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

胡寅亦是吓了一跳，曹鑫回來同他說的時候他尚且不信，只覺得是曹鑫的武功不到家才會這麽誇大其詞。他在山北待得時間太久，幾乎沒有什麽機會和武林一流的好手過招，而在山北，他的武功也的确算得上是數一數二，這才沒有意識到自己與顧琊之間的差距。

他的頭不敢亂動，只低了低眼眸，看了眼架在自己脖子間的流雲，方才顧琊出手的一瞬，他甚至只看到了劍光一閃，別的什麽也沒看清，而後便發現自己的脖子上橫着一把劍，這也的的确确的說明了他與顧琊之間有着一道天塹。

“顧莊主。”胡寅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顧莊主，如今我雖然受制于你，不過我這兒的兄弟可是不少，只是山獸門便來了一百多人，全在這林子裏，再加上別的門派，人數委實不少，若我所知不差，你這一行人不過帶了數名弟子，而你，夫人不會武學，林軒管事又身受重傷，雙拳難敵四手，還望顧莊主仔細考量。”

顧琊沒有說話，亓官晏倒是晃悠悠的轉了過來：“哎，胡門主這可就說錯了。”

胡寅顧忌着脖子上的劍，只好問道：“還請晏公子不吝賜教。”

亓官晏笑道：“說到底，劍是別人的劍，命可是你自己的命。”

山獸門的門生聽不懂，胡寅卻是明白這話的意思的，當下便皺起了眉頭，猶豫了片刻答道：“你莫要激我，劍是別人的劍，命自然是我自己的命。”亓官晏與顧琊對視了一眼，當下知道這個胡寅一定是受制于那人，若是拿不回麒麟劍，八成也是性命難保。

亓官晏繞着他轉了兩圈，突然笑道：“你的命是不是你自己的要看這劍在誰手裏。”

胡寅看着亓官晏，突然悄聲道：“若是這劍在公子手上？”亓官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湊到了他的耳邊：“我對你的命可沒什麽興趣。”胡寅讪讪道：“公子自然不會感興趣的，我是想問……”“想問我能不能保你一命？”亓官晏笑道。

胡寅不敢說話，只沉默着點了點頭。

亓官晏看了眼顧琊，顧琊卻面無表情，完全沒有表态。

亓官晏沖着周圍道：“你們圍在這裏，我不太好與你們門主說話，你們先往後退個三十尺吧。”四周的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聽亓官晏的話，卻見顧琊又将流雲往前遞了遞，胡寅便大喊起來：“愣着做什麽？快退啊！”

四周的樹林都窸窸窣窣的往後退去，曹鑫似乎頗不放心，又看了好幾眼才往樹林裏走。

待到人都散了差不多了，亓官晏便看向了胡寅：“裏面也有探子。”胡寅點了點頭，往後稍稍退了一點：“顧莊主，你的劍能不能先收一收？”顧琊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情不願的把流雲撤了下去。

“胡門主，你且老實回答我，”亓官晏抱臂看着他：“你上頭那人，是誰？”

胡寅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猶豫了片刻答道：“我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但是知道那人一定與麒麟世家有些關系，紅蜘蛛便是他派來的，我曾在紅蜘蛛給他發的消息上看到過一朵祥雲的标記，紅色祥雲，向來是麒麟世家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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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顧琊先是一愣，而後轉頭看向了亓官晏。

卻見亓官晏也是一臉震驚的模樣，喃喃道：“你說什麽？”胡寅又重複了一遍：“我雖然不曾與麒麟世家有過接觸，對麒麟世家的東西也都不太了解，但是那朵紅色祥雲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是麒麟世家的家徽，是他們的象征，我絕不會看錯。”

顧琊原本有些動搖，但見亓官晏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愕，便知事情大概也超出了亓官晏的想象。

“麒麟世家……”亓官晏皺着眉頭重複了一遍，似乎是不能相信的模樣，但是胡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不像是會說謊的模樣，恰恰相反，說是他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供出來才甘心。

在胡寅眼裏這副猶疑就又變成了另一種解釋，他有些猶豫的問道：“是不是擔心他的武藝太過高強？以前麒麟劍與流雲劍也有一戰，雙方戰成了平手，顧莊主又是人中龍鳳，完全不必擔心會輸給那人的。”

亓官晏回過神來，沖着他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他與周雲峰的死，有沒有關系？”

胡寅一愣，而後有些遲疑的答道：“這個，我雖然不清楚他是不是殺死周雲峰的兇手，不過應該是有些關系的，因為早在兩個多月以前，紅蜘蛛就找上了門來，說是我有一個能一舉吞并山北七十二派的機會，我那時也是沖動，便聽信了她的話，聯絡了山北七十二派搞了一場武林大會，也不知道紅蜘蛛使了什麽手段，竟然真的讓我當上了魁首，後來沒過多久，周雲峰慘死的消息還沒傳出來，便就要我們來三七鎮圍住，我那時還覺得奇怪，三七鎮是山南周雲峰的地界，大家又不是沒有眼色，來這裏做什麽，誰知走到半路便聽到傳聞說是周雲峰死了。”

