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傀師03 (1)
“深更半夜,紀公子打算去哪啊?”藺滄鳴語含笑意地問。
霁涯看不見藺滄鳴的眼裏到底有沒有笑,但他十足的感覺到了危險,幹脆一推窗子讓它四敞大開,不愧不怍地往窗臺一趴,還沖藺滄鳴揮揮手。
“得益于主上,許久沒睡過這麽舒坦的床,有點失眠。”霁涯作勢深吸一口飛花城的清新空氣,陶醉道,“我正想觀景賞月,生怕開門吵醒主上,才低調走窗戶,想不到主上也醒着,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喝一杯如何?”
藺滄鳴一寸寸收回若有若無的殺氣,身影在月下陡然化作一蓬鴉羽,随風飄向霁涯窗口。
兩人的窗子相隔不遠,霁涯往後退了退,便看見藺滄鳴輕靈地落在他窗臺上蹲下,鬥篷像收攏的雙翼垂在窗前,明月勾勒出銀白的光邊。
霁涯退到桌旁,心跳在這幅殺機暗藏的引力中快了半拍:“主上想聊什麽,進來說話,我先倒杯茶。”
藺滄鳴看他轉身拿起茶壺倒茶,輕飄飄地譏诮:“一身夜行衣出去賞月,真是好興致,既然要喝一杯,何不倒酒一醉方休?”
霁涯怕動用乾坤袋被藺滄鳴看出端倪,就借着動作遮掩把那封信壓到茶壺托盤底下,面不改色地裝傻:“既是賞月,當然要低調,否則屬下這般英姿俊朗,路遇游人都來看我豈不是搶了美景風頭。”
藺滄鳴再次陷入沉默,他每次都對霁涯的恬不知恥感到不可思議,世上居然有人能把自己誇到這份上,還不臉紅,真乃奇人也。
霁涯心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端着杯茶送到窗前:“我不怎麽喝酒,主上不介意的話,以茶代酒?”
藺滄鳴接過茶杯,晃了晃沒喝,左手拿着火铳磕了下窗沿,威脅性十足地說:“明天還有正事要辦,現在,脫衣服睡覺。”
霁涯怔了怔,注意力在正事和脫衣服上來回跳躍,藺滄鳴沉冷的聲線繞在他耳邊,他的眼神莫名跑到衣襟敞開的鬥篷下,看見藺滄鳴綴着華麗金絲的腰帶,身形輪廓在暗影中半遮半掩。
他腦子一抽,眯着眼意味深長道:“你腰還行嗎?”
藺滄鳴:……?
藺滄鳴一時不解其意,就道:“傷勢已無大礙。”
霁涯盯着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自我反省開一個正經人的玩笑大概有點過分,就關了燈,在昏暗的屋內解開夜行衣護手腰帶,把外衫中衣統統扔開,坐在床上扯着裏衣領口笑道:“我是真打算休息了,主上要是沒別的意思,就不用繼續看了吧?”
藺滄鳴心想別的意思是什麽意思,他不過是來警告一番讓霁涯老實點,起身往後飄了半尺,踏空提醒:“明天辰時,門口等我。”
霁涯鑽進被子裏乖巧說:“好噠,收到。”
藺滄鳴擡袖一招替他關上窗子,晚風一吹,被霁涯氣得無語的思路才清晰不少。
他終于豁然開朗霁涯那是句葷話,什麽行不行的,簡直放肆!
藺滄鳴皺起眉升起些惱意,盯着手裏茶杯指尖一用力,回手甩在窗框上拂袖離開。
霁涯聽着砰的一聲,翻身下床推窗試了試,窗戶被瓷片抵住,推不開了。
霁涯哭笑不得,這是客房又不是他家,報複的這麽幼稚。
他不得不坐回去認真思考接下來的計劃,這時隔壁忽地傳來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一閃而逝,霁涯飛快地把夜行衣穿回去,給自己施了個障眼術法,又用頸間的僞裝法寶将修為氣息壓到最淺,不敢明目張膽動用靈識,就開門出去從走廊熟練地翻上了屋頂。
藺滄鳴房門緊閉并未開燈,他方才察覺的人應該是靳笙,但靳笙房間在樓下,半夜故意隐藏氣息潛入少主房間,必定有瓜,說不定能利用一二。
霁涯從房檐上探出頭來,正好奇為何半天沒有動靜,就看見藺滄鳴正從走廊拐角緩緩上了樓梯,并未刻意隐藏腳步聲,站在自己門邊拿出一個令牌,低聲道:“你想找的是它嗎?”
