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針指誰(三)
直到中午, 積雪依然厚堆, 好在城裏有鏟雪車及時清道撒鹽, 車輛擁塞的北京城并未因此交通癱瘓。
鐘冉重重踏上牆角積雪,松軟的雪層被踩出深深的窟窿, 大半只腳陷入雪中。她餘光偷偷瞥向街邊停靠的車列,眼神犀利起來。
有喇叭在身後響起, 鐘冉轉身, 衛舜搖下車窗:“走了, 冉冉。”
她最後瞟一眼車列,衛舜剛要順勢看去, 卻被她只手固定臉頰,輕飄飄吻了上來。
衛舜唇角勾起:“這次可是你光天化日沒有公德。”鐘冉面對着他,眼珠卻瞥向旁邊,“那輛車也在。”
衛舜眉心微皺:“…那輛挂陝F的?”
鐘冉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坐進副駕:“我觀察過了, 在你取車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或車與它接觸,裏頭也只有一個女司機。雖然不清楚動機是什麽, 但看樣子不太像那些人。”
衛舜手指敲上轉盤:“興許他們怕找不到你, 不知何時派人來跟蹤的?”鐘冉拉緊安全帶:“不敢确定,先開車, 看它是不是真的跟蹤我。”
衛舜謹慎地觀察車列變化:“若真來跟蹤, 我就改路線甩掉它。”
越野車輪變向,往中央右行車道駛去。衛舜眼珠轉動,自後視鏡內辨認出那輛刷綠的出租, 在一群鑲黃條的出租中格外紮眼。
他兩腮繃緊:“她跟來了,我要轉向甩掉她了。”
鐘冉握緊把手,衛舜猛打方向盤,強硬插入轉向車列的縫隙,跟着車流右轉。待車經過數條巷道并行的長街,他再次改道,趁其不備開入深巷。
衛舜大力踩油門,很快蹿出巷尾,融入奔流向西的車隊。
沉默地開了許久,一直觀察後方的鐘冉發話:“好像甩掉了,暫時沒看到它來。”
衛舜目不斜視:“現在下定論太早,等到了郊區再談甩沒甩掉。如果真是外地車輛,她對道路絕沒有我萬分之一熟悉。”
出城路上,他不停變換線路,鐘冉時不時被甩尾驚得脖頸瑟縮,衛舜則始終沉着地規劃下一條道路。如此在京城兜兜轉轉近兩小時,兩人才成功地駛入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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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冉略略松了口氣:“這次像真甩掉了,我一路都沒太見着它。”衛舜對後視鏡确認了一遍:“應該是甩掉了,看來它對路線不熟,跟蹤經驗也不足,若真是那幫人,該是剛加入的新手。”
見鐘冉并未搭話,衛舜奇到:“想什麽呢?出差錯了?”
鐘冉眼珠斜向右上,似乎陷入了回憶:“我好像記起來了,我第一次是在哪兒見到的她。”
“哪兒?”
“哈爾濱的包子鋪。”鐘冉鎖眉沉思,“當時她一個人,十分莽撞地沖進店裏撞了我。她年紀不大,看起來唯唯諾諾,不像存着壞心思。”
衛舜歪了歪嘴角:“人不可貌相,你別把她想得這麽無辜。要不是有所圖謀,不可能锲而不舍跟了這麽久。”
鐘冉回頭張望:“但願…她圖謀的東西不壞吧。”
經過了跟蹤事件,車內氣氛有些壓抑。衛舜玩笑般調高廣播音量:“好不容易來了這僻靜地兒,咱關心關心國家大事。”
鐘冉靜靜聽了一會兒,忍不住連打幾個瞌睡。衛舜又調小音量:“坐車是挺無聊的,你去後座睡會兒,到地方了我再叫你。”
鐘冉搖了搖頭:“我陪你坐着。”衛舜騰出手來揉揉她腦後:“你傻啊,看你強打精神的樣子我更分神,去睡會兒,聽話。”
鐘冉斟酌片刻,順從地跨去後座;衛舜将暖風開大,前窗的縫隙也緊密合攏。
她無聲躺了幾秒,忽然開口:“衛舜,能不能請你幫個忙?”衛舜揚聲應和:“你直說,我能幫得上肯定會幫。”
鐘冉猶豫再三:“就……你不是認識公安系統的人嗎?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周子強的事情?”
衛舜壓低眉頭:“周子強……是你提過的那個堂哥嗎?”
“你還記得他?”
