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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關一開,金鐵之氣撲面而來。
他們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兵器,它們整齊地排放在兵器架上,一眼望去,像戒備森嚴、井然有序的軍隊,名字與花樣多得連見多識廣的蕭離恨都叫不上來。
兵器是殺人的兇器,自誕生起便帶着死亡的氣息,因而這裏鐵氣森然,充滿壓抑的肅殺之色。
蕭離恨拔.出一把長約七寸的劍,劍氣淩厲,直逼眉睫,劍格是一只展翅火鳳,妖嬈豔麗,劍身紅豔如火,握在手裏都能感覺到燙人的熱意。
蕭離恨遞給秦世遺:“這柄劍适合你,何不換掉你的劍?”
秦世遺将劍抛至高空,一陣厲風削過,劍斷成兩截,掉落地上,發出哀鳴的回響。
秦世遺邁過斷劍,不屑一顧:“不過是把破銅爛鐵。”
蕭離恨搖頭笑了笑。鳳火劍在兵器譜中排行十三,原是鳳儀娘子的貼身之物,鳳儀娘子沒有傳人和後代,她故去後鳳火劍便由私人珍藏。鳳火劍以天降隕星為原料,經過七七四十九天錘煉而成,削鐵如泥,是不可多得的絕世名劍。
可惜它遇上了秦世遺。
秦世遺的劍才是真正的破銅爛鐵,但在他手中,就成了削鐵如泥的絕世名劍。剛才他拔劍、揮劍,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猛如金剛,名劍瞬間便成了破銅爛鐵。
武器庫盡頭是一把劍,劍無論是樣式還是顏色,都如蒙塵一般,毫不紮眼,連劍架都簡陋得仿佛一推就倒。
他們卻不敢小瞧這把劍。
你接近它時,你感覺它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人,它是活的。它充滿銳利的殺機,寒氣逼人,劍鞘上有新鮮的血跡,仿佛要吸幹接近者的血,激動地發出詭異的紅光。
“放劍的人一定很匆忙,”劍放得有些歪,蕭離恨道,“一個愛劍的人,正常時不會這麽放劍。”
秦世遺問:“你怎知他愛劍?”
“這劍架是百年黃花梨木所做,”蕭離恨道,“劍鞘上的裝飾你看了麽?鑲嵌的十二枚鵝卵石,大小外形幾乎雕磨得一模一樣。”
秦世遺問:“只有這些?”
蕭離恨道:“只要看劍就知道。”
劍已出鞘,砭骨的寒光,将他們的臉映照成了銀色。
劍打磨得非常鋒利,發絲飄過,就被一分為二,蕭離恨眼睛一亮,問道:“你的劍有這麽鋒利?”
秦世遺答:“利的不是劍。”是人!
蕭離恨笑眯眯地揮動劍身,只聽“咔”地一機簧聲響,劍身竟分裂出了二十把細劍。
蕭離恨驚呼:“千機扇劍?”
這不是江三的千機扇劍,千機扇劍江湖中只有一把,它在這裏,那江三手中那把又是什麽?
“我似乎發現了不得了的秘密。”蕭離恨扶額,“這把才是真劍。”
秦世遺點頭,蕭離恨說是真劍,就一定不是假的。
“江三造了把假劍,為什麽?”蕭離恨摸着下巴,眼睛越說越亮,“因為他爹死了,他卻找不到劍。七日的時間,足夠一個人打造一把仿劍,不,或許他很早以前就造了把仿劍。”
秦世遺問:“他需要劍做什麽?”
蕭離恨道:“劍代表了一個身份。”
逍遙王。持有千機扇劍,就是逍遙林的王。
蕭離恨道:“劍在人在,劍未亡人卻亡。劍在這裏,那麽逍遙王呢?”
秦世遺道:“或許在白虎和朱雀門裏。”
“不錯,”蕭離恨高興地拊掌,“那我們還等什麽?”
