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綠鳶樓02
房間內燃着暧昧不清的燭火,霁涯的聲音壓得很低,吐字沙啞輕淺,忍耐克制,鈍重的喘息間又仿佛有巨大的混沌即将沖破理智阻礙,将他拖入欲念的漩渦随波逐流。
“幫什麽?!”藺滄鳴耳邊似是劃過電芒,刺得他渾身發麻,無意識地繃緊了肩背。
“幫我拿藥啊。”霁涯理所當然地說,“總不會讓主公出賣色相吧。”
“……胡言亂語,不自量力!”藺滄鳴靈識掃過乾坤袋,找到最上品的解毒丹,剛要甩到身後,霁涯那柔軟喑啞的聲音又鑽進他腦海。
“別扔了,我接不住。”霁涯平複一聲氣喘,“遞給我就好,再幫我放些涼水。”
藺滄鳴半是張惶半是困苦地回過頭,便看見霁涯斜靠在門和牆的夾角上,垂着頭,挽到腦後的青絲垂落大半,遮住了他颌骨的輪廓,面容在陰影下錯覺般柔和婉約,眉心蹙成隐忍的紋路,染在唇上的血比口脂更鮮豔攝人。
他忽地有種被無形之火炙烤的幹渴,細微的刺疼在喉嚨深處湧起,匆匆倒出一枚丹藥送到霁涯唇邊,略顯粗魯地送了進去又飛速撤手,快步繞過屏風在浴間裏放上冷水。
霁涯艱難地咽下丹藥,覺得有點噎,就喊了藺滄鳴一聲。
“主上……”他稍稍提高些聲音,話才出口就震撼我自己,綿軟無力的呼喚如嬌似嗔,霁涯咬了下舌尖,硬是咽下一口腥甜的血,這才像是負重千鈞般緩緩放下了撕扯衣衫的手。
藺滄鳴出來時愣了愣,霁涯正要爬起來,搖搖晃晃的,他趕緊過去扶住,觸手的熱度一直灼到心底,頭上的金鈴步搖碰出悅耳的聲響,随着松散的發落入藺滄鳴懷中。
霁涯抗拒地推了一把,倒不是介意真與藺滄鳴發生點什麽,而是厭惡這種被欲望驅使的狀态,讓他惱怒地升起叛逆,偏生想要證明自己不受任何控制。
連曾經步步殺機的天運都不能讓他屈服,一點毒藥又算什麽。
“這點距離我還能走。”霁涯定了定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熱流煎熬着他的意志,但面上卻見不到多少痛苦,藺滄鳴手上傳來的涼意像沙漠中一片清湖蜃影,霁涯深吸口氣,“放開我吧,我可不想趁機耍流氓,占主上的便宜。”
“你氣息紊亂,就算要耍,也力不從心。”藺滄鳴幹巴巴地說。
“那換成我不想被主上占便宜?”霁涯半真半假地偏頭笑了笑,帶着幾分輕松的揶揄。
“吃了這次虧,還不能讓你閉嘴老實嗎?”藺滄鳴怒道,松開了手改為虛扶,把步履維艱卻又堅韌不屈的霁涯送到浴間門口,看他關上門,又心亂如麻地狠狠一甩衣袖,把那支步搖紮進地板。
霁涯撐着浴盆邊沿翻身躺了進去,冰冷的水刺得他直打哆嗦,與體內躁動互相沖擊,他咬咬牙沉入水面,閉上眼吐出幾個氣泡。
他恍惚地聽見門口輕響,藺滄鳴故作不耐地說:“你最好趕緊調息恢複,否則我就把你丢在這裏。”
霁涯輕輕潑了下水當做回應,他知道藺滄鳴不會走,藺滄鳴在門邊坐了下來,守在那裏,藺滄鳴這個人說的話毫無用處,一定是口不對心的。
解毒丹已經開始發揮作用,霁涯在冷水中掀開沉重的數層衣衫,露出凍得青白的胸膛,他生出一種荒唐的幻覺,好像在迷亂的死海沉浮掙紮,眼前擠滿無意義的輝光和斑斓的色彩,他從水裏探出頭來,長長緩過口氣,對藺滄鳴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我剛才忽然在想,如果解毒丹沒用,水也降不了溫,主上會放棄我嗎?”霁涯拉緩了調子問。
門外的藺滄鳴眼光閃躲,片刻後道:“這裏是青樓。”
他言下之意此處最不缺解毒的人選,但說出口時,藺滄鳴都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中叫嚣的不願。
他在心告訴他別逞強了,若是你願意看見霁涯和旁人如斯親密,又為何要追來。
“那我還有個假設。”霁涯飄飄忽忽地說,“如果我中的藥會傳染,你也中招了,又要如何?”
