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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有病, 你腦子很清楚嗎？我看?你才有病，病得不輕。

（吃點屎冷靜一下吧.jpg）

——《盟主日記》

林翡确實不明白，面對生活, 她始終保持積極向上的态度, 內心閃耀許多美好的幻想，也不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在她看?來?，愛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她們?朝夕相處，日夜為伴，發生愛如同冬去後在一茬接一茬的春風中吐露嫩芽的荒草地, 不聲不響就長成郁郁蔥蔥的一大片。

她很清楚自己對柳葉兒的感?情, 并非親人?之間單純的情感?依賴, 她想抱她，想吻她, 甚至想更近一步。

這女人?自己想不明白, 把自己逼瘋了，開?始胡亂甩鍋。

“你為什麽要偷親我，為什麽要說喜歡，為什麽, 你說啊，你說為什麽！”

林翡居高臨下看?她跪在草地上, 平靜回複：“因為我喜歡你。”

“可是我不喜歡你！”柳葉兒大吼。

林翡不耐煩掏掏耳朵, “你jsg講八百遍了。”

有鬼鬼祟祟的流浪漢經過, 躲在大樹後偷看?她們?, 林翡甩手?走過去, 柳葉兒抓了一把草葉扔向她，“你去哪兒！你不許走！”

“我拿你的包！”林翡回頭沖她吼。

皮包扔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林翡走過去提起來?，原地站立，遠遠看?着?大樹後的流浪漢，直到對方讪讪走開?。

包很重，裏面裝了本新的電腦和一部新的手?機，是林華玉和方怡送給她的成人?禮物。

林翡把包放在鞋面上，彎腰在包裏翻找，紙巾摸出來?朝柳葉兒扔過去。

她準頭一向很好，紙巾砸在柳葉兒腦袋上，柳葉兒捂着?後腦勺回頭，抓起紙巾，“你打我幹嘛！”

“給你擦鼻涕！”林翡同樣大聲回。

扯出紙巾，用力擤一下鼻涕，柳葉兒舒展了雙腿，斜坐在草地上，又?莫名一句，“你別想轉移話?題！”

林翡沒在包裏找到第 三份禮物，包提過去扔到她面前，“你沒給我準備生日禮物。”

柳葉兒眼眶紅紅，手?裏攥着?幾大團紙巾，聞言忽而一聲冷笑，帶着?濃濃的鼻音回：“我給你準備個?鏟子。”

林翡伸出手?，“那鏟子呢，拿來?。”

“你別想轉移話?題！”她又?吼，嗓子都劈叉了。

在外婆家的這一個?多月，林翡吃得好睡得好，不訓練也不看?書?，精神狀态十分穩定，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是晚飯後跟外公外婆一起出門散步，回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辭而別，拉黑電話?，起初确實有報複情緒在，但後來?她想通，也覺得彼此拉開?距離，留出空間冷靜思考也不失為上策。

很多事?卻讓她感?到困惑。

“我已?經走得很遠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你不想接我電話?，不想看?見我，不想陪我，我理解你的情緒，我考完試就走了啊，再過幾個?月，我開?學?會走得更遠，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嗎？”

客觀上來?說，林翡确實一點錯也沒有，她不能?勉強自己忍辱負重留在她身邊扮演乖巧好妹妹角色，她處理問題的方式雖簡單粗暴，但有奇效，分開?的33天，已?經足夠對方養成習慣，開?始新生活。

柳葉兒也是這麽想。但現實總與設想存在巨大出入，33天，近一個?半療程，驟停驟減引起的強烈不适感?，在每一個?獨自入眠的夜晚幾乎摧毀她。

午夜夢回時，稀薄霧氣中，相對而立的林翡一如眼前的冷漠疏離。

柳葉兒陷入誤區，不明白她為什麽口口聲聲說愛，又?能?如此決絕迅速抽身離去。

“你就是狼心狗肺！你沒有心！”她坐在地上洩憤似大吼大叫，像要不到糖果?就撒潑耍賴的小孩，又?質問：“你憑什麽拉黑我電話?，憑什麽不回我短信？你憑什麽？”

林翡驚詫看?向她。

一直以來?，大衆印象裏的柳葉兒都是安靜優雅如一尊古董花瓶，雖稱不上多随和大氣，會在背後偷偷抱怨，說人?壞話?，但從不與人?當面發生争執，總是保持得體的笑容，溫馴、禮貌。

