。”淡島世理還是盡量委婉地将事情帶過。或許八田鴉真的會在三天內蘇醒也不說定。即使希望很小，她還是下意識替那個令人牙癢癢的三把手遮掩了一下。

“淡島不必道歉。不過還是有點可惜啊。雖然在之前就猜到會是這樣。”宗像禮司拿起一塊拼圖，沒有過多猶豫便将其拼在了自己心中的那個位置上，“伏見君的工作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他的執念太強烈了。”

淡島世理沒有答話。

“那麽，就讓我們期待一次奇跡好了。”宗像禮司看着面前完整了的拼圖，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奇跡’啊，倒是引人深思的詞語呢。”

【09】

今天是伏見猿比古最後的一天休假。

已經是晚上的十一點多了，窗外夜色沉沉，随着人們的陸續入睡，整座醫院差不多都陷入了沉寂，只有偶爾幾點終端或燈光的亮點透出。

伏見猿比古輕輕握着八田美咲稍嫌涼了的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以後的事情。

Scepter4紀律嚴明，如果明天MISAKI還沒醒的話，就主動辭職好了……反正室長還欠着他這個月的工資沒發。MISAKI的醫療費大概會由吠舞羅和Scepter4共同承擔。他的話，随便接點程序之類的可以在病房處理的工作，也差不多。

想着想着，伏見猿比古驀地笑了起來。他俯下身子，貼近了八田美咲的耳側，話語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MISAKI，你再不醒的話，我都要退出Scepter4了。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那麽，作為交換好了，如果你還要讓我等上很久的話——”

一邊說着，伏見猿比古一邊用手撐住病床的床板，壓低上半身，他緩緩地将唇貼在了八田美咲左鎖骨處的印記上，夢語呢喃一般，“我就把你的榮耀，毀掉了哦。”

他不再是Scepter4的NO.3伏見猿比古，他也不再是吠舞羅的突擊隊長八田鴉。什麽王權者、什麽異能、什麽同伴、什麽尊哥，統統都不要了。

是只有他們兩個的世界。一如中學時代。

沒有人會比伏見猿比古在等待八田美咲醒來上面，更有耐心。作為獵手，他有相當的好耐性。所有人都放棄了MISAKI最好，所有人都對MISAKI醒來不抱希望最好，這樣子的……MISAKI，就只有他了啊。

溫熱的舌尖濡濕了赤色的印記，伏見猿比古抑制住狠狠用牙齒破壞這個礙眼的存在的沖動。

還有幾分鐘地時間，不能破壞跟MISAKI的約定呢。

伏見猿比古抽起身，低頭看了眼終端上的時間——等淩晨的鐘聲一敲響，他就會給室長發一封辭職信，順帶催催工資。然後，讓MISAKI變成他一個人的。只是他一個人的。

可正當伏見猿比古的視線從終端移回八田美咲身上時，他卻看到了那雙流露出困惑的看着他的金棕色眸子。

終端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奇跡到來的聲音。

【10】

MISAKI……醒了？

……MISAKI醒了！他的MISAKI醒來了！

由心迸發出的強烈欣喜，讓伏見猿比古下意識伸出手想要觸碰面前臉色蒼白的人的面頰，但很快，極強的自制力強迫着他将伸出的手滞留在空中，轉而變為攤手的姿勢——醒來的MISAKI，又怎麽會輕易地讓他，觸碰他呢。

這樣想着的伏見猿比古，驀地想念起了之前躺在病床上乖乖的八田美咲。

“MI→SA↗KI↘~”迅速将表情調整為平常的戲谑，他換上高低起伏、用來刻意惹怒八田美咲的語調，“看來不僅是身高啊，你這幾年，連腦子都沒有好好發育呢。你看你的那些同伴，都沒有在這裏——”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八田美咲打斷了。

“……那個，對不起。”一向一聽到這幅腔調、嚷嚷着掄起棒球棍就要幹架的八田美咲，久違地對被他恨恨稱為“叛徒”的伏見猿比古露出笑容。那笑容帶着一點點迷茫、一點點無措，以及，完全的陌生，“請問，你是誰？”

這樣無喜無怒無悲無怨的八田美咲，讓伏見猿比古徹底沉默了下來。

午夜的鐘聲恰時敲響，世界迎來了嶄新的第二天。

——或許，這是它送給伏見猿比古的，第二個奇跡。

【11】

“……所以說，”淡島世理深夜被伏見猿比古的一通電話吵醒，她揉了揉眉心，盡量甩去睡意、保持清醒地道，“八田鴉沒有成為植物人，但是失憶了？”

“是。”伏見猿比古站在病房外面，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着在病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八田美咲——他剛把對方哄着先入睡了，雖然隔着門，但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我跟醫生談了一下。按照目前的醫療水平而言，這種失憶無法治療。或許一天就能恢複，或許永遠恢複不了。”

“這樣麽。”淡島世理半躺在床上。轉頭看着窗外的夜色，她頓了頓，驀地道，“八田鴉是吠舞羅的成員。即使他失憶，Scepter4也沒有扣押他的權力。”

“副室長，我還想請三天的假。”伏見猿比古沉默了片刻。他的額頭抵着病房冰冷的金屬門板上，聲音在沉寂的夜中竟讓人有種柔軟的感覺，“請再給我，三天的時間。”

“……我知道了。”閉上眼睛，淡島世理的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吐出了這樣的話，“你的工作等你報道回來之後，翻倍。”隐隐的，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來自心底的一聲嘆息。

