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武功高手能感知風的流向,樹底下有風,就說明樹下另有乾坤。
他們還在下降,四周一片漆黑。
他們呼吸很輕,耳聽八方,感知風向。
突然,秦世遺拔出紅劍,裹挾劍風朝下方一揮,然後劍柄抵住旁邊的堅石,借力淩空翻身,向前躍了兩丈,安穩着陸。
蕭離恨也在秦世遺拔劍同時摸出腰間的五片綠葉,手一抖,葉片散開,形成一條以銀絲連接的葉鏈。葉鏈朝下方甩去,似乎纏中了什麽堅實的物體,鏈絲一緊,蕭離恨翻掌朝下一拍,借掌風托力,足尖輕輕地立在葉鏈纏着的物體上。
這物體赫然是倒立的竹刺。
竹刺不可怕,每位主人對待不速之客,都會放置這種玩具迎接他們。真正可怕的是,本該青色的竹刺卻被鮮血染成了黑,上面沒有屍體、白骨,卻殘留着衣服碎料。
鮮血淋漓,說明來不速之客很多,沒有屍體、白骨,說明這裏有人打掃。
這兩個信息足以令人震驚,究竟這裏有什麽,值得逍遙王如此重視。
蕭離恨落到地上,懷裏還緊緊抱着那把琵琶。從未在人眼前使用的葉鏈已經暴露,他不說,秦世遺也不問。
這并非他真正的武器,秦世遺有強烈的預感,葉鏈并不能同時殺死三人。
這裏很黑,很靜,輕微的呼吸聲都能放大十倍回響。他們沒有說話,凝聚內力在雙目之上,小心翼翼前進。
前方有光亮,兩人同時握緊了劍和琵琶,走過去。
沒有殺氣和危險,只有一個快要燃盡的燭臺。這種蠟燭一支能燃十天,現已将竭,說明十天前有人來過。
燃蠟燭的人在哪?可能已經離開,也可能在裏面持劍等着他們。
但既然來了,總歸是要見主人一面的。
秦世遺拿下燭臺,走在前面,将背影留給敵人,似乎成了他的習慣。
蕭離恨笑道:“你不怕我從背後偷襲你?”
秦世遺道:“你無心,但有良心。”
蕭離恨聲調一挑:“哦?”
“逍遙王不是你所殺,聽蓉也并非你害死。”秦世遺道。
蕭離恨眸光一動:“你知道?”
秦世遺握着燭臺的手很穩:“七日前,我恰巧在華山之巅。”
秦世遺看到兩位高手的華山比武,那麽參加壽宴的又是誰?
蕭離恨無奈地搖頭:“我已分辨不清,看到華山比武的究竟是我,還是不是我?究竟是你在夢游,還是江三在夢游。”
秦世遺道:“你不必分辨。”
蕭離恨問:“為什麽?”
秦世遺沒有再答,有些問題本就不必答。逍遙王得罪不起,他的壽宴自然得賣幾分面子前去,但既然與人相約比武,又如何能去?他們本人去不了,卻能讓人易容了代他們去。
“松風劍客深愛聽蓉,聽蓉死的時候,他在場。”秦世遺道出可怕的真相。
蕭離恨道:“我在聽。”這是他有興趣的表現。
“逍遙王喜歡征服女人,聽蓉是唯一一個讓他失敗的女人。”
男人的征.服.欲是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權利膨脹到頂點的男人。他們擁有世人沒有的財富、女人、生殺予□□,他們驕傲地認為,沒有他們得不到的東西。這時候,一個冷豔的女人出現了,她心裏有着別的男人,她對那人以外的男人不屑一顧,她甚至會在你面前,喊那個男人的名字。
這是一種侮辱與諷刺——逍遙王也有得不到的東西。
秦世遺道:“七日前,逍遙王強占了聽蓉,據說那天只要在醉仙居的人都能聽到聽蓉的哭聲和你的名字。”
一個女人要有多痛苦,才能喊得這麽撕心裂肺,一個男人又是有多狠毒,才能讓女人這麽痛苦。這是很恐怖的問題,它的答案一定充滿了鮮血與怨恨。
蕭離恨還是沒有表情,他道:“那天你當然不在現場。”
秦世遺道:“我不在。”他在華山之巅。
蕭離恨道:“那麽這故事一定是有人告訴你的。”
秦世遺道:“我不洩露買家的名姓。”
蕭離恨笑了,不洩露名姓,但可以洩露的買家故事。
“買松風劍客命的人,一定是位癡情人。他一定像松風劍客一樣痛苦,眼睜睜地看着心上人喊別人的名字,然後看着她死在一個他不敢殺的男人懷裏。” 蕭離恨道,“他一定想報仇,但是他不敢,于是他想,為什麽不把那負了聽蓉心的男人殺了,讓那男人陪葬?後來他又想,如果殺不了那男人,他的顏面也丢盡了,還不如一死了之。所以他讓你來了,他認為死在你手裏,比丢臉自盡來得光榮。”
蕭離恨嘆口氣,今天不知嘆了多少口氣:“買松風劍客命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
秦世遺看着前方,不說話,當他不說話的時候,就表示他默認。
蕭離恨道:“你大可不必告訴我這些,讓我遺憾地死去豈非更好?”
