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帥氣的灰霧

魚初月跟着這個長相病弱俊美,行動卻有種孩童式暴力的恐怖家夥走進黑霧中。

沒走多遠,聽到極遠的地方隐約傳來了凄厲的咆哮聲。

大地都在震。

感覺很像是有什麽龐然巨物在地面瘋狂撲騰。

只見他腳步微微一頓,偏過小半張臉,唇角露出一絲幼稚的笑意,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雖然我只打了一個結,卻是最難解的無頭結。”

魚初月愣神片刻,想起了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魔主伽伽羅的魔殿——伽伽羅的坐騎吵了他睡覺,被他打成一個結。

那頭坐騎并非尋常坐騎,而是一條魔龍。

修為相當于大乘,在魔界也是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只臣服魔主伽伽羅一人。

他,居然把魔龍打成一個很難解開的結?!

魔界之中,究竟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高手?‘劫’?魚初月從來不曾聽說過他的名字。

而且這個性情也實在是……十分古怪,難以捉摸。

譬如現在,說起無頭結,他幹脆利落地解下了灰色大袍子外面系的那根衣帶,非要演示給魚初月看。

看還不夠,他要她學打無頭結。

魚初月:“……”

原本倒也無所謂,她現在要的就是保住小命,無論是打結還是拔草還是挖蚯蚓,她都行,絕對沒有任何異議。

但是,他身上那件灰袍子實在是太松垮,解掉衣帶之後,它便很自然地敞向兩旁,簡直就像那種最不要臉的老油子——在街上故意敞開衣襟吓唬小姑娘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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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初月腦海裏甚至都出現了‘嘿嘿嘿’的怪笑聲。

幸好眼前這個家夥并不是。

他好像只是很單純地意識不到他已春光乍洩。

魚初月沒敢瞎看,她偏着頭,探出手,拎起他的一邊袍子合了過去。

“仔細着涼。”她十分體貼地說道。

“噗。”他笑了下。

一只大手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扳了回去。

魚初月吓得閉起了眼睛。

他伸出兩根手指一挑,挑開了她的眼皮。

她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這位美男子我已有了兩心相許之人實在不能瞎看否則……”

唔,原來他底下還穿着衣裳。很合身的灰色中衣。

“何為兩心相許?”他問。

魚初月心頭一跳——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粗略一想,忽然發現從他出現起,說話、行事都不太正常。

莫非是個傻魔?

她悄悄吸了幾口氣,平複心情。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真可以利用他逃離魔界。

“兩心相許便是,兩個人在一起很開心很快樂,若是其中一個丢了,那麽另外那個會非常非常傷心,好可憐的。”魚初月聲情并茂地說道,“我有個大師兄,他愛我愛得轟轟烈烈,失去我,他必定每日以淚洗面,苦不堪言!若是你能幫助我回到他的身邊,他一定願意把世上所有最好吃的東西都送給你!”

“哦。”他思考了一會兒,很自然地說道,“你和我在一起,我也比往日開心快樂些。如此,便是兩心相許。”

魚初月:“……不是,我們這樣的,只能算是朋友。”

他點點頭,眼神裏流露出淺淡的向往:“我還沒有吃過朋友。”

魚初月:“……”聊不下去了。

她淡定地轉開了頭,望向左右。

黑暗的濃霧之中,滿是那種蠕動的、影子般的魔物。

生人的味道吸引着它們靠近,如潮水般從霧中湧來,但到了近處,卻又被她身旁這個蔫蔫的男人吓得‘吱吱’亂叫着逃走。

“你平日就吃這些東西嗎?”魚初月問道。

“不是吃。”他懶聲道,“只是拿來續命。我說了,這些東西很難吃,我沒事為什麽要吃。”

續命。

魚初月捕捉到了關鍵詞。

所以這個恐怖的家夥,其實命不久矣?

她不動聲色地瞟了他一眼。

他非常習慣性地耷拉着眉眼,不說話時,嘴唇便抿成一條很不耐煩的線,兩邊嘴角微微下垂。

雙肩微塌,走路的時候便只盯着腳下的路,對什麽事情都興致缺缺的樣子。

魚初月漫不經心地提起:“不能出魔界的話,你一定沒嘗過木涯居的叫花雞……吧?外酥裏嫩,一口咬下去,皮脆得流油,肉鮮得流汁,一裏外都能聞着香味!”

他的眼珠慢慢一轉,盯住了她。

“還有烤魚,配上辣油,絲絲紅油滲進幼嫩的魚肉中,那滋味當真是絕。”她道,“這裏陰沉沉的,什麽東西都有一股濃濃的黴味,肯定烤不出食材鮮香的原味。”

她用餘光瞥着他,見他喉結動了動,心中不禁大呼有戲。

“還有地豆!”她談興大發,手舞足蹈地說道,“切成波浪型,一條一條,放到油鍋裏面炸,炸得內外都酥透之後,立刻撈出來,置入蔥、香菜、折耳根、鮮醬、辣椒粉,瞬間攪拌均勻,熱騰騰地盛到面前,色香味俱全,堪稱人間美味!”

他幽幽盯了她一會兒,別開了頭。

嘆息:“你想走。想騙我放你走。”

魚初月:“……”好吧,是她白日做夢了,能被魔主伽伽羅叫‘爹’的人物,怎麽可能真是個傻子?

