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翳先生01
霁涯不知道藺滄鳴腦內的決心,懸舟碼頭周邊地勢開闊四通八達,每隔百米就有路标指示方向,即使第一次來也不會迷路。
飛花城是南疆著名的醫修聚集地,前來學術交流和求醫問藥者絡繹不絕,高城深池固若金湯,商鋪酒樓通宵達旦。
城門前來往的修者自發在遠處便收起飛劍法寶以示尊重,霁涯和藺滄鳴也同樣落下,徒步走向飛花城北門。
霁涯微微眯起眼睛,離開寧榆之後他一路專挑不起眼的小城經過,為了隐藏行蹤還沒去過這般繁華的主城,高聳巍然的城牆上攀着不知名的花藤,隔三差五結出暖黃的燈果,将飛花城圍出熠爍的花海。
三人分別拿出幽冥閣的令牌通過城門結界,霁涯想就近找個遠離城中心的便宜客棧,結果藺滄鳴不給他機會,直接招手攔了輛軒車,給車夫報了個地名。
霁涯跟着藺滄鳴上車,靳笙本想跟上,結果藺滄鳴大馬金刀一坐,翹着腿攔在門口道:“我們不是一起的,走吧。”
車夫不好意思朝靳笙笑笑,往浮在身前的雲圖上點了兩下,華辇四輪騰空半尺,燃起些許火星,轉個彎往藺滄鳴所說的客棧疾馳而去。
霁涯時至今日也不太适應平坦大路上的車水馬龍,樣式五花八門的軒車讓他二十多年的世界觀稀碎,掀開轎內窗簾,就看見靳笙又化作一團黑煙緊跟在軒車之後,搞得路過行人頻頻駐足側目。
霁涯心說幸好藺滄鳴有點良心,沒讓他跟在後面跑,又把簾子放下了。
“主上既有正事要辦,那不知能否留個印記,明日我若在醫館吃癟,也好聯系主上。”霁涯說着要把自己的玉簡遞過去。
“誰說我不打算跟你同去的?”藺滄鳴意味不明的低笑:“我只是好奇,你的腦子到底值不值二兩斬淵石。”
他審視着似乎郁悶的霁涯,火上澆油道:“只是好奇而已。”
霁涯感覺藺滄鳴在報複他,就只好收回玉簡,嘆道:“等我治好我這好奇的毛病,主上就要失去一個機靈的好助手了。”
“可惜,我真擔心我的好助手離了我會不會露宿街頭。”藺滄鳴難得捧了個場,軒車停在飛花城主街上,兩側建築富麗堂皇,即便深夜也喧嚣沸騰,燈火和笑語交織出一片和樂盛景。
還沒等霁涯琢磨出藺滄鳴這句話是不是警告,他就知道藺滄鳴花錢請他坐車的用意了。
只見藺滄鳴闊綽地把晶卡遞給豪華客棧櫃臺內的店員,要了一間天字上房,然後對店員道:“這位……這兩位是我的随從,守在門口即可。”
霁涯回頭看了看追過來的靳笙,這人沒什麽表情,大約不在意。
霁涯在藺滄鳴拿到鑰匙後追問店員:“請問最差的房間多少錢一晚?”
店員瞧了瞧他:“一枚中品靈石,只不過我們今天只剩上房了。”
霁涯咽了口血,深感底層人物在哪生活都不易。
“我現在能出去找個便宜的嗎?”霁涯可憐巴巴的問藺滄鳴。
藺滄鳴無情道:“不能,你見過随從離主上八百裏的?”
霁涯:“……”我要辭職了。
藺滄鳴見霁涯難受就很開心,他嘴上說不過霁涯,總能在別的地方找回場子。
“明日辰時起來去找翳先生,別睡過頭了。”藺滄鳴抛了下手中鑰匙上樓,打開自己的街景套房時笑着提醒霁涯,然後砰地關上了門。
霁涯十分憋屈地在門口揚了揚拳頭,轉身在牆邊坐下,斜眼看真規矩地背手杵在門前的靳笙,又稍微寬心,反正被壓迫的不只自己嘛。
不久之後,走廊盡頭的房門忽然打開,有個拿着玉簡傳音的姑娘目光費解地掃過門口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快步下樓去了。
霁涯掩面道:“我覺得好尴尬。”
靳笙點頭附和:“确實。”
霁涯驚訝他竟然願意搭話,正要控訴一番,只見靳笙手指一勾,金色鑰匙出現在手心裏,他轉身走向隔壁,順暢地開門進屋。
霁涯:“……”你訂房了啊!
