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蔡有陽聯系陸沣後,派出所的電話就來了。語氣殷勤,态度誠懇,先是請他稍等片刻,然後表示馬上就派人來。

真是一點錯都挑不出來。如果不是吳老師報警的時候沒人理,蔡有陽也許會感動。但他現在只覺得不自在,所以簡單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挂了。

這時吳老師明白過來了,說:“你派出所有人啊?”

蔡有陽搖頭:“沒。”

吳老師面露狐疑之色。

蔡有陽說:“我好朋友市局的。”

“……”吳老師喃喃,“怪不得。”他是病急亂投醫,蔡老師卻是真人不露相。這回他可是抱到真佛了。

既然派出所肯管了,吳老師也就不打算單槍匹馬闖孤兒院了。這兒地方偏僻,再往北走兩裏地,就到鄉下了。要是孤兒院的人狠狠心,下個死手,把他往農家化-糞-池裏一丢,毀屍滅跡,誰能找着他啊。想到這兒,吳老師打了個寒顫。

雖然以上只是極端的猜測,但為了警告他,把他打一頓,摘個胳膊腿兒的,還是很有可能的。吳老師知道自己是老師,有社會責任,可要他拿自己的身體去拼,他還是不太敢。

蔡有陽說:“咱們拐個彎兒就能到孤兒院,可我拉着你不讓你去。雖然警察快來了,說不定有孩子正在受苦。你心裏嫌我膽小吧?”

“沒啊。”吳老師說,“是我把你诓來的。而且我自己也不太敢。”

蔡有陽說:“我以為你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沖過去解救他們。你既然害怕,為什麽要管這件事?”

吳老師笑:“你還采訪我啊。你為什麽願意在這裏陪我,我就為什麽要管。不是說咱們正義感有多強,就是過不去心裏這道坎。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卻不聞不問,以後想起來,心裏不好受,日子能好過嗎?”他斂了笑,悵然道,“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懦弱的普通人。”

蔡有陽見他眉峰隆起,目光憂愁,有意開解他,于是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說:“附近有小店沒?我有點渴了。”

“有的。”吳老師說,看了看窗外,夜幕籠罩大地,星辰黯淡無光,月亮隐在烏雲之後,“天黑了,我們一塊去。”

“行。”蔡有陽說。

吳老師就關了燈,和蔡有陽一起下車,帶他去小店。倆人各買了一瓶飲料,一邊喝一邊往回走,正說着沒路燈,要不要拿手機打個光。

蔡有陽說:“沒幾步路,別……”他本來只是随意地往車停的位置瞥了一眼,看到車周圍景象時,卻滞了聲兒。

吳老師順着他目光看去,路邊停了十來輛摩托車,他那輛黑色大衆四周圍滿了人,有拿着鐵棍和消防斧的正在砸車頭和車窗,窗玻璃已經碎了,車內隐隐傳出男子的慘叫聲。

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裏看出難以抑制的驚懼。原來吳老師的車已經讓人盯上了!

至于車裏的人是誰,他們暫時沒精力去想了。

蔡有陽拉着吳老師往陰影裏退,突然感到手機震動,估計是派出所人要來了,忙掏出來。但他還沒看清楚來電顯示,就聽到遠遠有人朝他吼了一聲。

“大哥!那邊還有兩個!”

蔡有陽手哆嗦了一下,手機掉在了地上。撿起來想把電話接通,那人已經朝他們跑了過來。他剛想拉上吳老師逃跑,卻聽到摩托車發動機開始轟鳴。擡眼望去,一瞬之間,已經有好幾個人上了車。

對方反應太快了。

蔡有陽咬了咬牙,突然放開了吳老師,小聲說了句:“待會兒別說話,看我的。”

吳老師看到蔡有陽迎着那夥兒人走了過去,心裏捏了把汗。但他沒說話,只是默默跟上了蔡有陽的腳步。

蔡有陽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路燈下,正踩油門的幾個人愣了神。這是哪一出?

帶頭的大哥戴個墨鏡,頭上歪着個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他掂着手上的消防斧,望着蔡有陽漸漸走近,笑嘻嘻地喊了一聲:“诶,這車你的啊?”