霁涯凝神細看,發現藺滄鳴正拿着白天找到的,李四搶回來的令牌。
房內傳來一聲輕響,片刻後,靳笙開門出來,幽幽嘆了口氣。
藺滄鳴轉身走到四下無人的樓梯角落,語氣帶嘲道:“我就說閣主派你來不簡單,我現在可沒那麽好騙,可惜你這些年話術也毫無進步,我明面上給敬和君遞拜帖求見,你暗地裏借着掩護在搞什麽陰謀?”
靳笙沉默不語,一位保镖忽然失去了夢想似的,對藺滄鳴的冷嘲熱諷照單全收,問話一律不回。
藺滄鳴抿了下唇,點點頭,他一開始就有意試探靳笙,讓他在客棧門外候着,結果靳笙開門進了隔壁,然後就消失無蹤,若是閣主把目的說清也就罷了,他現在最恨被人利用。
“好,你是閣主的人,我不逼你,那我明天就去查這位傀師到底是何方神聖,報今日膽敢傷我的仇。”藺滄鳴當着靳笙的面把令牌收進乾坤袋,果斷要走,“至于你和閣主,下次再想利用我,最好提前拟份契約來。”
靳笙臉上的冷漠終于有了絲動容,霁涯聽得雲裏霧裏,大約明白了這位幽冥閣少主和閣主間關系并不和睦,很具有邪派內鬥的經典風采。
霁涯沒看見昏暗的樓梯拐角下靳笙做了什麽,但藺滄鳴腳步忽然頓住,像有東西扯了他一下。
“放開!”藺滄鳴扭頭怒道。
靳笙艱難地開口解釋:“是閣主說您和他分別調查,互不幹涉,不讓我透露此回任務,少主既提此要求,又責怪屬下隐瞞內情,實在讓人難以服膺。”
藺滄鳴提起口氣欲言又止,瞬間聯想起墨煞堂那個偃甲傀儡,如果涉及到謀害藺家的幕後真兇,那他确實說過沒有具體證據前,互不幹涉不必共享情報。
他其實也并未将希望全放在幽冥閣,提出這個要求也旨在讓閣主別總打擾他,讓他有空專心提升實力,但看靳笙的猶豫,那閣主是真在辦事。
“當年是屬下欺騙您,屬下願意賠罪,但閣主絕無利用您的意思,希望您能保持冷靜,不要因此遷怒。”靳笙口吻冷硬中不乏誠懇,“我可以告知關于‘傀師’的調查線索。”
霁涯本來還在笑靳笙話裏透着股你不要無理取鬧的味兒,聽到他說傀師,連忙提起注意細聽。
藺滄鳴壓下怒火道:“我把令牌給你,幫你這一次就算還斬淵石的人情,不用你違抗命令告訴我情報。”
“幽冥閣不止有命令,屬下也有自己的考量,并非閣主的傀儡。”靳笙說着和那副古井無波的面容十分不稱的話,“自從閣主一年前将目标鎖定在偃術師身上,我們一直在調查偃甲,查到墨煞堂或有細作,您帶回隊長軀體後我們已鑒定過,和陸續救回的受害者身上偃甲部件是同樣的風格。”
“所以你們循線查到飛花城,但苦于沒有理由派人過來暗中行事,正好我要來飛花城請教敬和君,索性就說保護我。”藺滄鳴一點即通,“你看過李四了?”