“……你哪來那麽多假設!”藺滄鳴惱羞成怒,回手砸了下浴間的門,“你以後若是再中這種低劣的招數,我就把你扔進水塘自生自滅,免得丢幽冥閣的臉。”
“主上好無情啊。”霁涯委屈地控訴了一句。
“閉嘴,專心調息罷。”藺滄鳴冷哼。
他說完之後,浴間內果然沒了聲音,藺滄鳴撐着額角,突然又感到些許不适,好像霁涯根本不在浴間之中,一切只是他的幻夢。
就在這時,霁涯又懶洋洋地說:“主上。”
“做什麽。”藺滄鳴反射性地問。
“沒事,随便喊一下。”霁涯笑道。
藺滄鳴回了下頭,浴間內傳出細密急促的喘息,他一雙眼不知往哪裏看好,只能緊閉起來默念靜心訣。
但心若不靜,外物也難平定,藺滄鴻聽到那一聲帶着笑意的主上時,便潰敗的一塌糊塗。
他盯着自己的手,他的師尊是明月青竹,但如今落在水裏,他滿身紅塵污穢,卻想撈起水中幻影,将天空皓月清風修竹迎入懷中。
他不願想,霁涯卻逼他想。
“霁涯,你會後悔嗎?”藺滄鳴沒頭沒尾地問。
“我向來只往前看,不後悔。”霁涯也沒在意他的突然。
笑容在藺滄鳴臉上一閃而逝,他想起剜肉醫瘡的兩全之策,如果霁涯恢複記憶,如果霁涯要走。
那他就洗去霁涯的記憶,讓霁涯永遠只是他的下屬,讓一切都維持在表面的虛華。
哪怕只是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
霁涯在水中泡了快半個時辰,手指發白打了幾個噴嚏,身體才重回控制,他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拿了架子上的幹淨毛巾擦幹身體,換好衣裳出去。
藺滄鳴正在試圖破解信紙上的術法掩蓋,霁涯沒去打擾他,把兩條偃甲手臂也擺在桌上,床上女子和嘉鴻真人的麻毒已消,為了防止他們醒來反抗,霁涯又拿符篆封住了兩人靈力。
“下次回南疆我該補些貨了。”霁涯算了算這段時間的消耗,“便于使用的毒和暗器太燒錢,買倒不如自己煉制,我已經打算棄劍從毒,不知道主上有沒有興趣指導一二?”
藺滄鳴指尖穩穩在浮空的信紙上勾出靈力線條,運轉的陣圖綻出藍紫的光,他聞言一時嘴快,調侃道:“那你可要拜我為師?”
霁涯用手指梳理着頭發:“呃,如果有獨門秘笈毒功殺招之類的,我拜一拜也可。”
藺滄鳴頓時有點一言難盡,他腦補了一下這是怎麽個複雜的關系後,冷漠道:“指點可以,拜師就不必了。”
盡管他對南疆毒物的認識也只停留在前世過招的了解,還有今生加入幽冥閣突擊訓練的一個月,遠遠不到能為人師表的程度,但霁涯提出了,他進修一下再教點入門知識不成問題。
“學習非一日之功。”霁涯捏着食指和拇指搓了搓,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您看我還管靳兄借了錢,現在負債累累,想買點應急毒藥也沒資金,我既然拜入幽冥閣,這條命就是幽冥閣的,萬一我磕到碰到受傷,就等于是幽冥閣的財産損失啊!”