他們打開了白虎門。
沒有人氣,也沒有死氣。
這是一個很大的練功室,你在見到它時,你一定不敢想象有人會需要這麽大的練功室。室內有武器架,有練功木頭人,還有很多練功必備的器械,牆上挂着一個巨大的“絕”字,字體遒勁如龍,剛猛如鐵,力道入木三分。
絕,是什麽?是絕情絕義,是絕情絕愛,這是煞字,主人卻奉之為神字,可見主人一定是個狠心和無情的人。
對于喜歡珍藏兵器的主人來說,練功室是必須的存在。可惜,人去地已空,失了人氣之地安靜得仿佛能聽到鬼叫。
兩人走了一圈,秦世遺站到“絕”字前:“有被掀開的痕跡。”
“還有血跡。”血跡剛染上去絕不超過十日,蕭離恨敲了敲血跡最密集的地方,只聽一聲機關響,字凹了一塊下去,掀開一看,字後現出一個暗格。
暗格裏空空如也,但有幾滴新鮮的血跡。
“這人知道自己快死了,”蕭離恨分析道,“所以去給心上人挑選首飾,放好自己的劍,拿走藏在這裏的東西,最後去了哪裏?”
毋庸置疑,朱雀門。
打開朱雀門的時候,他們心情是雀躍和激動的,任何人在謎底即将揭曉時,心情都會這樣,這就像是在迷宮裏行走了數日,終于看到出口一樣。
當他們走進朱雀門後,他們的心情頓時凝固成冰。
這裏沒有珠寶,沒有美酒,沒有任何傳世珍品,只有一個人。
美麗的女人。
美人躺在一張寬大的冰床上,雙手交疊,一片安詳。
可是她已經死了。
她沒有化作白骨,美貌和身軀都定格在她死去時的模樣——沒有痛苦和掙紮,好似只是在夢中輕輕睡過去,然後再也沒有醒來。
你永遠無法用任何一個合适的詞句去形容美人的美麗,她的美超越了人類能欣賞的水平,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首,也足以讓大部分男人為之癡迷、瘋狂。
秦世遺、蕭離恨是男人,但他們是少部分的男人。
秦世遺只是驚豔了一瞬,便別開了視線,瞻仰死者遺容,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蕭離恨卻在看她,但他眼裏沒有欲.望,只有欣賞和某種說不清的情感,如果有人仔細看,會看到水霧在他眼中凝聚。
秦世遺沒有仔細看,因為他發現一件很奇特的事。
蕭離恨的側臉跟美人很像,不,不只是側臉,眼睛也很像。
“知道她是誰嗎?”蕭離恨目光竟然有幾分溫柔,這種表情出現在聽到聽蓉死亡都不動聲色的人身上,是很離奇的事情。
秦世遺道:“願聞其詳。”
蕭離恨沿着冰床邊走邊說:“她是武林第一美人,武林盟盟主的千金,蘇憶柳。”
秦世遺呼吸一停:“聽聞她在二十年前失蹤了。”
“因為她死了。”蕭離恨道。
秦世遺劍眉一挑:“她死之前嫁給了一個人。”
蕭離恨還在看着她,拳頭卻捏緊了:“她嫁給了一個人渣,葬送了自己的命。”
秦世遺道:“你怎知那是人渣?”
蕭離恨冷笑:“能強占一個長得像蘇憶柳的女人,還剝下她臉皮的人,是不是人渣?”
“不是,”秦世遺道,“那是畜生。”
“對,那是畜生!”蕭離恨的拳頭越捏越緊,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總是在笑,以致人們忘了他也會憤怒、會仇恨,現在他就很憤怒,他抱起琵琶,指尖輕撥,一首《高山流水》傾瀉而出,音急如奔雷,跌宕起伏,高亢尖銳,殺機橫生,氣勢逼人。
一曲畢,弦斷裂,蕭離恨放下琵琶,閉上眼,似乎放下了仇怨,放下了紅塵俗物,再睜開眼時,內心堅定,不再迷惘。
他又笑了,笑容才是屬于他的情緒表達,憤怒只會毀了他。
蕭離恨悵惘地道:“聽蓉的親人因為一錠金子将她賣給了逍遙王,她要求賣藝不賣身,只有打動她的男人,才配擁有她,沒有人敢跟逍遙王提條件,但她敢,她不但敢,還讓逍遙王接受了。因為她長得很像他的亡妻蘇憶柳,這麽說,你懂了嗎?”