但林翡記得，柳葉兒為數不多的幾次失控都是因為她。

被打破頭那次，她突然暴起，在教師辦公室與人?發生争執，髒話?連篇，事?後深感?不可思議，臉頰因羞窘而滾燙。

所以她現在的反應，林翡短暫訝異後坦然接受了，她就是這樣的人?，她只是擅長忍耐，不懂排解自己，所以當情緒沸頂時，會毫無預兆言行失控。

林翡只是沉默，像潔白的燈塔安靜矗立在旁，等待她發洩情緒，嘴裏用方言叽裏咕嚕罵。

大悲大怒之後，是深深的疲憊，柳葉兒抱膝坐在草地上流了一會兒眼淚，緩過勁，林翡擡腕看?了下表，“該回家吃飯了，我電話?沒帶，外公外婆會着?急的。”

柳葉兒擡頭望向她，想借一只手?，林翡卻一動不動，柳葉兒只能?撐着?膝蓋站起。

夕陽赤紅，光裏的林翡像一塊熾紅的煤炭，她滾進清水裏，将對方蜇疼得痛苦尖叫、吶喊，騰出蓬蓬的白氣，分解自己将好好的一盆清水攪亂得渾濁不堪，跳出去在太陽底下曬幹，又?是好好的一塊煤，盆裏的水卻即使沉澱也再難恢複清澈。

柳葉兒感?覺自己就是那盆水，于是起身時怨恨地瞪了她一眼，非常用力，眼球因此痙攣發痛，在林翡看?來?表情亦十分滑稽。

不能?讓老人?為她們?擔心，制造出和平假象，進入老別墅的大鐵門前，柳葉兒從林翡手?裏搶過包，蹲在牆角取出遮瑕和粉餅掩蓋臉上的痕跡。

林翡兩手?插兜站在一邊，看?起來?很酷，柳葉兒再次瞪她，林翡面無表情。

狗已?經感?覺到她們?，從窩裏出來?，先走到門口張望，看?見人?時忽然愣住，反應兩秒，随即撒歡跑過來?，撲到柳葉兒身上，狗嘴即将親吻到她臉頰時，被林翡伸手?捉回來?。

李瞅啥已?經是只老狗了，性情早就變得成熟穩重，被林翡抱住就乖乖不動，狗嘴咧着?，大舌頭吐出來?，尾巴搖得飛起，歡喜都寫在臉上。

柳葉兒補好妝揉揉它的狗腦袋，起身，林翡自然接過包，兩人?一狗前後邁進鐵門。

外公外婆不知道柳葉兒會來?，高興壞了，拉着?她噓寒問暖，粗糙幹燥的手?掌不斷撫摸她臉頰和頭發。

“長大了，變漂亮了，明星一樣漂亮。”外婆眼眶裏淚花在閃動。外公抖動着?雙手?站在一邊，問吃飯沒，坐車累不累，要住幾天，又?急急忙忙去廚房，讓張阿姨再多備兩個?菜。

柳葉兒抱住老人?過分瘦削的身體，像捧一捆幹草，好像稍用力就能?捏碎。

過年?時候才回來?過，小半年?不見，外公外婆又?老了許多，黑褐的老年?斑布滿裸露的每一塊皮膚，手?背上骨骼和經絡鼓起，像虬紮的樹根，已?經從身體內部散發出細胞衰老和死亡的味道。

“我想你們?，我真應該早點回來?。”柳葉兒手?背擦一下眼淚，“我不走了，我回頭就跟舅舅說，留在這邊廠裏幫忙，不回去了，我就陪着?你們?。”

老人?的時間不多了，她一直提心吊膽，此前選擇逃避，怕他們?某天突然就離開?，難以接受，現在又?想通，決定陪伴他們?走完所剩不多的時間。

林翡把包放在靠牆的位置，去廚房看?飯好了沒，柳葉兒陪外公外婆坐在沙發上。

外婆從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裏拿出一本相冊，獻寶似遞給她，說“你看?看?”，柳葉兒不明所以接過來?。

外公努嘴，“你翻開?看?。”

相冊是她和林翡專屬，外婆學?會用智能?機後，把微信群裏她們?發過的每一張照片都保存下來?，找人?洗成照片專門收進相冊裏。

有些?是出去游玩正兒八經拍的，有些?是她們?互相偷拍的醜照，有些?甚至是p過的表情包，翻到最後，柳葉兒甚至看?見從茶葉包裝袋上剪下來?的自己和網店圖片。

老人?平日裏看?不見她們?，只能?艱難學?習使用電腦和手?機，四處尋找她們?的蛛絲馬跡。

相冊裏還有許多報紙剪貼，是林翡獲獎時的新聞報道，每一次比賽和采訪老人?都沒有落下。

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相冊，外婆心疼地接過去，扯了紙巾洇幹報紙上的水，“可別給我弄壞了。”

柳葉兒不受控制掩面大哭。

林翡從廚房出來?，靠在門口看?她，顯然是早有預料，那相冊她早就看?過了，跟她是差不多反應，因此外公外婆也見怪不怪。

外公笑着?說：“看?吧，又?一個?被感?動得稀裏嘩啦。”

