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真心02
“我錢都被你扣了,砸鍋賣鐵買了根糖葫蘆賠罪。”霁涯單手扶着窗框往前遞了遞,“你說自己不喜歡拐彎抹角,對我有什麽不滿就直說。”
藺滄鳴啞然,放下晚雨铳接過糖葫蘆,臨街的客棧外邊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他偏過身子嫌棄道:“進來,看你像什麽樣子。”
霁涯跳進屋內,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往椅子上一坐伸手道:“主上請講。”
藺滄鳴微愣,他講什麽?不想讓你再增加黑歷史了,不想讓你發覺好不容易說幾句實話,卻是對着逐出師門的徒弟說的?
他想從讓霁霞君恢複記憶說出藺家血案真相,但心中又存一絲僥幸,不想讓霁霞君疏遠于他,落得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拉開些和霁涯的距離,結果霁涯又強硬地推開了窗,落日餘晖映在晚雨铳上,光刺的眼睛酸疼。
藺滄鳴依次裝好藥瓶,含糊道:“和你無關,修煉上出了點問題。”
霁涯當然聽得出這是托詞,但藺滄鳴實在不說,他也識趣地配合,臉色沉重道:“那問題可嚴重了,您別來個走火入魔啊。”
“不至于。”藺滄鳴說,“我自省之後發現,自從讓你跟在身邊,我的修煉時間直線下降。”
霁涯:“……”
霁涯幹笑道:“你是上學的小孩嗎,怪我帶壞您了,不跟我玩。”
“我勸你也莫要沉迷享樂,勤加修煉才是正途。”藺滄鳴一本正經地勸道,“劍譜熟能生巧,你若需要,我可陪你過招。”
霁涯有點牙酸,傳聞霁霞君早年一手翠微劍譜使得恢弘淩厲,踏入大乘不過是早晚的事,但這幾年卻一直未能突破瓶頸。
連霁霞君都無能為力,他也不打算用常規手段勤學苦練。
“行吧,那我不打擾你用功。”霁涯喝完一杯茶,也不知道藺滄鳴哪根筋不對突然班長起來,滿頭問號地離開。
他回去自己房間,布置了一層結界,從乾坤袋裏拿出一疊淺黃符紙,劃破指尖在符紙上寫下咒文,又将符紙折成紙鶴,附上靈力後輕輕一抛,紙鶴在空中隐去形狀,順着窗口飄了出去。
關于嘉鴻真人的猜測一直未斷,陸續又有不知真假的消息不斷沸騰,據說嘉鴻真人早年混跡黑市攔路搶劫,倒賣天材地寶,甚至販售奴隸,令人不齒。
霁涯倒不關心嘉鴻真人品德怎樣,他放出的紙鶴悄悄潛伏在瀚城各處,連成一片疏而不漏的網。
藺滄鳴一直沒找霁涯,霁涯就在客棧中監視了兩天,第三天下午霁涯終于沉不住氣,又去敲響了藺滄鳴的門。
“主上,別宅了,去吃飯吧。”霁涯喊道。
房內打坐的藺滄鳴睜開眼回他:“自己下樓點,記我賬上。”
霁涯腹诽這話豪氣,如果不是用他的晶卡那就更好了。
他在門口站了半天,藺滄鳴都沒有出來的意思,這閉門羹吃的不禁有點難受,霁涯放低了聲音:“那你要吃什麽,我幫你帶上來。”
“不用。”藺滄鳴又是冷淡地拒絕。
霁涯恨恨地磨了磨牙,完全不知道藺滄鳴怎麽回事,但他偏心生叛逆,藺滄鳴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想迎難而上。
“好,那我走了。”霁涯佯裝失望地離開,轉身回去就打算走窗戶。
剛推開房門的一刻,紙鶴在識海持續的反饋終于有了不同。
霁涯面色一喜,掐了個訣,指尖在空中勾起靈力絲線,放棄無用的紙鶴,只留一枚監視靈力信號的來處。
嘉鴻真人終于出現了。
藺滄鳴松了口氣,倒也不是完全為了躲着霁涯,他的九冥玄陰火即将踏入第六層,這兩日靈力有些難以控制,不時便感氣血翻騰,身體浸淫在蠱毒之中,每條經脈血管都承受着越來越烈的反噬,理智知道應該問雲寄書些經驗,但不久前他還忽略了一堆訊息,也拉不下臉去問。
窗口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藺滄鳴揉着後頸下了床,剛想關嚴窗戶,卻感受到一陣熟悉的氣息。
他站在窗邊若有所感地揚起頭,只見樓上靳笙正拿着茶壺想往下倒洗茶的水。
藺滄鳴咬牙壓低聲音:“你還說你沒跟蹤我?”