“嗯,偃甲風格确實相同,屬下已将傀師巢穴鎖定在城西落絮山脈,但範圍仍是曠闊,若有自其中帶出的令牌,或可根據蔔筮之法縮小目标,找到傀師将他擒回。”靳笙答道。
藺滄鳴稍微消了氣,懷疑地問:“你何時學了算卦。”
“五六年前吧。”靳笙簡單說,不想在這事上多做解釋。
“我有個問題。”藺滄鳴抛了抛令牌,“閣主打算與敬和君明說嗎?我若親自插手,會不會影響幽冥閣和幻海關系?”
“您真是高瞻遠矚啊。”靳笙平淡如水地說。
藺滄鳴:“……”你到底是誇是諷。
“您若決定參與行動,閣主應該高興才是,閣主已準備好随時聯絡敬和君支援,您大可放心。”靳笙沉穩道,“至于紀涯,此人狡猾難測,不知少主作何想法。”
突然被戳的霁涯摸了摸自己臉,總覺得他臉上寫着真誠,一點也不狡猾,不禁對靳笙好感減一,同時好奇起藺滄鳴對自己的評價來。
藺滄鳴有些意外靳笙會注意到霁涯,想了想,道:“挺有意思,明天一起帶着吧,若是他有惡意,随時可以解決。”
霁涯對着天翻了個白眼,藺滄鳴已經打算親自下場,替他把行程都規劃好了。
藺滄鳴和靳笙各自回房準備明天開會,霁涯也悄悄潛回自己房間盤算,哪怕他現在一走了之,令牌還在藺滄鳴手中,他比不上藺滄鳴和靳笙的行動力,萬一到時傀師真被擒回幽冥閣,他再想問話就難了。
這是逼上梁山,讓他只能搭這個順風車啊。
霁涯嘆氣躺下,暗想富貴險中求,拼了吧。
翌日一早,霁涯洗漱過後把夜行衣疊回乾坤袋,準時站在樓下等藺滄鳴。
藺滄鳴晚了片刻,出來時掃了霁涯一眼,故意道:“昨晚睡得好嗎,我還以為你要等我親自去請。”
“我睡得好不好,主上還不知道嗎。”
霁涯一驚,琢磨這是個騷話啊,那他可太擅長了,說完還低頭笑了起來。
藺滄鳴臉色一變,良好的涵養讓他再次敗下陣來。
無恥的人把你拉到同一水平,必定能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霁涯正在反思話題怎麽變成這樣,靳笙站在他們身後,直接且毫不留情面地問:“你們打算成親?要随禮嗎?”
藺滄鳴:“……”
霁涯:“……”
霁涯在被藺滄鳴散發出的猶如厲鬼的怨煞之氣啃噬殆盡前連連道歉,作揖澄清:“靳兄誤會了!是我語帶歧義口無遮攔,我是說昨夜與主上飲茶賞月引為知己,萬萬不敢僭越,我和主上絕對是清白的!”
靳笙:“哦,那好。”
靳笙心想,省下一筆不菲的份子錢。
霁涯暗暗擦汗,祈禱這位大兄弟最好是信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藺滄鳴,跟到他身邊小聲賠禮:“對不住啊,你還沒道侶呢,萬一傳出去被人誤會不好,我以後一定不亂說話。”
藺滄鳴臉上冷的能刮下一層冰碴,他背着手走在前面,用餘光斜睨霁涯,見他垂着眼真覺得言辭不妥,懊悔地用犬齒咬着唇角,忽然也沒那麽生氣了。
他揚了下眉,挑釁道:“你可以挑沒人的時候說。”
霁涯一想起靳笙的實誠勁兒,心有餘悸地搖頭:“不了不了,我再說我是狗。”
藺滄鳴:“……”倒也不至于。
三人在密室中見到精神已經好了不少的李四,那條斷臂取出機關後迅速腐敗,是沒辦法再接上了,但阿翎安慰李四,等他傷好可以介紹個專業的偃術醫館換上偃甲手臂。
只要他沒有心理陰影的話。
李四服藥睡下,藺滄鳴承諾會去查探那些被囚的受害者,阿翎又補充了一些昨天李四講過的細節。
藺滄鳴說:“此事牽扯甚廣,不宜貿然行動,我帶人先去李四所說的營地附近打探一番,确定情況後再聯絡貴宮主增援,以免打草驚蛇。”
阿翎分外感動:“多謝,藺公子高義,可只有三位前去,是否太過冒險?”