衛舜無奈笑道:“你說的事有幾件我不記得?只有你不記得的,比如你坐摩托趴我背上,念叨的全是這個名字。”
鐘冉尴尬地撓了撓臉頰:“我…什麽時候坐過你的摩托了?”
衛舜肩膀一垮:“我就說你不記得了吧。算了,我大度,不和你追究芝麻點兒大的陳年往事。你堂哥也在公安系統嗎?”
鐘冉咬住下唇輕輕搖頭:“不是…是他犯事了。”
“犯事兒?犯啥事兒?”
“好像…和毒.品有關。”
衛舜頓悟:“你這次,是不是就為了找他?”見鐘冉肯定點頭,他試探性問道,“你不會是想…把他從獄裏撈出來吧?”
鐘冉急忙擺手:“不是,這個也太為難你了。我只是想去見他一面,看看他犯了多大事,有沒有轉圜餘地。”
衛舜把轉盤的手指緊了緊:“嗯,只是打聽一下倒是沒事,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的能力胡來。”
鐘冉哭笑不得:“哪能呢?”
冬季天色黯淡得早,不過近五點,郊外的道路便黑了大半,只零星幾戶聚集的農莊增添一抹亮色。
正盤算着等會兒去哪吃飯,衛舜瞥見鐘冉嘴裏念念有詞,不禁凝神細聽起來——
“媽…媽…”
她整個人蜷在後座,雙眼緊緊阖着,眼皮被力道擠出褶皺,眉心也豎起歲月的印痕。
衛舜不知她是不是做了噩夢,心底正猶豫要不要把她叫醒,鐘冉的神色卻起了異樣的變化:“媽…媽…?”
朦胧黑暗裏,她在不見首尾的隧道奔跑。周圍有風吼有人叫,還有塌方的轟隆聲,但她什麽也看不見,只得害怕地捂緊雙耳,像小孩兒一樣貓在角落。
“冉冉…”
鐘冉聽見女人柔聲的呼喚,像破冰的春風吹散寒冬的恐懼。她擡頭,面前人影漸顯輪廓,一步步朝她靠攏。
鐘冉急切地想要看清,卻始終只有模糊黑影。對比她的焦躁,黑影倒很是沉靜,緩緩擡手指着她。
鐘冉嘴唇輕啓:“媽…媽…?”
上空一陣晃動,鐘冉重心不穩坐倒在地。她下意識仰頭,隧道上方,黑壓壓的磚塊盡數朝她砸來!
鐘冉動彈不得,而黑影驀然變高,像換了個人撲向她。鐘冉本能地縮起脖子,卻什麽也感受不到,只能掀起眼皮,試探性看往身旁。
黑影的面容逐步清晰,他被砸得滿臉血漬,卻微笑着說:“冉冉,別怕…”
“…冉冉…冉冉?冉冉!”
鐘冉陡然驚醒,胸口大片起伏。衛舜停了車,一臉擔心地湊近:“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她愣愣望着與夢境重疊的臉,只是眼前的他沒有血漬也有沒有微笑,眼裏流露着不加掩飾的憂心。
她的胳膊慢慢舉高,冰冷的手指撫過衛舜側臉。衛舜眼珠轉向她挪動的手,接着也擡手摸她額頭:“發燒了?”
鐘冉收手:“沒有,做了個噩夢。”衛舜松了口氣:“我就猜你可能做噩夢了。夢裏都是假的,我在這兒呢,別怕。”
──“冉冉,別怕…”
鐘冉瞬間想起夢中話語,拼命甩頭:“我不怕,沒什麽怕的……”
尖銳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鐘冉吓得渾身一抖,衛舜撲哧:“還逞能,看你這吓得,趕緊接電話吧。”
鐘冉抹了把冷汗,掏出兜裏手機:“喂,嬸…叔叔?”
“冉冉啊?今天怎麽沒打電話啊?你嬸嬸說這兩天聽你喉嚨都有點兒嘶啞,是不是感冒啦?”
鐘冉下意識摸向脖頸:“是感冒了,不過快好了,您不用操心。對了,嬸嬸呢?怎麽是您用電話?”
“哦,你嬸嬸啊…”鐘義語速疾快,“她下樓買東西了,說昨天聊天忘了問你缺不缺錢,怕你看病花錢不夠用。”
鐘冉連聲拒絕:“不用不用,我現在有工作,不缺錢。”
許久沒溝通的叔叔話比往常多了許多,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事無巨細地問了一遍。鐘冉回答前反複思考,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工作性質。
不知叨叨了多久,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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