靳笙雕塑般平穩的眉稍稍提起一點高度,像是意外,順手傾斜了茶壺:“确實沒有,屬下只是住了最好的客棧而已。”
藺滄鳴的隔壁,靳笙的樓下,聽見談話聲的霁涯嘩啦一聲打開窗戶伸出腦袋,快樂地加入聊天道:“好巧……!”
他一句招呼沒打完,氣味清淡的熱水就從樓上潑下來淋了一身。
藺滄鳴看了看拎着茶壺陷入沉默的靳笙,又看了看撩着衣裳頭發懷疑人生的霁涯,然後退回去關上了窗。
霁涯擰了把茶水味的發梢跑到藺滄鳴門口怒道:“開門,我聽見你在笑了,幸災樂禍很有意思嗎?”
“你不去洗漱更衣,來做什麽。”藺滄鳴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嘴角還挂着忍俊不禁的弧度。
“我房間的熱水陣法壞了。”霁涯理直氣壯的說,“再說靳兄明顯是和你說話分神,我被燙這一下,你是要負責任的。”
“強詞奪理。”藺滄鳴冷哼一聲就要關門,“既然燙到,用冷水豈不正好。”
“那成,我去敲靳兄的門了。”霁涯說着轉身就走,又自語道,“靳兄出手就是最好的客棧,想必也不缺錢,我順便再借兩件幹淨衣裳。”
“回來。”藺滄鳴頭疼地把霁涯拽進屋,“你少去招惹他。”
霁涯得逞,摘了發帶鑽進浴間洗了頭發換好衣服出來,見藺滄鳴在擦他的琴,就揶揄道:“主上如斯風雅,怪不得沒時間修煉,還怪我帶歪你。”
藺滄鳴手指一顫,擡頭看見霁涯松着的領口和滴水的長發,又不動聲色地轉開了臉道:“你可以回去了。”
“我有正事要說。”霁涯拿着毛巾擰幹頭發,表情認真剛要坐下,房門又被敲響。
他過去開了門,看見是一臉平靜的靳笙。
平靜的靳笙平靜道:“方才之事萬分抱歉,特來賠罪。”
霁涯心說看看你這撲克臉也不像抱歉啊,他大方往後一讓:“沒事沒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進來坐。”
藺滄鳴看着自己的客房被霁涯當成家似的,忍不住湧上一陣無力感,霁涯把領子掩上認真系好腰帶,這才對靳笙道:“靳兄,高空潑水太危險,幸好遇上我,要是碰到不講理的,說不定就訛上你了。”
靳笙想了想:“紀公子說的對?”
“我特別好說話,就要個去醫館的車費和燙傷膏錢就行。”霁涯笑盈盈地朝靳笙伸出了手。
靳笙:“……”
靳笙熟練地說:“修真境醫館傷情證明本閣不受理,紀公子可回南疆按條例申請補償。”
霁涯:“……”
霁涯失敗道:“謝謝,你走吧。”
藺滄鳴咳嗽一聲:“沒事都出去。”
霁涯趕緊道:“我有正事。”
靳笙瞥了眼霁涯,落座道:“閣主有話帶到。”
藺滄鳴蹙着眉,裹在鬥篷下的手緊了緊:“霁涯,你先說吧。”
“我找到嘉鴻真人了。”霁涯正色道,“他在城北的常學路,據我調查那裏多是運送貨物的商隊,嘉鴻真人想必是藏在商旅之中混進來的。”
靳笙不解道:“少主,你們有何計劃?”