“無妨,若有危險,我會及時通知貴宮主。”藺滄鳴平靜道。
阿翎點頭:“好,我為人愚鈍,實在沒什麽主意,就連夜準備了一些解毒藥劑,請藺公子帶上吧。”
霁涯适時地裝出驚訝來:“主上,你去找那傀師的窩點,我留在這接應嗎?”
“留在這接應什麽?重傷患嗎?”藺滄鳴語氣不善地挖苦他,“反正你也快踏進棺材,何必貪生怕死。”
霁涯暗忖我也沒真得絕症,賠笑道:“怎麽會,這不是就等主上安排呢,主上指東我絕不往西。”
“這還差不多。”藺滄鳴滿意道,“詳情路上告訴你,不得擅自行動。”
霁涯對這句警示一笑而過,阿翎拿來一箱有大有小的藥瓶,耐心地把每樣标簽展示出來講解用途,霁涯聽得頭疼,最終只接了一瓶萬用解毒丹,還有個醒神丹·貳,剩下的都被藺滄鳴收起來。
“這個醒神丹你們接近結界時就吃上一粒,結界內很可能有影響神智的毒霧,還有這個是隐蔽氣息的香囊,佩在身上就好。”
阿翎認真把三個漂亮的香包分別遞出,藺滄鳴遲疑地看了看霁涯,霁涯那素白深衣配淺綠大氅,本來瞧着像個文人雅士,把大紅的香囊往腰上一挂,頓時就慘不忍睹。
“主上,實用為主啊。”霁涯如有難言之隐般勸道。
藺滄鳴面無表情地把香囊塞進袖袋裏。
阿翎囑咐幾人注意安全,眼含敬佩地送藺滄鳴離開。
三人在城中尋了處僻靜的街巷,霁涯正做好被藺滄鳴拎上鴉群的準備,眼前就陡然一黑。
他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攬住他肩膀,藺滄鳴的聲音近在咫尺:“別動。”
霁涯縮縮脖子,視野範圍黑霧攢動如在風暴中央,他輕聲道:“是靳兄的神通?”
“什麽神通,不過是化影之術。”藺滄鳴解釋。
霁涯故作了然,元嬰之上便有化影之術,可化為光影煙霧疾行,但較耗靈力,不是首選,他裝成金丹期,問一句就很合乎身份。
靳笙帶着兩人高空越過飛花城直奔落絮山脈,半個多時辰落在一片澄澈如鏡的湖邊。
山野間的寧靜怡然令人神清氣爽,霁涯站穩後晃了晃,跑到湖邊鞠起捧水潑在臉上。
“我回去時能禦劍嗎?”霁涯坐在湖邊直揉太陽穴,他感覺自己快暈車了,靳笙這個走位就很迷,也不知道他在空中左右閃個什麽勁兒。
藺滄鳴雖然略有同感,但仍冷漠道:“修為低微,事倒不少。”
霁涯指指湖面微笑拆臺:“您看看您的臉色說話。”
靳笙目不斜視地拿着令牌,徑自從兩人身邊經過,一步踏在水面上,穩穩向湖中心走去。
霁涯站起來,路上已經聽藺滄鳴簡單講過計劃,寬廣的湖對岸是青翠的層巒疊嶂,穹頂高遠水天一色,缥缈的雲和岸邊的霧映如仙境,靳笙行至湖中央,雙手托起令牌高舉,然後緩緩跪下,虔誠低頭,好似天地間只有他和自己的倒影。
“這個是算卦?”霁涯好奇地問,剛穿來時他也試圖了解過占蔔玄學,最後以不可名狀的迷惑告終。
“我聽他說是巫祭的一種。”藺滄鳴也是第一次見,伸手拖着下巴,忽然扭頭笑了一下,又忍着揚了揚嘴角。
霁涯心說這挺酷啊,有什麽好笑的,只見湖水猝然起了漣漪,圈圈波紋圍繞靳笙旋轉,水牆漸漸拔高,将靳笙手中的令牌裹入浪尖,随後止住喧嚣,帶着令牌降在一個方向,周圍又複安寧。
“走,去看看。”藺滄鳴說着伸手拍過霁涯,縱身躍向湖心。
霁涯随後跟上,踏着水面靠近了發現令牌指着西北角,問道:“這是說明敵人的老巢在這個方向?”
