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傀師01
藺滄鳴想試試故意刁難霁涯,會不會惹惱這個不知分寸套近乎的下屬,讓他暴露出一點本性。
霁涯心說正愁沒打手呢,清醒的人能騙,瘋子他可無能為力,直接毫無節操地走到藺滄鳴面前一抖衣擺單膝跪地,低頭真切地央求道:“主上!屬下孤苦無依罹患絕症,每天都需要巨額醫藥費,求您幫幫我吧,您想要什麽我都答應!”
藺滄鳴:“……”
一旁正要說你們不要再為我吵架了的阿翎閉上了嘴。
霁涯舉手納頭一拜,然後用那雙晶亮的眼睛盯着他,笑眯眯地問:“主上你看我的姿勢标準不。”
藺滄鳴忽然覺得阿翎怪異的視線有些紮人,有種被圍觀指點的羞恥感,擡腳踹了霁涯小腿一下,冷聲道:“起來,別給我丢人,走。”
霁涯邊拍着衣裳對阿翎說:“我們會盡快回來,姑娘先打掃現場吧。”
他追上藺滄鳴,半晌才發覺缺了個啥:“靳兄呢?怎麽不見他跟着。”
“你這麽喜歡他?”藺滄鳴從裕華堂內庭樓梯上了頂樓,尋找殘留氣息逃走的方向。
霁涯聽他的聲音涼絲絲的,趕緊澄清道:“沒有,我只當他是朋友,我喜歡有錢有勢還會說話的類型。”
藺滄鳴确定了方向,剛揚起鬥篷衣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霁涯誤會了什麽。
他神情複雜地想我說那個喜歡也是指朋友啊。
“怎麽了?”霁涯好奇地問突然僵住的藺滄鳴。
有錢有勢的藺滄鳴一時不敢說話,黑羽從鬥篷上剝落下來,飄進風裏,藺滄鳴抓住霁涯的後領子把他帶上鴉群,密密匝匝的烏鴉殃雲般沖上高空。
“我們尚未詢問李四具體情況,主上有把握生擒嗎?”霁涯坐下問道。
“從留下的氣息來看,應是元嬰初期。”藺滄鳴說,“你現在可以揣測我的修為了。”
“哎,這有什麽好揣測的,我深信主上英明神武,生擒元嬰修者不過探囊取物,便是主上說自己是大乘期仙尊我也毫無懷疑。”霁涯像模像樣地篤定道,“屬下跟着主上,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還未見到李四,你就想不勞而獲?”藺滄鳴曲起食指扣了下腿側的火铳不悅。
“我不擅長光明正大的對決。”霁涯絲毫不以為恥,“我就會搞卑鄙偷襲。”
藺滄鳴沉默了,并且詭異地想霁涯能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只會偷襲,這也不失為一種磊落坦蕩……?
他正想趕緊擺脫這種迷之判斷,下方城中的灰氣突然一個轉彎斷掉,藺滄鳴招手收起鴉群縱身躍下,漫天鴉羽彙流成一陣旋風重新裹上身體。
霁涯禦劍在周圍盤旋一圈,只見腳下是飛花城北方一片老城區,大多都是低矮破舊的院牆小屋,頹敗的院落間發現不少拆遷危險請勿靠近的牌子。
他從一條渺無人煙的小巷進去,靈識向周圍鋪開警戒,右手提劍貼着牆根緩步移動,配合另一端的藺滄鳴前後包抄。
樹葉在微風中簌簌作響,一間院內忽地傳來暴躁的嘶吼,像平地炸起驚雷。
霁涯足尖輕點地面,騰身閃向院中屋頂,悄無聲息地隐藏起來,同時看見藺滄鳴一腳踹開木門,氣勢磅礴地甩開火铳朝井口開了一槍。
磚石炸裂的聲音驚起藏在破屋內的李四,霁涯伏在屋脊上,在李四沖出檐下時才看清他的相貌,額頭一圈猙獰的紅色傷疤,血痕劃過左眼,一身布衣身材魁梧彪悍,重複着無意義的呼喝,顯然還未徹底清醒。
李四狂奔時連地面的石子都被震得不住彈動,霁涯替藺滄鳴擔心了一秒,藺滄鳴也有些意外他竟然得仰視李四,舉槍朝李四扣動扳機,同時身形一晃飄然繞向屋內。
他不打算弄出太大動靜引起執法堂注意,霁涯就掀起一塊瓦片,觑準時機甩出打向李四腳踝,李四步伐一滞,終于中了一槍。
藺滄鳴槍口火舌一閃而逝,李四的胳膊從手肘處直接被炸斷,他憤怒地嚎叫起來,額上青筋暴起,竟似毫無痛覺地竄向藺滄鳴。
屋內空間狹窄,藺滄鳴稍感驚訝,他步伐輕巧地躍上牆面一踏翻回院裏,身在半空避開一頭紮進屋裏的李四,又朝他的腿瞄準。
寬大的鬥篷旋起華麗飄逸的弧度,偶爾還能捕捉到鬥篷下細窄的腰身,像誘人的蝶翼,也像幽冥中神秘危險的毒花。
霁涯在房檐上感嘆藺滄鳴無論裝扮動作都很養眼,他有些心跳,胡思亂想着他們把病患抓的病上加病,會不會被大夫狂罵一頓,餘光中那條斷臂卻驀地動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眼花,便又探出半個身子去看,兩條節節延伸的長鞭就倏地探出血肉,迅猛無聲地刺向藺滄鳴背後。
