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叛逃03
天色已經擦黑,崖下溫度越發陰冷,霁涯皺了皺鼻子想打個噴嚏,但離人家臉這麽近實在不好意思,只好辛苦憋着。
他的表情在藺滄鳴看來卻變成了厭惡不耐,藺滄鳴心底發冷,涼絲絲地提醒:“師尊,我若是切開藤蔓,被吊着的可就剩你自己了。”
“那不更好。”霁涯笑了笑,“我也不想和一個月沒洗澡的人捆在一起。”
藺滄鳴:“……”
藺滄鳴沉下臉用指尖夾住腿側的刀柄,把匕首拔∫出來轉了一圈,尋找割開之後能讓他最快掙脫的藤蔓。
霁涯暗自松了口氣,藺滄鳴總算把腿放下去,他脖子發硬,見藺滄鳴蹙着眉專注在脫困上,就稍稍垂了下頭休息。
趴了一會兒,霁涯突然發現不對,周圍越來越冷,寒霧粘膩無孔不入,但身下的人卻像個火爐,大方地散發出暖融融的熱量。
霁涯斟酌片刻,問道:“你發燒了?”
“嗯,師尊也是聽說弟子昏迷,才一回玉霄就親身來此吧。”藺滄鳴的語氣軟了下來。
霁涯聲情并茂說:“是啊,愛徒受委屈了,你能意識到為師心意,為師深感欣慰。”
藺滄鳴的笑意僵在那裏,他背後的藤蔓斷了一截飛快地抽走,讓藺滄鳴結實地掉下去砸在地上。
霁涯腹诽這熊孩子怎麽這麽麻煩,好話壞話都變臉。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藺滄鳴撐着地面站起來扒掉身上那些藤條,目露殺意握着匕首架在霁涯頸上,“師尊,你還要騙我多久?七年前藺家滅門當晚你為何出現在當場?又為何對外宣稱到達時藺家已遭屠戮,不及救援?”
霁涯一時無語,他保持緘默,更讓藺滄鳴以為他心裏有鬼。
實際上霁涯是懵逼的,他滿腦子問號,更不知道霁霞君到底有沒有殺人全家,最重要的是藺滄鳴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原著中直到結局藺滄鳴都在針對幽冥閣,在地牢中折騰霁霞君也從沒打聽過藺家相關。
“看來我不動手,是聽不到師尊的真話了。”藺滄鳴失望地冷下臉,“弟子一直感念您救命之恩,哪怕您對我百般刁難我也未曾有怨,甚至天真的以為您有苦衷不能言說,如今看來我終究換不出師尊一點感情。”
“此事牽扯甚廣,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霁涯右手動了動,先撂下一句萬用開頭,他感覺劇情已經不受控制,讓他對扮演霁霞君興趣漸失。
無論藺滄鳴和霁霞君有什麽恩怨糾纏,他霁涯也不想收拾爛攤子。
“那就多說幾句。”藺滄鳴威脅道。
“別太任性,滄鳴。”霁涯右手淩空一握,藏虹劍寒芒閃動,藺滄鳴尚未反應,本命劍已被霁涯一抖手腕擲向迷霧。
藺滄鳴不知道噬靈藤的特點,霁涯又突然叫他本名,他愣了愣,眸光發暗,他的師尊果然一直知道他的身份。
藤蔓瞬間纏緊,霁涯手指發涼,卻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藏虹精準的刺入藤蔓生長的根系,整片噬靈藤掙紮了一剎那,就如潮水般褪去保護自身了。
藺滄鳴皺眉匕首一翻劃向霁涯,霁涯擡手擋住,胳膊頓時火辣辣的疼,刃上的毒讓傷口霎時發黑腐爛。
“這般欺師滅祖,我現在可将你逐出師門了。”霁涯連忙後退,同時召回藏虹,毫不猶豫地橫劍剜去傷口周圍的肉,他們現在都不能動用靈力,真打起來肯定是藺滄鳴更有優勢。
“師尊真是仁慈,居然不殺我。”藺滄鳴主動向前一步嘲道,“比起逐出師門,師尊難道不想繼續罰我?一百鞭怎麽樣?這個欺騙游戲你玩了六年,如果我今天不挑明,你還能裝到什麽時候?虐待藺家的遺孤會讓你開心嗎?”