“巧言矯飾,你的目的太明顯了。”藺滄鳴陣圖一收把信紙按回桌上,紙上靈力正緩慢逸散,漸漸露出本來字跡,他擡手撫過胸前理了理鬥篷,“要錢是嗎?”
“知我者主上也。”霁涯笑眯眯地說。
藺滄鳴側目看了看他,霁涯穿戴整齊,除了臉色有些發白,再也看不出方才狼狽,他過去幾步扣住霁涯脈門試探,脈息平穩如常,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坐下。”藺滄鳴指了指鏡臺前的凳子。
霁涯微怔,卻還是順着藺滄鳴的意思坐到了鏡子前。
藺滄鳴從乾坤袋裏拿了木梳,把霁涯散下來的頭發梳理整齊,手指從耳尖上攏過,把還有些潮濕的頭發攥在手中,木梳從下往上擋着順了順,霁涯恰到時機地往後遞了發帶,藺滄鳴接過來給他綁了個馬尾。
霁涯對着鏡子晃晃腦袋,然後有些好笑地說:“這麽簡單的發型,我自己也能紮。”
“你肩上有傷。”藺滄鳴淡淡地提醒。
“那不算什麽,就當針灸了。”霁涯不以為意,“我剛才說的……錢,主上考慮好了嗎?”
“你沒錢了。”藺滄鳴翹了翹嘴角,“你以為門口我遞出的晶卡是誰的?”
“你當我眼花看不見呢,那分明是修真境銀莊的晶卡,我的卡是南疆的。”霁涯努力争辯道。
“那是你的晶卡嗎?我改了靈識印記,現在是我的了。”藺滄鳴頗有些蠻不講理,“你的主上就在身邊,你還要向誰買。”
霁涯摸着下巴細想,随後一拍手:“主上要免費送毒那我當然感激不盡!”
“可不是免費,用你的忠心辦事來換吧。”藺滄鳴倚着桌沿輕哼。
“那我可積攢不少忠心。”霁涯翹着腿低聲自語,盯着藺滄鳴的鬥篷前襟微微撩起的弧度,便漸漸板正了表情,關心道,“你到底怎麽了?”
“何意?”藺滄鳴沉着地說。
“若是平時你站立時定會負手,坐下也挺拔端正。”霁涯說,“但從我出來,我們說話這段時間你已三次撫過胸口,站姿略有些彎腰,顯然是身體不适,莫非有傷在身?”
藺滄鳴靜默片刻,慢吞吞地坐下靠在了椅背上,氣定神閑道:“是啊,某人偏要挑釁我,害我來帶病救人,這賬該如何清算?”
“都是自己人,算了算了。”霁涯眯着眼,“實在不行我以身相許?”
藺滄鳴:“……”
藺滄鳴僵硬道:“我們還是說說有傷在身的事吧。”
霁涯想去試探他的脈象,輕描淡寫地掠過眼簾:“開個玩笑,主上無須在意……莫非是之前所說修煉上的問題?”
“嗯,我需要靜心閉關。”藺滄鳴若有所指的說。
霁涯尋思這又是我讓你靜不下心了,罪過罪過,他正要說話,藺滄鳴忽然偏頭低咳一聲,略顯虛弱地歪着身子捏緊了鬥篷,用手背擋了擋,一絲暗紅就在雪白的皮膚上鋪陳開來。
霁涯:“……”
霁涯抓起桌上剛剛散去靈力的信紙一角,往他唇畔抹了一下,擦掉血跡激動且悲傷道:“不用說了,我負責!主上還有什麽願望,趕緊一并說了吧。”
“滾。”藺滄鳴擋開他的手瞬間坐直了,“信上寫了什麽,讀。”
霁涯甩了甩信紙仔細一看,瞬間鎖定了“藺滄鳴”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藺滄鳴:[靈光一閃]唯有洗腦能治黑歷史導致的尴尬慚愧羞恥自我厭惡等并發症!
霁涯:……你棄毒從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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