“對。”靳笙收起令牌,把玉簡往空中一抛,光線在湖面投射出一副落絮山脈的地形圖,“據說是自然之靈的饋贈,應當不會出錯。”
霁涯嘴角一抽:“這個據說是何意啊。”
“我只是按部就班學來,不解真意。”靳笙說着竟然露出點談虎色變,看了看藺滄鳴,劃過地形圖确定位置,“這附近地下有數條暗河,水脈互相連通,此湖告知西北水汽最重的地方就是敵營所在,應該就是這片堕星湖。”
“嗯,小心接近。”藺滄鳴點頭記下位置,側目對霁涯道:“你禦劍随後跟上。”
霁涯松了口氣,拿出金丹期的正常全速跟在藺滄鳴身後不遠,三人在距離堕星湖約莫兩裏之處停下,踏着山坳的草地鋪開靈識謹慎探向周圍,藺滄鳴擡手一送,一只烏鴉振翅飛上半空。
“湖邊沒有人跡,看來是被結界掩蓋。”藺滄鳴閉目借着烏鴉的視野觀察半晌,“繼續走吧。”
“稍後你們潛伏一旁,我可去引出結界內的守衛,給你們制造機會。”霁涯自告奮勇道。
“好。”藺滄鳴痛快地答應。
允許的這麽快,霁涯還有點不适應,頗為失落地道:“如此危險的任務,主上怎也不虛情假意一番。”
“我帶你來是吃白飯的嗎?”藺滄鳴無情反問。
霁涯眼神一亮:“原來這趟還給錢啊,那好說!”
藺滄鳴:“……”你可真是見錢眼開。
霁涯摩拳擦掌:“我的晶卡已經急不可耐了。”
藺滄鳴也算金口玉言,不好在小錢上計較,三人又接近二百餘丈,霁涯快步走在最前,回頭沖兩人打個暫停的手勢,然後輕車熟路地躲進灌木叢後。
“能破嗎?”
霁涯聽見後方藺滄鳴問靳笙。
“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很難。”靳笙答。
他運起明神破虛,隐約看見開滿各色花草的湖岸邊上閃爍着一層似真似幻的氣罩,有兩道身影在結界內來回走動,似是例行巡邏。
霁涯随手扯下自己的發帶,薅了把帶土的草葉插進發間,整理出自然淩亂的糾纏感,又把衣領也扯松,劃開食指給嘴角和衣襟抹上血痕。
藺滄鳴蹲着往後挪了兩步,對他純熟的僞裝感到一言難盡。
霁涯拿出把短刀遞給藺滄鳴:“往我背後劃一刀,我裝作遭人追殺重傷,慌不擇路想要跳湖,然後力竭倒在結界不遠前,這樣他們不會不管,無論出來滅口還是帶我進去,都必須先離開結界,你們趁機潛入。”
藺滄鳴指尖顫了顫,遲遲沒接,皺眉冷道:“沒必要。”
霁涯稍感訝異:“你不想動手的話,我自己來也行。”
“我看你病得不輕。”藺滄鳴搶過短刀,轉身閃入山坳上方樹林,片刻後滿手血跡地回來,揪着霁涯肩上衣服給他轉過去,一刀割開他背後衣料,指尖帶着血蹭過光滑的脊背,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霁涯暗自瑟縮一下,冰涼的刀刃擦着皮膚,卻并沒有半分痛感,也不知藺滄鳴禍禍了什麽東西,他對潛入尋找腦中蠱蟲的來歷經過還是很上心,哪怕用點苦肉計也行,他甚至覺得以藺滄鳴動不動舉槍威脅他的個性,會樂意這當個周瑜。
但藺滄鳴的手落在他背上的力道并不重,緩緩把泥濘的紅擦在他裏衣內側,做出些浸濕布料的感覺,微涼的骨節不時挨上身體,他忽然別扭起來,有些局促地四處飄蕩眼神。