“閣主命你過問了嗎?”藺滄鳴冷冰冰地說。
“閣主命我自由行動。”靳笙理所當然道,“屬下現在是自由發問。”
“……閣主有什麽話。”藺滄鳴不想再管靳笙的邏輯,“說完你就可以走了。”
靳笙掃了一眼霁涯,霁涯對上那雙透着純粹冷意的金瞳,一瞬間有種背後發毛的緊張:“我不方便聽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藺滄鳴替靳笙回答,“說。”
“屬下跟蹤監視的人曾到過藺府外圍,現在綠鳶樓。”靳笙輕輕皺了下眉,“他應是在等人,閣主的意思是與其等你自己發現調查,不如奉上情報,主動合作。”
藺滄鳴暗中考量,暫時與靳笙合作也不是不行,但雲寄書派監護人的态度總是讓人不快。
他斟酌着要不要攙和靳笙的行動,以靳笙的修為拿人不是問題,他只是想要一手情報,但霁涯還有嘉鴻真人這邊也是線索。
“等等,靳兄,你說的綠鳶樓,是不是城北那片的青樓?”霁涯突然閉上眼集中精力追蹤紙鶴的位置,向靳笙确認道。
藺滄鳴眼角一抽,暗忖這才兩天,霁涯居然連青樓在什麽地方都摸清楚了。
“沒錯,綠鳶樓是羅裳門經營,皆是一些精通雙修之法的女子,樓內規矩不得動武,不止算是青樓,更有情報交易地下買賣。”靳笙解釋。
“嘉鴻真人正往那邊移動。”霁涯睜開眼,裝作靈力不濟的樣子揉了揉太陽穴,“這該不是巧合吧,花街柳巷人多眼雜,他總不會饞瘋了這個時候去逛窯子。”
藺滄鳴聽着他直白粗俗的用詞都有點臉紅,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就挑挑揀揀将抓嘉鴻真人的計劃講了一下。
靳笙聽完後直接打了個響指,黑煙卷起在半空中鋪開一面監視水鏡,上下左右四個格子将綠鳶樓毫無死角地呈現在屋內。
天色已晚,花街之上充斥着紙醉金迷的夢幻色彩,琉璃窗和燈籠閃爍着晃眼的光輝,樓宇像罩了層金紅的霧。
倚着檐廊圍欄的姑娘吐出一口青煙,弱柳扶風地對樓下英俊的郎君招手,腰肢輕盈細瘦,卻又懸着殺人利器,巧笑回眸間媚意流轉。
“她們大多修煉魅惑之術,只招攬看得上的客人,但求一夜風流。”靳笙盯着水鏡的眼中不帶半分欲望,語氣科普一般古井無波,“你們若要跟蹤嘉鴻真人前去調查,切記守住心神,否則人財兩失。”
霁涯琢磨着好像這青樓進去是被姑娘嫖一樣,他好奇地說:“那我不喜歡女人,也會被影響嗎?”
藺滄鳴剛拿起茶杯喝一口,聞言手一滑把盞托扔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撈,整杯茶也潑了出去,手忙腳亂一通才勉強沒打碎東西。
靳笙擡手轉了右下角的水鏡,調了個方向道:“綠鳶樓對面是開倌館的,也是羅裳門的産業。”
霁涯眯着眼睛看水鏡裏二樓陽臺那個清冷型的白衣琴師,點點頭道:“這個整挺好。”
藺滄鳴咔嚓一下,把茶杯捏出道裂紋。
作者有話要說:霁涯:主上不理我,我就假公濟私去吃喝嫖賭了
小明:你沒錢,公款不撥。
霁涯:……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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