被壓迫的只有他一個,霁涯頓時惡向膽邊生,心一狠,揚手敲響了門。
片刻之後藺滄鳴才過來,霁涯一看他輕挑的嘴角就知道他要開腔嘲諷,當下眉一皺,靈力逼出兩滴冷汗,直接往房裏一摔。
藺滄鳴愣了愣,被霁涯吓了一跳,反射性的伸手扶住他。
“……頭疼。”霁涯嗓音隐忍幹澀,扣住藺滄鳴手腕狠狠用力。
藺滄鳴伸手把門帶上,指尖搭上他脈門,也沒探出什麽怪異,一時也不知霁涯這副艱苦的模樣是真是假。
“讓屬下靠一會兒就行。”霁涯虛弱地吐了口氣,就地在門邊坐下,撐着額頭縮在角落。
藺滄鳴欲說還休,他暗忖你這時候倒自稱屬下了,裝什麽老實,正要任由霁涯蜷着,霁涯又咳了兩聲,咽下一句模糊的悶哼。
藺滄鳴:“……”我不會中計的。
霁涯緩緩倒在地板上,握拳抵住眉心,顫抖着裹了裹衣裳。
藺滄鳴:“………”
藺滄鳴把他揪起來,拎到方廳的軟塌上,随手撈起自己搭在榻上的鬥篷扔到他身上,冷聲道:“你最好是真病,不然別怪我讓你沒頭可疼。”
霁涯哼唧一聲,把鬥篷給自己蓋好,從毛絨絨的領子裏探出頭來,發現藺滄鳴關燈回了卧房。
霁涯病的經驗豐富,裝自然不在話下,本來只是想混個椅子趴會兒,沒想到藺滄鳴連鬥篷都肯給他。
他抱着鬥篷時又湧起幾分怪異,藥香萦繞不散,讓他感覺這陣暖意似乎不止蓋在身上,更在心中激起久違的酸澀,曾經礙于他那倒黴到詭異的氣運,越是欣賞抱有好感的人他越是要遠離,但如今藺滄鳴離他僅有一牆之隔。
霁涯信口胡謅東诓西騙慣了,真要實誠的道謝,反而有些難以開口,最終裹着鬥篷翻了個身閉上眼,默默感懷一句這個上司也不錯。
他不知何時睡着的,似乎做了個冗長的夢,夢裏有什麽人在和他說話,聲音稚嫩,語氣還有點故作老成,他覺得好笑,就摸着那人的腦袋毫不留情的笑他,結果下一秒就被人糊了一巴掌。
霁涯猛地睜開眼睛,入耳就是藺滄鳴不耐地聲音。
“還不松手?”藺滄鳴拽着自己的鬥篷,另一端被霁涯抓的死死的。
霁涯瞟了一眼,趕緊坐起來放開,摸着自己的臉讪笑:“我感覺被人抽了個嘴巴子。”
“我沒打你。”藺滄鳴抖了下鬥篷披上,他還不至于随便甩人耳光,擡起食指招了招,一只烏鴉從霁涯身後跳到他腦袋上,啄了一口又飛到鬥篷裏。
霁涯:“……”又是這鳥幹的。
他忽然想起時間,蹦起來趕緊跑到浴間洗漱,和藺滄鳴一起出門。
客棧離翳先生的醫館距離不遠,藺滄鳴沒提他裝病蹭床的事,霁涯反複糾結了一路,終于清清嗓子,碰了碰藺滄鳴的胳膊道:“昨天多謝你。”
藺滄鳴轉頭看他,這句謝不像以往浮誇,特別是霁涯居然垂眸避過了他的視線,沒眨着那雙充滿巧詐的眼睛說自己真誠。
“言謝毫無用處,你打算如何報答?”藺滄鳴興味盎然地說。
“當然是為幽冥閣鞠躬盡瘁!”霁涯笑眯眯地轉移話題,“前面就是裕華堂,也不知翳先生今天在不在醫館。”
他快步往裕華堂走去,醫館占了半條街,樓宇鋪面皆有贊頌題字,從正門進入便能看見端着托盤藥碗忙碌的男女醫修,另有專人站在門側負責接待引路,人雖衆多卻有條不紊秩序井然。
霁涯無法從原著裏窺得裕華堂一二,親眼所見才覺得要求這麽大一個醫館的館長出手,困難也是應該的。
“請問,翳先生可在館內?”霁涯對門口引路的青年拱手問道。
青年略一點頭,熟練道:“翳先生只接幻海花榭宮堂主以上職位當天求醫,若想見翳先生,可往東走百丈距離登記留名。”
霁涯可沒時間等幾個月:“請閣下通融,我有翳先生所求之物,名為斬淵石,此番前來相贈,勞煩閣下通報一聲。”
青年有些為難,他沒聽過斬淵石,又擔心真錯過什麽靈寶。
霁涯偏頭看向藺滄鳴,既然人非要跟來,那也該有點作用吧。
藺滄鳴本來只想看戲,結果霁涯直接上手隔着鬥篷掐住他的袖子:“來都來了,幫個忙吧。”
藺滄鳴甩開霁涯,見青年狐疑地打量他,只好微笑着對青年道:“在下藺瀛,勞煩閣下一并通傳。”
青年琢磨着藺瀛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靈光一閃,忽地想起幽冥閣月餘之前昭告南疆,他們少主閉關回來,正是這個名字。
“請兩位往會客廳稍候,我這就前去禀告先生。”青年謹慎地伸手示意。
一團黑霧又适時地跟了上來,在藺滄鳴身後化現,這次沒等藺滄鳴開口,靳笙就邁進門內對青年道:“我們是一起的。”
藺滄鳴感覺他也需要開點頭疼藥。
霁涯在會客廳裏喝了口茶,屁股還沒坐熱翳先生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張口就道:“斬淵石呢?”
