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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婵很多年沒有夢到過小遠了。
她是只霧妖,天地所生,萬物滋養,對人類世界的親情感受寡淡。
這一世,她投生到一處偏遠山村的農戶家,跟小遠是一對龍鳳胎,她一直覺得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很不幸的是,小遠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那對重男輕女的夫婦索性狠心将小遠跟她一起扔掉了,後來又輾轉到一家孤兒院。
孤兒院的孩子常有争鬥,為了半塊饅頭,為一件舊衣服。蘇婵以萬年老妖精的心智挨着來自學齡前兒童的踢打。偏她弱雞還睚皉必報,每次還擊被圍起來迎來新一□□擊時,小遠總悶不吭聲地護緊她。
所以,那對狗男女是真的該死啊。蘇婵靜靜地想。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動機是什麽?”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官锲而不舍地盤問。
蘇婵擡了下眸子,涼涼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景源,“你問多少遍都一樣,我就是個擺攤兒算命的,想吓唬吓唬她訛詐一筆錢,誰知道她心理素質這麽差,吓到跳樓。”
“咳咳”,警官偷偷看了眼景源的臉色,糾正道,“什麽跳樓,徐薇女士是被你逼到樓梯間不慎墜樓!”
蘇婵聳了聳肩,“你迫于資本主義淫威非要給我安罪名我也沒辦法,監控你也調來看了,目擊證人你也問過一遍了,審判結果到底怎麽樣你說了算,最後給我個話就行。沒什麽事兒我就回去歇着了,可困呢。”
“就算你不是蓄意為之,過失致人重傷,夠你在監獄裏吃三年牢飯了。”蘇婵不配合的态度讓景源惱火,徐薇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罪魁禍首卻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吊兒郎當樣兒,他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
“那我就謝謝你送我一張免費的三年飯票呗。”蘇婵撥弄下額前細碎的劉海,眸光一轉,又賊兮兮地問,“所以,你女朋友到底怎麽個重傷法啊?”
“頭部受創,重傷昏迷,暫無轉醒跡象。”
“哦——”蘇婵尾音拐了三個彎兒,緩慢地點着頭,臉上毫無愧色。
警官正了正制服帽,兩只手胡亂地搓了一把臉。
這丫頭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景二少來之前不管怎麽盤問一字不吐,原來是悶聲作大死,在這兒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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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二少,你看這……”警官欲言又止。
景源看着身穿囚服手帶鐐铐的蘇婵在警員的陪同下消失在拐角,清冷的眸子掠過一抹異樣的光。
案發地點監控畫面很清晰,但沒有聲音,“還是拒不交代說了什麽?”
警官搖頭,“她一口咬定只是說了些神神鬼鬼的,樓道那邊的監控拾音器壞了,無從查證,但洗手間那邊的監控錄音剛好佐證了她的供詞。”
連日來醫院、警局、公司三點來回奔波,景源甚至沒時間好好睡上一覺,他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宋助理已經調查過,案發地點監控拾音器早在一周前便損壞了,而蘇婵事發前從未來過不夜天城,排除踩過點的可能性,所以,這只能是巧合。
可她到底跟徐薇說了什麽?
資料顯示此前兩人并無交集,而徐薇确實是兩個月前才跟随他來到江林,之前一直在濱海。但徐薇像是有什麽把柄落在蘇婵手裏,會是什麽呢?
一定還有什麽東西漏掉了。
“景二少,其實……你剛才說的過失致人重傷罪……可能判不了。”警官有些為難地開口。
“什麽意思?”景源厲眸掃了過去,聲音冷硬。
警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詞,“這個蘇婵,她沒有戶口,相信你的人也已經查到了。她跟現代社會可以說是完全脫節的,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沒有任何網上消費記錄,墨上城的那座老宅她屬于非法居住,她的鄰居也不清楚她的來歷……”
“這意味着什麽?”景源打斷他。
“這意味着,你無法判定她是否已滿十六周歲。”警官看向眼前這位掌握着江林經濟命脈的冷面商人,“相信你不難看出,她還是個孩子。”
景源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先為她補辦一個成年人戶口?”
警官站起身來,“景二少,種種證據表明,這只是一場意外。作為過失方,她應當承擔法律責任,但她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為溫飽問題發愁的孩子。同樣的事件,如果換一個受害者,她這會兒應該被送回家交給監護人管教了。如果你堅持……或許她将由政府收容教養。”
空曠的審訊室一片寂靜,景源漫不經心地轉着指間的記錄筆,筆端時不時敲擊着桌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良久,景源舒了一口氣,“把她帶出來吧。”
警官聞言一怔。
“既然她沒有監護人,那我來管教她吧。”景源眸光平靜地望着前方,“我會收養她。”
“可你不符合收養人标準。”警官下意識反駁。
景源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我叫人帶她出來。”警官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蠢話,接通對講機命人将蘇婵帶出來。
蘇婵當然是拒絕的。
被卸了手铐的她一把緊緊抱住警官死不撒手,“我沒聽錯吧,你們要把我交給他?他會整死我的!我不去,我要坐牢!”