秦世遺道:“我懂了。”
逍遙王“愛”她的臉,恨她心裏有了別的男人,所以采用暴.力的手段想讓她臣服,讓她知道他才是王。于是她死了,他也沒得到她。可他還是深愛着那張臉,因此剝下了她的臉皮,放在床頭日夜看着。
“聽蓉愛錯了人,我親近她,只是因為她的臉,她卻以為是因為她。”蕭離恨在笑,笑裏卻沉澱着苦澀與痛苦,他不是故意卸下僞裝,他只是以為這裏光線不足,秦世遺看不到。
秦世遺看到了,他發現蕭離恨其實并不如想象中的那麽絕情,只是善于僞裝罷了。
“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麽喜歡她那張臉,”蕭離恨指着自己臉皮笑,“你甚至驚訝地發現我這張臉跟她相似。”
秦世遺道:“不錯。”
蕭離恨眼裏帶笑,你很難想象一個人的笑裏居然有那麽多情緒,複雜得看不清:“因為我愛她,所以我親近聽蓉,戴這張面.具。二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看到她後,都會愛上她,是不是?”
秦世遺沉默了,他看不懂蕭離恨所謂的愛,因為蕭離恨注視蘇憶柳時,不是一個男人對着心上人時該有的神情。
蕭離恨感慨道:“我找了她很多年,終于找到了。”
“你要帶她走?”秦世遺問。
蕭離恨一怔,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沒有想過。尋找一個人是很艱難的過程,在這過程中你可能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追求,心裏只有一個聲音,找到她,然後就徹底迷失自己,變得迷茫,你不知道找到她後你該幹什麽,要為她做什麽。
“我不知道。”蕭離恨頹然地倒退三步,出神地望着蘇憶柳的臉,“我真不知道。”
秦世遺看向別處,驀然發現床頭邊有血跡,蘇憶柳的發有被動過的痕跡:“我不該打擾你,但你也許該來看看。”
蕭離恨看到了,大概心髒般大的血跡聚集在床頭側板,仔細一看,地上零零碎碎也有血跡,但從血跡的路線來看,那人進來了,卻沒有出去。
蘇憶柳的發亂了,肩背部亂得更明顯,衣襟上沾了幾滴血跡。
蕭離恨卻在注視她的耳墜,耳墜是一串珍珠,卻只戴了右邊,左邊耳朵空着,戴着耳墜的右耳上有血跡。
“将死的男人找到了一串珍珠耳墜,想親手為她戴上,可惜只戴了一邊,男人就油盡燈枯,”蕭離恨沿着冰床上的血跡,摸到了床頭側,“男人疲憊地靠坐在床頭邊,胸口的血染到了這裏,然後男人死了。”
秦世遺道:“這裏沒有男人的屍骨。”
蕭離恨道:“但也沒有男人離開的蹤跡。”
秦世遺問:“人會憑空消失?”
蕭離恨笑道:“人當然不會憑空消失,所以……”他一頓,迅速将地上一毫不起眼的東西攏入袖中,面上還是保持笑意,“他可能從什麽機關逃了出去,那機關可能就在這裏。”他指向蘇憶柳的亂發。
秦世遺看到了蕭離恨的小動作,殺手的眼睛有多厲害,你恐怕無法想象。他沒有點破,一個有心要逃出去的男人不會将劍擺回武器庫,男人擺回去,說明男人已有必死的覺悟,但他不說,也不想說。每個人都有秘密,他有,蕭離恨也有。
他們撥開蘇憶柳的亂發,從她背後拿出了一樣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蘇憶柳身下藏了何物,且聽下回分解~
感謝蜜餞噠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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