他的衣着打扮像是直接把醫修寫在臉上,一身白衣帶着手套,袖口和前襟都別着細針,腰間挂着幾個藥瓶,蒼白瘦削,眼裏布滿血絲。
“在此。”霁涯趕緊放下茶杯,從乾坤袋裏拿出盒子遞給翳先生。
翳先生打開盒子,盒中一塊饅頭似的黑灰隕石,他用指尖摸了一下,興奮到迷糊,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到桌子底下。
霁涯趕緊扶着他坐下,關心道:“先生無礙吧?”
翳先生舔了舔幹裂的唇,啞聲說:“沒事,幾天前剛來個病人,不肯好好接受治療,我只好把他打一頓,昨天還想逃,幸好我發現的及時,打斷腿抓回來,不然他的胳膊沒我施針就廢了。”
霁涯:“……”我不想看病了。
翳先生端詳着盒子,突然不滿道:“斬淵石是真,可惜我想要的是斬淵石打磨成的小刀,方便用來開腦,你想求我辦什麽事,等把它煉制成刀再說吧。”
霁涯:“……”我的腦有點疼。
藺滄鳴端坐一旁抿着茶水,落井下石道:“我為你聯絡個煉器高手如何?讓先生給你開個腦。”
霁涯不禁陷入沉默,這翳先生開口太驚悚,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一直旁觀的靳笙上前一步,問道:“久聞翳先生大名,如雷貫耳,想必先生刀法精妙絕倫,罕有敵手。”
翳先生聽着順耳,臉上扯出個高傲的笑:“那是當然。”
靳笙依舊不溫不火的冷淡道:“我看未必,刀法臻至化境,心中有刀,萬物皆可為刀,如果先生掣于外物而無法發揮實力,只能說先生刀法不過如此。”
“胡說!”翳先生臉色一變,白的更加吓人,他一拍桌面,斬淵石從盒中彈出,一道銳利的氣流從靳笙頸邊劃過,削斷幾根發絲,“我若能将它當成刀用,你要如何?”
“我道歉。”靳笙毫無面子壓力,然後指了指霁涯,“既然刀有了,聽聽紀公子的要求如何?”
他又看向藺滄鳴,邀功似的說:“屬下為你省了一名煉器高手。”
藺滄鳴:“……”那你很棒哦。
霁涯:“……”你們都跟我有仇嗎。
翳先生氣勢洶洶地看他:“說,什麽事。”
“呃。”霁涯猶豫了一下,道:“我是想請先生為我看診,我不知為何偶爾會覺頭疼,眼前發黑失去意識。”
他挑了些症狀說明,并未提及解藥的事。
翳先生讓他伸出手去,搭上手腕脈門號脈,片刻之後又扒着霁涯眼皮看了看,讓他轉過身渡過靈力檢查。
半晌後翳先生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沉思一會兒,擺擺手道:“小毛病。”
霁涯重又燃起希望,心說那大概不用開腦了,就追問:“什麽毛病?”
翳先生說:“你腦中有一條陷入沉睡的蠱蟲,具體是什麽蠱現在不能肯定,需要再詳加診視,但憑我多年行醫經驗,南疆人嘛,腦子裏有點蟲子都是小事。”
霁涯:“……”日。
霁涯打了個哆嗦,臉色陰沉起來,他可不是吃毒長大的南疆人,沒法忍受腦中有個活物。
翳先生随手從乾坤袋裏拿出個藥瓶扔過去,無所謂道:“給你開一瓶抑制藥劑,如果頭疼就吃一粒,可以讓蠱蟲陷入深眠。”
霁涯接住那瓶藥,心裏罵了句娘。
抑制劑,我還他喵的信息素呢!
這是腦袋不是豬肉啊!
“之所以說你這個是小毛病,比起腦子裏有蠱,我認為你有更嚴重的問題。”翳先生看出他面色不佳,敲着桌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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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