“小心!”霁涯下意識的喊,同時跳下房去舉劍砍向長鞭,這東西沒有一點靈力氣息,劍刃觸及更柔軟似水吃不上力,劍身被帶得滑向一旁,兩條長鞭眼看就要刺中人在空中的藺滄鳴。
說時遲但變故只在一瞬,藺滄鳴沒察覺背後襲來的殺機,一枚彈藥擊中李四的腿,讓他跌回原地,霁涯提醒的聲音混着寒意,他擰身閃向旁邊,腰際霎時一痛。
霁涯的劍帶歪了一條長鞭,他來不及想辦法,幹脆扔下佩劍只用靈力護住雙手,扣住長鞭時這才感到這東西力道驚人,連接處又鋒利無比如攥利刃。
他毫不猶豫将長鞭在手上繞了一圈,硬是發狠把它拖回來,以劍氣灌入将長鞭寸寸崩解,同時把斷手踢進院角,掐訣在周圍布上劍陣。
“這什麽東西,他還是人嗎?”霁涯喘着氣驚疑不定地将視線從斷臂和李四間來回掃過,地面滿是煙塵碎石,他還從沒聽說胳膊裏長觸手的。
藺滄鳴臉色陰沉地朝李四補了個麻藥,輕盈落地,腰側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一下,只摸到滿手溫熱,幸虧是霁涯拼命拽開長鞭,不然他身上就得多兩個窟窿。
霁涯看了看自己的手,被長鞭割的鮮血淋漓,卻不怎麽覺得痛,整條手臂都在漸漸失去知覺。
“主上,我好像中毒了。”霁涯冷靜地原地坐下減少活動,垂着手道。
藺滄鳴默默走過去,用帕子擦淨自己手上的血,拿出瓶解毒丹倒出一粒彎腰遞到他嘴邊。
霁涯這次沒說幾句騷話,低頭順從地含住吞下,低聲問道:“對不起,你傷得嚴重嗎?”
“無妨,道什麽歉。”藺滄鳴皺眉往他腿上扔了瓶傷藥。
“是我請你幫忙抓人回去,引薦函也是我的,你無利可圖卻受我連累。”霁涯怏怏不樂地說,他願意猜測藺滄鳴的修為,逼他出招,可沒期望過藺滄鳴陰溝翻船。
他凝視藺滄鳴指上殘存的暗紅,這是真正因為幫他而受的傷,好像那些厄運還如影随形一般。
霁涯長嘆一聲,費力地擡起發麻的雙臂,握住藺滄鳴的手拍了拍,眼含愧疚道:“主上,你真是個好人。”
藺滄鳴:“……”謝謝你呗。
藺滄鳴甩開他的手有些懊惱:“和你無關,我完全沒注意到靈力氣息,是偃術。”
不少修者對敵都容易犯只留意靈力波動的毛病,但能造成危險的不只有靈力,藺滄鳴暗罵自己大意,鞭上帶毒,他的九冥玄陰火足夠煉化大部分毒物,倒不用擔心。
“偃術?和墨煞堂那個偃甲傀儡一樣嗎?”霁涯提起些精神,解毒丹見效很快,他已經能動手了,就随意從裏衣上撕下布條纏在掌上。
“還不能肯定,李四尚有口氣,我總不能給他開膛,回去細問阿翎大夫吧。”藺滄鳴語調冰冷,“這次也算蒙你相救,多謝。”
霁涯點點頭,藺滄鳴謝的坦然,他歉的真摯,關系雖然有點混亂,但霁涯深吸口氣振作道:“就算扯平吧,你先別動,我看看你到底傷成什麽樣。”
藺滄鳴的鬥篷把他罩得嚴實,霁涯說幹就幹雷厲風行地去掀他衣裳,藺滄鳴連退兩步拒絕:“不用。”
“我都看見地上的血了。”霁涯固執地揪着藺滄鳴的鬥篷,“小心飛花城築路隊投訴你。”
兩人在院子裏糾纏不清,藺滄鳴顧忌霁涯手上的傷,自己也确實不太能動,只好拽着鬥篷不讓霁涯掀,霁涯眉梢一揚終于怒了:“讓我看看又不會少塊肉,也不是大姑娘。”
藺滄鳴臉色一黑,無奈道:“我自己能處理,你別亂碰。”
霁涯見他态度松下來,趁機撩起鬥篷看向藺滄鳴腰間,黑色錦衣被血浸潤,布料撕開條口子,露出一道血肉綻開的刮傷。
“還好,我還以為你會把自己衣裳溶掉裸……”
藺滄鳴揮開他的手咬牙打斷道:“滾。”
霁涯适可而止地松開跑向屋子:“我去找找翳先生的乾坤袋,應該有不錯的傷藥能借來一用。”
藺滄鳴緩步走到門前臺階坐下,閉目調息片刻,不得不說他某種程度上還得感謝幽冥閣主,讓後勤送的衣服都做過抗毒處理,不至于淪落到裸奔的窘境。
想起霁涯,他又回頭望向屋內,霁涯握住長鞭時血花迸濺仍面不改色,稍縱即逝的殺氣卻凜的讓他心驚。
這人絕不是個毫無背景的散修,他的接近,關心,到底有什麽目的?
霁涯不知道藺滄鳴還在門口疑神疑鬼,在屋內昏迷的李四身上找到了一個小荷包,銀白雲錦看起來像是翳先生的風格,他用靈識試探了一下,果然翳先生的印記已經被強行抹除,現在誰都能拿取乾坤袋內的東西。
他本來只是想找傷藥,但發現李四的随身物品被收在空間角落裏,擱的散亂,想必是李四自己翻過,衣物間半遮半掩一個小瓶,白瓷的,釉質細膩,沒有标簽,和他那瓶一樣。
霁涯心念一動,取出瓷瓶,謹慎地撥開蓋子拿遠瓶口用手扇了扇,然後嗅到一股和自己那瓶解藥相同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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