警官面露尴尬,看了一眼面色黑如鍋底的景源,好聲勸解,“哪有争着要坐牢的,這可不是好玩的。景先生……他既然決定收養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如果他對你不好,我再把你帶回來。”
“你騙人!你根本不會管我的!”蘇婵手腳并用像八爪魚一樣挂在警官身上,“我不管,我不同意他收養我,我……我有監護人的!就住我隔壁那老頭兒,他是我……爺爺,是我親爺爺!你去把他叫來帶我走!”
警官覺得這小丫頭嘴裏真是沒有一句實話,“你自己一個人住橋頭,隔壁哪兒有人?快別鬧了,乖乖聽話跟景先生回去。”
“有的有的,你去他門前大喊,蘇婵犯事兒啦,快救救孩子吧,他就出現啦!”
警官:“……”怕別是傻了。
“夠了,別鬧了!”景源終于耐心耗盡,一把将蘇婵從警官身上扯下來按在懷裏。
“你放我下來!我不要你收養!”蘇婵被他豎着抱起來,腳沾不到地面,張牙舞爪地奮力撲騰。
景源忍無可忍,冷聲下達最後通牒,“老實點兒,你再胡鬧我打人了!”
“你打死我吧!”蘇婵扯着嗓子哀嚎,一副抵死不從的模樣,“你別癡心妄想了,我是不會叫你爸爸的!”
景源:“……”
目送兩人離開的警官:“……”
“閉上你的嘴。”景源将她塞到副駕駛上,猛地甩上車門。
車停在禦景山莊的時候,蘇婵已經歪着腦袋躺在副駕上睡熟了。
鬧了一路,景源的耳朵都快炸了,但就是不搭理她一句,她自己吵累了終于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景源在車裏靜坐了五分鐘,下車繞到副駕駛,解開安全帶将蘇婵抱出來。
侯在玄關拿拖鞋的陳悅,看見蘇婵一愣,“這位是……”
景源微微蹙眉,壓低嗓音,“別出聲。”
怕吵醒她麽?陳悅更迷茫了,她早上還跟幫廚女傭嘀咕徐薇福薄,才剛跟了景二少兩個月不到就出了這樣的事,可見是命不好。
沒想到這才幾天,景二少竟然又帶了一個回來。
不過……這個怎麽看起來有點兒小。
“二少,徐薇小姐她現在……”
“嗯……”懷裏的人眉心深鎖,煩躁地扭動着身子,冷不丁伸腿蹬了一腳,正踹上陳悅的一側肩膀。
踢到實物的阻隔感讓睡意昏沉的蘇婵驚醒過來,她揉搓着迷蒙的眼睛,正對上陳悅隐忍的臉,似乎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蘇婵撓了撓頭,腦袋稀裏糊塗的,她緩慢地反應過來自己躺在一個陌生人的懷抱裏,微微側過眸去,景源放大的冰山臉印在她的瞳孔裏。
“啊——你走開!”蘇婵的高分貝嗓音近距離立體環繞在景源耳邊,随即猛地一巴掌不偏不倚地蓋在他面門上!
清脆的一聲響,幼嫩的手不知輕重的一下,這一瞬間畫面好像被定格住了。
陳悅震驚地捂住嘴,看着景源一臉風雨欲來的沉怒,直覺這膽大妄為的丫頭下場凄涼。
她敢打包票,這絕對是景二少生平第一次被打臉!
罪魁禍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怯怯地縮回手,立馬老實了。
景源陰着臉看着蘇婵,許是他臉色太吓人,她眸中生起淡淡的怵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知道怕就好。
“這幾天你就老實呆在這兒,哪兒也不許去!”景源松開手臂将蘇婵放下來,轉眸吩咐了一句,“看好她,別讓她亂跑。”
陳悅有些看不懂情勢,又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正要上前,蘇婵卻突然跳開了,扭頭便跑。
“我才不要住你這破地方!我要回青城山!你不讓我回,我就把你家砸個稀巴爛!”
景源本來想都這麽晚了,他實在疲累,索性在這兒歇一晚,現在看來今夜是別想安生了。
他重新拿起鞋櫃上的車鑰匙出門,吩咐陳悅道:“去配樓把人都叫過來,抓住她,關進房間裏。”
蘇婵的到來打破了整個禦景山莊的寧靜,酣睡的傭人半夜被內線電話叫醒,然後……一群人像逮豬一樣,将二少新帶回來的小姑娘塞進二樓客房裏。
房門隔斷裏面人凄厲叫聲的那一刻,陳悅突然明白,二少進門時說的“別出聲”是什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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