外婆把相冊收起來?，回來?抱住她肩膀，遞紙巾擦眼淚，“好啦好啦不哭了，早知道惹哭你，就不給你看?了。”

狗從門外走進來?，站到柳葉兒面前，兩只髒兮兮的狗爪子搭在她膝蓋，外婆罕見沒嫌狗髒，吓唬說：“李瞅啥來?了，快別哭了，不然它肯定舔你臉。”

柳葉兒慢慢止住眼淚。

吃飯的時候，她們?坐在自己的專屬小板凳上，凳子是外公坐的，被保養得很好，外公每年?都拿出來?擦一遍核桃油，房子裏的老家具都有一股淡淡的核桃油香味。

這香味掩蓋了河邊老房子雨季受潮時的淡淡黴味，成為她生命中新的寄托。外公外婆這樣疼她，她更有責任守護好這個?家。

吃完飯外公外婆要去河邊遛彎，柳葉兒本來?想陪，外婆體貼她趕路疲憊，讓她回房間休息，說既然已?經決定留下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柳葉兒乖乖應好，jsg送他們?出門。

狗早就習慣和老人?在一起的生活，也陪着?去，将就着?老人?的速度，步子挪得很慢。

柳葉兒轉身回客廳，一眼看?到放在牆根下的皮包，她提起氣沖沖上樓，去開?門，卻發現門被從裏面反鎖，頓時怒從心起，擡腿踹了一腳。

“開?門！”

林翡在屋裏沒動靜，柳葉兒喊：“我讓你開?門，你開?不開?。”

老房子隔音不好，門內響起拖沓的腳步聲，柳葉兒等了幾秒，門開?，立即質問：“你憑什麽鎖門。”

林翡成心挑事?，“我想鎖就鎖。”

“你鎖個?屁。”柳葉兒從她面前擠過去，“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家。”

“你進來?幹嘛。”林翡回頭問：“這是我的房間，你敢跟同性戀一起住？”

“我為什麽不敢。”柳葉兒把包大力掼在桌上，一樣一樣往外掏東西，“我身正不怕影子彎，我有什麽不敢。”

林翡嗤笑，“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我說你彎了嗎？”

“我說什麽了。”柳葉兒起先還理直氣壯，怒視她，随後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錯話?，窘迫得耳根通紅，立即找補說：“你別什麽都扯那上面去，跟我玩什麽諧音梗，你看?你這樣子，你覺得你很拽嗎？”

林翡垂着?手?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哪裏拽了，低罵了句“有病”，轉身下樓。

也不知柳葉兒是聽岔還是故意找茬，兩三步上前踮腳揪住她衣領子把人?扯進來?，利落關上門抵在門後，“你才傻逼！”

林翡莫名其妙，柳葉兒瞪圓她的細長眼，“你別裝傻，你罵我傻逼，你別以為我沒聽見。”

林翡疑惑“啊”了聲，“你有毛病吧，你哪只耳朵聽見我罵人?了。”

“我兩只耳朵都聽見了。”柳葉兒揪住她衣領子一直扯到床邊，丢到床上去，“別以為你長得比我高，我就不能?收拾你了，你哪裏也不許去，坐在這裏給我反省。”

“我反省什麽，我根本沒罵人?好吧。”林翡扯了床上的鯊魚玩偶抱在懷裏，“你真不可理喻。”

柳葉兒不管，轉身走到書?桌邊繼續收拾包，裝在小袋裏的內衣褲和襪子拿出來?，放進衣櫃下排的小抽屜裏，從她身邊經過時，突然駐步。

林翡擡頭，看?向她。

柳葉兒說：“我留下來?，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想留在這邊陪着?她們?，等你上大學?走了，我還是要繼續留在這裏的。”

“解釋什麽？”林翡翻個?白眼，“此地無銀三百兩。”

柳葉兒走到桌邊，包裏的洗面奶和化妝品也拿出來?，一樣樣擺到桌面上，又?折身回到林翡面前。

“還有，我告訴你一件事?吧，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女生，我喜歡男的，我喜歡的人?就是陳淼，你三水哥，我暗戀他好多年?了，只是不好意思說。”

林翡先是皺眉，接着?皺鼻子，然後歪嘴，“呵”一聲，“然後呢？要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嗎？”

“那倒不用。”柳葉兒說：“只是暗戀，暗戀就是不會說出去的，我希望你也不要出去到處亂說，看?在我們?姐妹一場。”

此人?簡直不可理喻，林翡倒在床上，深吸氣，朝着?蚊帳頂用力翻了下眼皮，是真的想罵髒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