“看來是籌劃了許久。”亓官晏皺着眉頭點了點頭，若非是一早就知道周雲峰會死，也不會這麽早早的聯系好了胡寅，更不可能要周雲峰帶着人手來三七鎮。

胡寅似乎很是懊惱，低聲咒罵了一句：“我當時也是被糊了眼睛，現在想脫身都脫不了了，要來三七鎮的時候，紅蜘蛛一共帶來了幾十個人，說是借我一用，現在好了，莫說是借我一用，我想還都還不回去，紅蜘蛛是走了，那些人還留着呢，山獸門已經脫離我的控制許久了，山北七十二派都被騙的團團轉，此事即便是能善了，恐怕我在山北也混不下去了。”

亓官晏也只好嘆了口氣，答道：“我與莊主正在追查周雲峰一事的兇手，若是……那個麒麟山莊的人正是殺害周雲峰的兇手，我們也算是一舉兩得，你以後也能回山北去好好的做你的山獸門門主，若是并非一人，恐怕還有些棘手。”

胡寅謝過了亓官晏和顧琊，又開口道：“你們接下去的路莫要直接沿着官道走，往右繞着一條小路去阜陽城，雖然路稍微遠了點，但是那條小道上沒什麽人手，是千機門看着的，他們只要錢，對人命沒什麽感覺，到時候多塞些銀兩就是了。”

亓官晏點了點頭：“那你呢？”

胡寅苦笑了一聲：“雖然如今的山獸門已經不再是我的山獸門了，到底是我父親一手創出來的基業，我也不能就這樣看着它毀在我的手裏，自然還是要回去的，只能等顧莊主和晏公子将殺人兇手捉到，這樣我才也能安心了。”

亓官晏笑着看他：“看來胡門主早就有此打算？”

胡寅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無奈：“身在江湖，誰不想要麒麟劍呢？可是我自知自己沒有那樣的本事，得了麒麟劍也不過是徒增禍端，如今只希望能夠将山獸門中那人混進來的門生趕出去，別讓山獸門敗在我手裏，別無他求了。”

亓官晏點了點頭：“那你自己小心。”說罷便打算與顧琊走回馬車，胡寅的處境的确艱難，但是如今紅蜘蛛已經走了，剩下的人沒什麽高手，暫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加之若是那人自稱是麒麟之子，那麽鄭少衡的情況比他還要危險一些。

“你的功夫已經到了頂峰。”顧琊卻突然看着胡寅說道，“莫要再練了。”胡寅一怔，看向了顧琊，亓官晏也很好奇，轉頭向顧琊看去，在他們眼裏顧琊都不像是會管這種閑事的人。顧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多嘴一句，許是因為覺得胡寅也沒有那麽讨人厭起來：“再練只會傷身傷心，折損壽命。”

胡寅又苦笑了一下，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經到了頂點，只是如今的情況，他除了拼命練武，似乎別的什麽也做不了了。不過顧琊難得提醒，他便也點了點頭答道：“知道了，多謝顧莊主。”

亓官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經練得很不錯了，不像我，氣海受創練不了內功，四肢骨骼又不夠好，外功也修不了，只能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山獸門以後總會好起來的，莫要把自己逼得太急了。”

言畢，亓官晏與顧琊二人便上了馬車，朝着胡寅所說的方向駛去，他們此時倒是很信任胡寅，畢竟胡寅說的的确不像是假話。

胡寅也實實在在的沒有欺瞞他們，在那路口又遇到了與來三七鎮時一樣的機括開關，顧琊也不缺那些銀兩，也不想再拖累着亓官晏和林軒，便交了錢，千機門本就是來混個名堂，收了錢也沒有為難于他們，便這樣讓他們長驅直入的到了阜陽城。

“門主，”等到亓官晏與顧琊二人離去，山獸門的衆人才又重新圍了過來，曹鑫湊到胡寅身邊：“便就這樣讓他們走了麽？”胡寅嘆了口氣：“我們誰是顧琊的對手？莫說是圍在這裏的這幾個，便是林子裏的人都來了恐怕也打不過流雲劍一個人。”

曹鑫嘆道：“的确如此，只是這樣又不太好往上報了，門主你看，這次怎麽寫？”

胡寅卻沒有答話，只呆呆的站着一動不動。

曹鑫遲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胡寅：“門主？”

卻見胡寅“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而後直直的俯面摔了下去，竟是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