蔡有陽冷冷道:“才出來混?我你都不認識。”

大哥一愣:“你誰?還真不認識。”

蔡有陽不無鄙夷地說:“我拜把子的兄弟,羅二,沒聽說過?”羅讓常說自己以前是新城扛把子,人見他都喊一聲“二哥”,蔡有陽再不信,此時也只希望他不是吹牛。

大哥認真琢磨了一會兒,搖頭說:“不知道。”

蔡有陽:“……”

“不知道是吧?我讓你知道知道。”蔡有陽從兜裏掏出手機,裝作給羅讓打電話,實際上卻是想接陸沣的電話。

眼看就要成了,大哥卻突然走過來,一巴掌扇飛了他手機:“我他媽管你誰,這地盤早歸我光頭了,要有種,就自個來拿。”

蔡有陽心痛地看了一眼摔碎的手機,卻還要把戲演下去,惡狠狠地丢下一句:“有種你就在這兒等着!”然後擺出一副回去叫人的樣子,轉身就走。

“不對大哥。”先頭一嗓門喊破他和吳老師位置的那人,又說話了,“他們跟咱不是一路的。”

大哥說:“廢話!能是一路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倆看着像老師!”

蔡有陽面無表情地看了說話人一眼,心裏都無語了。這是長了一雙火眼金睛還是怎麽的?這都能看出來。

大哥本來都信了蔡有陽了,聽那人一說,摸摸下巴:“斯斯文文的,是這個意思。”他想到這,突然皺起眉來,喝道,“不準走!”

蔡有陽頭皮發麻,勉強撐着冷酷的表情轉過頭,心裏已經涼了半截。他想着現在求饒來不來得及,餘光瞟了一眼四周,想找機會逃跑,卻見吳老師的車裏,駕駛座上有個人,腦袋上全是血,生死不知地癱在那兒。

蔡有陽差點就沒骨氣地求饒了,所幸,就在這時,警笛聲響起來了。

“靠,警察來了!”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大哥,丢下消防斧轉身就跳上了摩托車,“跑!”

一夥兇徒作鳥獸散。

十幾輛摩托車呼嘯着離開,沒過幾分鐘,閃爍的警燈出現在蔡有陽面前了。他強撐的一口氣頓時去了大半,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了。

吳老師趕緊過來扶住他。

這時他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擡起頭,想給警察指明兇徒離開的方向,卻見來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個人。

當時他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太吓人了。要是他和吳老師沒去買飲料,現在躺車裏的,就該是他們倆了。

“陸沣。”他有些哽咽,小聲喊了一句,下意識地朝陸沣伸手。但陸沣身後跟來許多警察,他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兇手是一群地痞,往東跑了。”他指着那夥兒人逃跑的方向說。

陸沣朝蔡有陽的方向踏了一步,但沒有走過去。他按捺住焦躁與不耐煩的情緒,布置現場的工作:“小周,你去追。”

“是。”小周帶人走了。

“惟清,你去看看那個人的情況。”

另一個高高瘦瘦,穿着白大褂的警察走到車邊,在傷者頸側摸了一下:“活着。”他松了口氣,讓助理法醫拿來藥箱,對傷者進行急救。

陸沣掃了一眼,看到傷者穿得很臃腫,衣服裏鼓鼓囊囊的。他略皺眉,腦中閃過幾個念頭,但沒有說出來。他讓其他警察撥120,并在周圍勘查,自己則走到蔡有陽身邊,低下頭,極為克制地問:“怎麽樣?”他只簡單問了一句,面上并無更多表情,卻讓蔡有陽立刻感受到他的擔憂和緊張。

蔡有陽很想撲進他的懷裏,但忍住了,搖搖頭,說:“沒事,就是那個人……”

陸沣不動聲色地将他身上掃了個來回,确定沒有任何表面傷口,才稍稍放松下來:“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你們認識他嗎?”

蔡有陽回頭看了一眼吳老師,吳老師搖頭,蔡有陽就說:“不認識。”

“我估計他是小偷,你們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藏着你們的東西。”陸沣說着,拉起蔡有陽的手,像是為了帶他去車邊才這麽做似的。

陸沣摸到了一手的冷汗,卻沒有放開,而是用自己幹燥溫暖的大手,把這只冷冰冰的手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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