“好了,去吧。”藺滄鳴端詳着這副還很真實的化妝,說了一聲,霁涯還杵在那裏,他就伸手推了他一把:“紀公子?愣什麽呢。”
“啊,好。”霁涯猛地回過神來,摸摸鼻子,那些張口就來的廢話突然卡在嗓子裏,不好意思道,“我之前還誤以為你肯定習慣随手砍人……”
藺滄鳴不等他說完就斥道:“滾吧。”
霁涯沒發完卡就溜了,幾步之後狂奔起來,拐着彎兒沖向結界。
藺滄鳴随手扯過靳笙的披風衣擺擦了擦手,盯着霁涯的背影安靜下來,不知為何,霁涯拿刀讓自己傷他時,腦中忽地閃過無數畫面,快得不及眨眼,卻讓人莫名煩躁,心生抗拒。
可霁涯連他的朋友都算不上。
另一邊霁涯捂着胸口踉跄地栽倒,又撐了下地面爬起來,滿臉絕望地回頭,仿佛在确認索命追兵,他額上細汗混着灰土,狼狽不堪地看向一潭靜水,眼中又湧起些冀望。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摔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次沒能再站起,只好奮力向湖邊爬去,五指扣入泥土砂石,表情最終定格在最後的不甘上,仰面躺倒不動了。
少頃之後,湖邊結界泛起一陣波動,有個身着黑衣的女孩自結界中走出,先是鋪開靈識,然後慎重地抽出長劍戳了下紀涯的腿,确定他氣息微弱不省人事,這才靠近過去,又順着霁涯來路望了望,沒見到什麽人,就想把他拖到一邊清理現場。
她拽了一下,然後又雙手拉住霁涯的胳膊,咬牙用力,結果霁涯仍是緊貼着地不動彈。
“二哥,你出來看看,他可能帶了什麽法寶,我拽不動。”女孩放開霁涯,沖結界裏喊道。
結界随後走出一個男人,剛要伸手去試霁涯鼻息,霁涯瞪圓的眼珠一轉,利落地扣住男人手腕脈門向下一帶,翻身把他胳膊扭在身後用膝蓋壓住男人後腰。
霁涯出手的同時,一陣黑霧席卷而來,三人眼前一花,就已被靳笙帶回藏身之處。
“你們怎麽沒趁機進去?”霁涯直接手刀砍暈看門的男人,在那女孩還沒反應過來時朝她揚起一撮藥粉迷暈了她。
他本想自己留在外邊,方便偷偷進去跟蹤的。
“方才改計劃了。”藺滄鳴自然的說,“讓這種水平的人看門,實在奇怪。”
霁涯心想你這說改就改真甲方啊:“那接下來呢,先拷問情報?”
藺滄鳴腳尖一勾把地上的男人掀起來,指尖凝出一縷跳動的藍紫火苗,往那人眉心一甩,然後問道:“如何開啓結界?”
“有……指環。”男人睜開迷茫的眼睛,無意識的回答。
“你最近一個月都負責什麽職位?”
“我為,偃術師做苦力。”男人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切錯一只手,主人就貶我來看守結界。”
霁涯細思了那個苦力的意思,使人細思恐極。
藺滄鳴繼續問:“結界內有多少偃術師,傀師可在此處?元嬰以上高手有幾名?”
男人開始卡殼,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一句明白話。
藺滄鳴啧了一聲:“結界內有幾名高手?”
“不多……詳細不知,最近正在調離人手……”
藺滄鳴看見他正逐漸閉上雙眼,心知術法效用快到盡頭,又追問道:“為何調離?”