霁涯聽得不适,藺滄鳴也許是想試探霁霞君和藺家的關系,但他不是霁霞君,沉聲嚴肅道:“是林妍兒害你觸犯門規,別說的好像我故意找你麻煩,交出令牌,發血誓絕不使用玉霄派劍譜秘笈,從今以後你就自由了。”
藺滄鳴眼中譏诮逐漸消減,他陰晴不定地站在原地,意外霁涯竟真要将他逐出師門。
前世他被高世誣陷勾結南疆幽冥閣,師尊怒不可遏,要廢他三成修為,嘉鴻真人下令将他囚禁在萬窟崖擇日處以極刑,兩人最終都未像其他門派那樣選擇将叛徒逐出師門再行處理以保全門派名聲。
玉霄派究竟有什麽秘密?
霁涯見藺滄鳴不說話,哼了一聲,他記得原著裏霁霞君對藺滄鳴私自下山救林妍兒十分不滿,讓他跪在玉霄殿前受百鞭責罰,林妍兒哭着求情,這才減半。
後來林妍兒照顧傷重卧床的藺滄鳴,又遇上一個潛入玉霄派的幽冥閣人士被他挾持,此人讓藺滄鳴歸順幽冥閣,随他回去,但藺滄鳴救了林妍兒果斷拒絕,這一場景卻被高世看見,舉報了藺滄鳴勾結邪派。
嘉鴻真人的判令下來之後,幽冥閣竟派人大舉進攻玉霄,不占地利損失慘重,霁霞君在戰中一掌打向并未參戰的藺滄鳴,林妍兒飛撲過去,哭着替藺滄鳴擋招,當場身亡。
霁涯心說現在林妍兒無事,藺滄鳴應也不至于和自己結下死仇,他現在才金丹期,不用玉霄派根基短時間內成不了氣候。
“還不快交令牌,若是鬧到掌門跟前,又要累的林妍兒為你傷心。”霁涯催促他道,眼下情況他也不能把藺滄鳴逼得太緊,否則這小子要殺他,他沒靈力還真打不過。
藺滄鳴垂眸想了想,把腰間令牌解下來,雙手舉起還給霁涯。
“玉霄派內門弟子藺海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與玉霄派再無幹系,絕不動用玉霄派心法劍譜,若違此誓,天誅地滅……師尊,我雖立誓,但不代表我放棄為藺家讨還公道。”
霁涯接過令牌,心頭之患總算解決大半,藺滄鳴差不多社會性死亡了,他神色也輕松起來,翹着嘴角道:“別叫師尊了,我期待你找出真兇為父母報仇,玉霄派名冊上我會劃去你的名字。”
藺滄鳴眼睫顫了顫,竟開始看不懂霁涯的态度,他不理解霁涯的豁達,這和他的師尊不一樣,師尊總是将他綁在玉霄派,一邊苛待他,一邊又以保護之名連他下山都不準。
“不勞師尊,我自己動手。”藺滄鳴後撤兩步,自袖中甩出一張符紙,劃破指尖沾了血,他周身騰起一陣亮光,片刻之後周圍重歸黑暗。
霁涯認出這是原著中藺滄鳴與玉霄派決裂時使用的符咒,能單方面抹消在師門名冊留下的個人訊息,是一直默默幫助藺滄鳴的嚴氏家族三公子所贈,那嚴氏也曾想招攬藺滄鳴,不惜花了大價錢弄來幾張符咒,勸藺滄鳴若不放心就連林妍兒一同帶走,在藺滄鳴孤身離開玉霄之後更是第一個收留了他。
霧氣濃厚不見星月,霁涯敏銳地發覺藺滄鳴背後似有模糊的影子活動,藺滄鳴轉身,臨走前提醒道:“在我重回玉霄派之前,你好生思量。”
霁涯聽出等我回來就是你的死期的弦外之音,不過他當然不方,暗想等你去找嚴氏組隊升級回來世上早沒霁霞君這人了。
他深吸口氣,微微伸手,咬了下唇,欲言又止地低下頭道:“藺海……滄鳴,或許我确實對不起你,但終究朝夕相處六年,我也懷念最初帶你回玉霄的日子,能再讓我抱一下嗎?”