秦世遺道:“但你還沒死。”
他們走出冗長的過道,來到一座石門前,蠟燭熄滅了。黑暗像兇猛野獸,向他們張開血盆大口。
門右上角有個石做的開關,秦世遺離它很近,只要輕輕一扭就能打開未知的大門。
秦世遺正打算這麽做,蕭離恨卻攔下了他的手。
蕭離恨問:“你不怕毒?”
這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誰都怕毒,除了長年浸淫毒道和百毒不侵的人。
蕭離恨笑道:“我不怕。”
他替秦世遺扭開了開關,石門一開,黑暗便被光明驅散。
突然到來的光亮令人無法适應,秦世遺站到蕭離恨面前,擋住些許光,然後他将燭臺擲了出去。
燭臺铛铛铛地撞擊地面,停在正中央。沒有暗器和機關出現,很安全。
這是一個很寬敞的大殿,你如果未有幸到過皇宮,那麽這一定是你見過最大最奢華的大殿。
殿是石殿,天頂四角各嵌着三枚拳頭大的夜明珠,一個夜明珠足以照亮,這裏卻用上四三十二枚,在別的地方,你一定會覺得這是浪費,但在這裏,你會覺得這裏理應就用十二枚,不足十二枚才是浪費。
你恐怕永遠無法想象這裏有多奢華,每塊石壁都雕刻着各式各樣的花紋,沒有一樣重複,即便是花芯,也雕刻出不同的味道。
大殿空曠無比,什麽也沒有,卻有一種難以捉摸的寒氣從腳底蹿上,冷進骨子裏,殿的四周各有四扇石門,通向四方,沒人知道四方會有什麽,可能是猛獸,可能是美酒女人。
“青龍、朱雀、玄武、白虎,”蕭離恨細數這四扇門上的瑞獸,笑着問,“先去哪?”
秦世遺繞着大殿走了一圈,沒有收獲,他撿起燭臺:“随意。”
蕭離恨走向玄武,指着門上一個血色掌印道:“先走這個如何?”
血跡已經幹涸,但從顏色來看,染上去的時間還不久。
有血就有人,有人就有死亡,這很可能是一條不歸路,但他們卻果斷地打開了這扇門,因為他們不怕死?不,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死!
又是一條過道,過道盡頭又是一扇石門,他們打開了。
眼睛剎那攝入奪目的金光,兩人愣住。
無數的金銀珠寶,像山一樣堆積在一起,說是堪比國庫都不為過。
任何人恐怕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珠寶,只要一串珍珠項鏈,就能讓他們在逍遙林裏快活三日三夜。
蕭離恨眼睛在珠寶上轉了一圈,便沒了興趣:“你要不要?”他問完,覺得自己多此一問,秦世遺眼裏根本沒有珠寶,那種俗氣的東西只怕會污了他的眼睛。
“血跡。”秦世遺指着一枚點翠發釵,發釵很美,血跡沒有折煞它的美,反而讓它更添幾分嬌豔。
“咦?這也有。”蕭離恨拿起一串金項鏈。
然後,他們相繼找到了十餘樣染血的珠寶。
步搖、耳珰、璎珞……太多他們這些男人叫不出的首飾了,這些珠寶無一例外,都是女人用的東西。
蕭離恨道:“門上的掌印不像是女人的。”
秦世遺點點頭,表示同意。
蕭離恨道:“那麽這個男的進來,是為了給女人挑選首飾,他只挑了十來種。”
秦世遺看向金山:“這裏還有很多首飾。”
蕭離恨道:“不錯,男人可能挑到了一個最适合那女人的首飾,也可能沒有挑中,便走了。”
秦世遺側頭問:“沒有挑中為何要走?”
蕭離恨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血跡:“你如果知道自己快死了,卻還沒來得及見你心上人一面,你會不會走?”
秦世遺的答案出乎意料:“我不知道。”
蕭離恨怔然,繼而哈哈大笑:“秦世遺,原來你還不識情愛的滋味。”
“你知道?”秦世遺內心沒有波動,很多男人在他這年紀已經擁有女人,男人們甚至以擁有無數個女人為傲,他卻覺得那很惡心,不是情投意合的交.合,只是在作賤自己,跟出來賣的女人沒有區別。
蕭離恨彎着笑眼,如果認真注視他的眼睛,你會看到裏面的苦澀、心酸:“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不需要。”
秦世遺注意到了,但他沒有資格評論什麽。
他們帶着染血的珠寶離開,進入青龍門。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青龍門後有何乾坤,在地底的男人又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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