“偶然聽聞,是在追捕……藺海。”男人說完之後頭一歪,整個人現出幾分将死的青灰。
霁涯聽得心神激蕩,下意識的回憶起原著來,可也沒有幽冥閣之外的哪個反派組織找過藺滄鳴,還是追捕不是追查。
這個男主,外債頗多啊,聽起來不太有閑暇再找自己,算是好事。
藺滄鳴一只手背在身後握緊了拳,他這趟是真來對了,林妍兒和嚴玉誠都想拉攏他,到了傀師這裏直接變成追捕,惡意比修真界的幾大門派明顯太多。
“換衣服,我們進去看看。”藺滄鳴直接解開自己鬥篷領口的繩結扔給靳笙,脫下男人的外衣換上。
霁涯張了張嘴,目光掃過老實充當衣架的靳笙,忍不住問道:“我換什麽?”
藺滄鳴擡起手肘示意躺在地上昏睡的女孩:“她身量高挑,反正是制服,你将就一下。”
霁涯:“……”
藺滄鳴補充道:“實用為主,你說的。”
霁涯怎麽也不想扒昏迷姑娘的衣服,蹲在女孩身邊最後請求道:“我修為如此低微,真能勝任嗎?何不讓靳兄與你同去?”
“不用擔心,勝任不了你就死在裏面。”藺滄鳴加重了那個不詳的讀音,他有種念想,如果研究明白那陣真切的抗拒源自何處,說不定就能解開霁涯身份的秘密。
霁涯無奈地妥協了,盡量保持客觀地把女孩那件黑衣脫下來,雖說裏面還剩內衫,藺滄鳴和靳笙也禮貌至極地背過身去,讓他像個變态一樣滿頭壓力。
“你們可是真君子。”霁涯咬牙切齒地說,把自己那件夜行衣蓋在女孩身上,狠狠心脫下大氅穿了女裝。
藺滄鳴強忍笑意反而有點滑稽,沉吟一聲品評道:“袖子短了。”
“快走吧!”霁涯滄桑地催促,率先取下女孩手上指環往湖邊走去。
兩人服下阿翎給的丹藥,霁涯穿過結界,再一回頭,外面的景色只是一面懸在半空的水鏡,他伸手碰了碰,只有虛微的阻力,正要再出去試試,掌心觸感一變。
藺滄鳴穿過水鏡,低頭看了下霁涯按在他胸前的手。
“你的臉……”霁涯趕緊收回去搓了搓,盯着藺滄鳴和方才男人一模一樣的臉,略感惡心道,“你該不是剝了人家的皮吧。”
藺滄鳴眼光微顫,忽然沉下臉色:“是僞裝道具。”
霁涯不知哪裏惹到他了,只好閉嘴跟上。
結界內的景色和外部山明水秀截然不同,光線昏黃,宛如踏入某種粗犷建築空曠的內部,空間整體是個圓錐,牆面充滿油畫筆觸似的鑿痕,地面還是平滑的岩石,而在空間正中央有座數十層的高塔,八角飛檐上綴滿晶石燈籠,仰望猶如拔地而起的烈焰火海,高塔周圍煙霧缭繞,黃泉地獄般陰森詭谲。
“八個方向皆有大門,我們怎麽走?”霁涯和藺滄鳴待在結界前,偶爾看見幾個從其中一門出來又轉去其他大門的人,他們還沒被注意到。
“先觀察片刻。”藺滄鳴鎮定地說,一邊提起警惕,越是靠近可能的真相,就越是不能沖動。
兩人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時南方正門突然打開,兩個穿着粗布衣的男子神情呆滞地被扭送出來,陸續跟出數個談笑自若的修者,還有一隊和他們現在衣着相同的護衛,在高塔前的空地圍成一圈,給那兩個布衣男子圈出戰場。
“是李四所說的讓被囚者互相殘殺,試驗偃甲的威力。”霁涯語氣發涼,“左邊的王五有一條假腿,右邊的趙六兩條胳膊都是偃甲……卧槽,還能變出刀來!這金丹期的我都玩不起啊。”
藺滄鳴嫌棄他的粗鄙之語,只見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殘殺的兩人身上,表情熱切癫狂令人厭惡,仿佛那不是人,而是兩只纏鬥的蟲蟻。