“多謝。”伏見猿比古平靜地開口，言語中對淡島世理的妥協的真誠卻不是作秀的，“祝您有個好夢，副室長。”然後挂斷了電話。

伏見猿比古輕輕地推開了病床的門，動作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響，生怕驚擾了好不容易睡着了的八田美咲。無聲地走到病床邊，他凝視着在睡夢中也不安地蹙着眉的八田美咲，猶豫了良久，還是伸出手，輕柔地将皺緊的眉宇撫平，接着彎下腰，在對方額頭上落下一個堪稱溫柔的吻。

“晚安，MISAKI。”

——就算只是個短暫的美夢也好，他也無法選擇放手。

【12】

第二天一大早，伏見猿比古就給八田美咲辦了出院的手續，帶着他去了自己在外面的房子。

伏見猿比古喜靜，不過為了去總部上班和購買生活用品方便，他的房子的地點是個半封閉的小區，但離市中心也并不算遠。從醫院往那裏去的話，正好要穿過人來人往的市中心。

将手續和注意事項等輸入終端，伏見猿比古來到病房、準備叫八田美咲離開。一推門，他就看到了将自己環成小小的一團的八田美咲蹲在門邊上。注意到對方沒有穿鞋，他不由蹙起眉。如今入了秋，寒意還是比較重的。“地上涼。MISAKI，起來，恩？”一邊說着，伏見猿比古一邊對八田美咲伸出了手。

“猿比古！”一聽到門開的聲音，蜷縮着的八田美咲立刻擡起了頭看向門口，語調帶着一點點的驚喜。他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我醒過來的時候，你不在。想出去找你，但是……你說不要出去。”

八田美咲任由伏見猿比古将他抱起放回床上。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對方，一副怯怯地，又委屈極了的樣子。“你不在。”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種完全依賴和信賴的、小動物一樣的眼神，讓伏見猿比古心中一悸。“抱歉，我去拿出院手續了——今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身體行動在大腦反應之前，他已經伸手抱住了八田美咲，一下下安撫似的順着背，聲音柔和得不得了，“以後不會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MISAKI。”

——直到，你親自轉身離去。

“不、不騙人？”身體的冰冷，讓八田美咲本能地順從地靠近了身邊的暖源。他小心翼翼地也回抱住伏見猿比古的腰身，像個缺少安全感的小孩子，“約好了？”

“約好了。”伏見猿比古極有耐心地許下承諾，“我永遠都不會欺騙MISAKI的。”

像是被這個承諾安撫了一般，八田美咲稍稍放松了一些。他開始好奇地提問了，“我們要離開這裏嗎？去哪裏啊猿比古？說好了，我們要在一起的！”

“……回家。”遲疑了片刻，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伏見猿比古驀地揚起了唇角，綻開一個美好得有些虛幻的微笑。他緊了緊手，低聲道，“我們回家。只有我和MISAKI的家。”

“哦。”八田美咲歪了歪腦袋，雖然被伏見猿比古突然加重的力道弄得有些難受，但他并沒有推開，反而擡起頭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只要和猿比古在一起就好了！吶吶，猿比古，我們回家吧？這裏好空，不喜歡！”

“好。”伏見猿比古揉揉八田美咲的發頂，笑着應允，“那MISAKI先把衣服換好，外面冷，別着涼了。”

八田美咲歡呼一聲，興奮地直點頭，拿過伏見猿比古遞給他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上套，連衣服穿反了也迷糊地沒發現。

看着面前毛毛糙糙的八田美咲，伏見猿比古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上前兩步，親自幫忙，眼中笑意滿得快要溢出。

——糟糕。

——他好像……已經，沉淪在夢裏了。

——不過，完全不想醒過了呢。

【13】

走到醫院大門口，剛推開門，便有一陣攜着冷意的風呼嘯吹過。

半個月的卧病在床，讓一向健康的八田美咲的體質也有所下降，再加上忘記了赤之氏族火焰的用法，他冷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還是冷了點麽。”伏見猿比古沒有錯過八田美咲的小動作，他微微蹙着眉，擡手将自己圍着的黑白格子圍巾扯下——他在醫院裏一直穿着便服，半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給對方一點點繞上頸脖，阻擋了寒風的侵襲，“現在好點嗎？”

“不冷了。”搖搖頭。八田美咲的半張臉都被圍巾遮住，柔軟的毛茸茸的質地蹭着面頰，這種舒服的觸感讓他開心地露出了笑容。但他轉念一想，卻扯了扯伏見猿比古的袖子，“猿比古呢？猿比古冷嗎？”眼神是沒有掩藏的擔憂，坦率直白地讓人一眼就可以看清他的想法。

“……稍微有點冷呢。”這種許久不曾從八田美咲眼中接收到的純粹的關心，讓伏見猿比古晃了心神。鬼使神差般，并未感到任何寒意的他這麽說道，“那MISAKI怎麽辦？”

八田美咲皺着臉，左思右想。

伏見猿比古看着他苦惱的樣子，唇角不知不覺地就揚了起來——還想要更多、更多的他的MISAKI的表情，除了生氣、仇恨、惱怒之外的，燦爛的、苦惱的、讨好的、小心翼翼的……永遠都不滿足，永遠都看不膩。

過了一會兒，正當伏見猿比古打算轉移話題的時候，八田美咲卻一臉“我想到了”的表情。他踮起腳尖，把圍巾從自己的頸脖上拆下一半，笨拙地學着之前伏見猿比古的樣子，繞上了他的頸脖，“一人一半！”八田美咲揚起下颌，眨了眨，一副很自豪、求誇獎的樣子。

——他的MISAKI，怎麽能這樣……可愛到犯規呢？

伏見猿比古忍不住彎起了眸子。他像個很有愛心的主人那樣，輕輕地拍了拍八田美咲的頭，“MISAKI很棒。”毫不吝啬的同時，他也垂下了手，握住另一只稍冷的，然後——

十指相扣。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同好就收藏一發嘛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