藺滄鳴腳步一頓,然後緩緩站定,他匪夷所思地望着口出輕浮之語的霁涯,他的師尊在若有若無的薄霧之中,手臂還在滴血,好像摒除了所有傲慢,好像落進凡塵的明月,好像對他的離去真正感到難受一般。
霁涯就當他同意了,過去把他攬在懷裏,随意想着藺滄鳴放在現代也是為高考禿頭的年紀,結果現在被他開除學校,不知作何想法,他感慨地拍拍藺滄鳴的肩背,松開時撫過藺滄鳴的衣袖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勉勵道:“年輕人不論在哪,都要努力學習啊!”
藺滄鳴渾身一抖,抽回自己的手尬的頭皮發麻,表情像活吃個蒼蠅,冷哼一聲甩着袖子匆匆離開。
霁涯笑了一下,看見隐在暗處的影子也随藺滄鳴消失不見時,笑容就漸漸開懷起來。
“啧,還是年輕。”霁涯指尖一晃,拿出方才借機靠近從藺滄鳴袖中偷來的一疊符篆,周圍光線太暗他也看不太懂,沉思片刻提着劍順着藺滄鳴走的方向尋找出路,在方才發現影子的位置看見幾道梅花狀的腳印。
等他從狹窄崎岖的山谷中出來時已經深夜,擺脫了消化靈力的霧氣,霁涯禦劍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門前拂柳正焦急地來回踱步:“師父!我帶師妹回來了,師兄呢?”
霁涯一看這陣勢,肯定林妍兒是沒事,又吵着要見藺滄鳴。
“等明天吧。”霁涯擺擺手,“都下去,我要休息。”
拂柳神色一喜,當下道了謝跑着去告訴林妍兒了。
霁涯屏退左右,關上院門,穿過正廳來到寝殿,拿出玉簡看了看這群內門弟子都在聊什麽,果然入眼就是關于霁霞君的。
霁霞君在弟子眼中嚴厲又不通情理,霁涯扔下玉簡心道你們解放了!霁霞君辭職了!
他翻箱倒櫃收拾東西,又在床頭摸索一遍,咔的一聲打開暗格。
原著中霁霞君逃亡時帶了個項鏈模樣的易容法寶,這東西能改變相貌僞裝修為,霁霞君靠着它輕松混過層層關卡逃出寧榆城,卻遭嘉鴻真人出賣這才落到藺滄鳴手中。
霁涯在順來的一疊符篆中找到了藺滄鳴所用同款,抹上自己的血消去名冊訊息,從暗格中拿出那條被紅繩穿着的玉墜戴上,對着鏡子回想自己本來的臉,只見鏡中人面容逐漸幻化改變,再也無法讓人聯想到霁霞君。
他重新鋪好床單換了衣裳,又去了書房,收拾書案時忽地一怔。
一張未寫完的信紙從書中掉出,只有數個字,“李兄親啓,今愚……”
霁涯不知道這個李兄是誰,他驚訝的是他有段養傷的日子無聊就練起字來,而信上筆跡竟和他一模一樣。
他又翻了幾本書冊,看着上面批語終于确定這不是他的錯覺。
霁涯有些疑惑,但他時間不多,也就沒有細想,畢竟穿書這事兒本來就不怎麽科學。
正當他拿夠了東西想走時,視線停在書房角落裏的花瓶,又見到了熟悉的東西。
一簇淺黃色花束當中,混了一支摻着血色脈絡的特殊花枝。
霁涯過去将花枝抽出來,嗅了嗅,聞到一陣香甜。
他愕然轉着手中花枝,想不起這花名字,但還記得片段,藺滄鳴在受五十鞭養傷期間,有天早晨醒來就看見這花放在他房間桌上,只嗅一下就感覺血脈通暢,藺滄鳴只當是林妍兒淘來的草藥,完全沒提過霁霞君。
“有點問題啊。”霁涯把花插回去連花瓶一起放進乾坤袋,他摸着下巴一瞬間腦補出了八個狗血苦情戲,最終細思恐極,趕緊關門出去悄然來到後山,找到雁書裏內門弟子相約翻牆的位置,從那一處十分不起眼的結界漏洞穿過,深吸口氣,狂奔下山。
月色明朗晚風習習,霁涯靠在樹上反複搓着手,巍峨宮殿綿延的陰影還在身後,但那是霁霞君的過往,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而他的下一個目标,加入南疆第一邪派,幽冥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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