趙六扣住王五的胳膊,偃甲手臂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彈出刀來,毒連靈力屏障都能腐蝕,輕易刺進王五下颌。
“別看了,趁現在走。”藺滄鳴掐訣施了個留影術法,留下兩個待在原地的虛影,扣住霁涯肩膀閃身帶往無人的北側。
霁涯雖然沒表現出來,心裏也隐隐不适,那些狂熱的修者應當就是偃術師,也不知道這群人要抓男主做什麽。
他和藺滄鳴并未走正門,直接上了二樓,兩人各自占據窗戶一側,同時偏頭向屋內看去。
透過燈光晃眼的琉璃窗,屋內躺着一個表情僵硬的年輕男人,除了床就只有一張桌子,面積狹小,家徒四壁還都貼着符紙。
霁涯豎起食指示意上方,然後無聲地攀着飛檐上了樓,兩人分別确認了十多層,根據建築格局推測,赫然發現內中被囚者或男或女将近百人,都是迷蒙恍惚的模樣,有些露在外面的皮膚能看出鋼鐵木頭和各種靈石的拼接痕跡,有些則完美的很,不知是否做了僞裝。
霁涯試着敲過窗戶,這些人毫無反應,若是和李四一般受到毒煙和蠱蟲的控制,那李四能意外清醒也實屬幸運。
藺滄鳴站在二樓檐上,仰頭對霁涯招了招手,霁涯從中段跳了下去,低聲道:“這群偃術師死有餘辜。”
“據方才查探,十七層以上應該是偃術師和護衛居住的地方,還有煉藥房藏書室等等,我們從北門進去,抓個人問情報。”藺滄鳴也壓着怒意吩咐。
霁涯一點頭,和藺滄鳴默契地分左右閃入藏到門後,塔內中庭一直連通至倒數第二層,并沒有環形樓梯,每層都是獨立的圍欄走廊,層層結界填補了中庭的空餘,根本無法肆意踏空禦劍直上頂樓。
“最頂上那個看不見的房間也許就是傀師的住處。”霁涯貼着門裏牆壁望向中庭,回頭小聲說道。
藺滄鳴道:“小心。”
霁涯左右望了望,一樓左手邊的房間驟然響起腳步聲,只有一個人,步伐沉重,他深吸口氣算準時間,快步朝門口跑過去,然後哎呦一聲和出來的人撞個滿懷,低着頭捂住自己的鼻子。
那人拖着具屍體,被撞的一個趔趄,看見霁涯穿的衣服就直接惡劣地罵道:“敢在塔內随便跑,你也想聽曲兒嗎?”
霁涯低着頭悶聲悶氣的連連告罪:“饒命!屬下幫您。”
他說着要去搬起屍體,彎腰時指尖一晃露出銀針,裹着靈力迅雷不及掩耳地甩向那人頸間。
不想這位偃術師卻有元嬰初期的實力,雖然驚訝間防禦慢了一步,但針尖只刺破一點皮肉就被他擋了下來。
霁涯暗說糟糕,不等他大喊就直接一掌拍上他胸前,盡量收攏靈力,左手捂住他大張的嘴,一點點将他撂倒在地。
藺滄鳴等在門後,見霁涯帶人回來,狐疑地試探道:“我方才好似察覺一陣靈力波動,比元嬰期更甚,恐怕此地沒那麽簡單。”
霁涯天真道:“是嗎?可能我太弱了,什麽都沒發現,幸好這針上麻毒管用。”
藺滄鳴不再廢話,照舊施術問道:“傀師在何處?”
“傀師…在最高處。”偃術師斷斷續續的回答。
霁涯暗中揉揉眉心,藺滄鳴能控制元嬰期修者,實力必然在分神期甚至更高,他方才動用的靈力不知是不是引起藺滄鳴的注意了。
藺滄鳴擡頭若有所思:“如何查詢塔內秘密卷宗檔案?”
“帶上令牌,自傳送陣法,往二十一層。”
對元嬰修者問完兩句,術法已然快到極限,藺滄鳴想起方才此人呵斥,最後問道:“聽曲是何意?”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