她認命地垂下了肩膀。

濃霧之中,忽有一雙陰冷又狂熱的赤瞳盯住了她,悄悄伏在地上潛過來,向着她細細白白的腳踝,探出寒光閃爍的爪子……

他随意地揚了揚手。

胳膊化成了一道灰色的霧氣,掠入身旁濃濃的黑色霧霾中,抓了一只魔物出來。

這只魔物像人一樣,有軀幹和四肢,只不過通體都是一團烏黑的粘液狀物質,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

它沖着魚初月發出了渴血的咆哮。

他把這魔物拎到眼皮底下,盯了一會兒,張開嘴巴,像吸一團雲霧一樣把這魔物吸入腹中,然後偏過頭,喪喪地看着她:“我也想離開。可是我出去就會死,我很不高興。我出不去,若還放你出去,那我會更加不高興。”

魚初月沉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懂。”

他忽然停了下來。

轉過身,面對着她。

魚初月心神一凜,瞳仁不自覺地收縮起來,緊緊盯住他的表情,防着他忽然發難。

只見他皺緊了眉頭,揚起一只手,拇指和食指落在她兩側唇角,往上一提,把她擺成了一個笑臉。

“不要學我。”他恹恹說道,“笑才好看。”

魚初月:“……您要是答應放了我,我一定笑得比誰都好看。”

他沒接話,繼續攥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走了一段,他問:“腐血藤、食屍草、黴靈菌,要哪一個煉油?”

“哪個都不好。”魚初月道,“一聽名字便知道都有怪味。”

“的确。”他側着頭,思忖了一會兒。

松散的黑發在冷霧中微微地飄動,時不時拂到他那冷白的臉上,整個人看起來很像黑白水墨畫中浮出來的一只豔鬼——很內斂的那種病秧子豔鬼。

“萬梧靈木。”他的眼睛忽然微微一亮,“有光照,或許沒有異味。”

魚初月聽着有些耳熟,略一回憶,想起來了。

魔主伽伽羅曾說,要用萬梧靈木做芯,然後扒她的皮做成傀儡,這樣不會失了顏色。

看來是材質不錯的木頭。

“距離不太近。”他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圈,“這樣走過去的話,你恐怕會老死。”

魚初月的臉上立刻露出意動的神色。

老死,她可以啊。

眼下這般境遇,還有什麽能比老死更加幸福嗎?

“沒關系的。”她露齒一笑,“和朋友一起散步談心,其實也挺有意思。”

“朋、友。”他勾着頭,半晌,幽幽道,“若将你認作朋友,伽伽羅來問我要人時,難免又起沖突。麻煩。還是不了。”

魚初月心中大致有數了。

魔物之間的賭約,大約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契約功效,所以伽伽羅不得不叫他‘爹’,但實際上,他的實力應該不會比伽伽羅強。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和魔主,賭了什麽?”

“唔,”他懶懶散散地回道,“賭我的命。”

魚初月:“?”

他好像很喜歡看她歪着頭,滿眼睛問號的樣子。

他那雙無精打采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仔細看能看出淺淺一點彎月的弧度,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應該已算得上是心情很好、極有興趣了。

等到她眼睛裏濃重的疑問漸漸消散,他才收回了視線,很無所謂地說道:“伽伽羅想殺我。我便對他說,我站着讓他殺,不跑不還手。我說他殺不了我,他不信,說若殺不了,他就管我叫爹。”

他喪喪地攤了攤手。

“結果你看見了。”

魚初月驚奇地睜大眼睛:“你一動不動讓他殺,他為何殺不了你?”

他全無笑意地勾了勾唇:“秘密。”

再走兩步,他的耐心全部告罄。

他松開了她的手腕,身體陡然化成了一蓬灰霧,卷住她,風馳電掣掠向前方。

魚初月心尖猛地一顫,這一瞬間,她竟是産生了錯覺,以為回到曾經的某一個時刻——進入本源碎片時,崔敗正是這樣用神魂卷住她,一掠便從浩瀚海洋一般的巨型雲團漩渦中穿過。

只不過此刻眼前的霧氣俱是一片黑霾,猝不及防之下,她吸入一口濃濃的魔息,頃刻激發了髒腑內傷,腹中一絞,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

兩眼一黑,她失去了知覺。

……

……

事發那日。

崔敗拎着染血的劍,落到無量天的破碎法場上。

佛修們在收拾殘局、照顧傷者。

見到一切井井有條,崔敗冷厲的眉眼略微緩和。視線一轉,便見白景龍匆匆迎了上來:“大師兄你也來了!”

崔敗平靜地問道:“魚初月在哪?”

白景龍指了指不遠處。

崔敗順着他的手指一看,便看到一個絕色女子呆呆愣愣地站着,就在他望向她時,她的五官如同褪色的畫卷一般,緩緩變淺,順着肌膚向下流淌。

這麽個玩意,是他的魚?!

“大師兄……”白景龍還未發現異狀,小心翼翼地搓着手問道,“朱顏呢?”

有一瞬間,崔敗覺得自己心中的那一層堅冰已被深藏在底下的熔岩吞沒。

他偏過頭,扯唇笑了一笑,将手中那把染血長劍抛向白景龍。

白景龍:“!!!”

是朱顏的本命仙劍!

上面有血!

大師兄帶回了朱顏帶血的本命仙劍!

她、她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朱顏!!!

白景龍瞳仁收緊,額頭瞬間冷汗密布,手足發顫,口舌發幹,一張嘴,便是嘶啞的聲音:“她……她……”

眼前好一陣天旋地轉,握着手中染血的劍,慢慢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朱顏啊——啊——”

崔敗此刻根本不在意白景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走到了那個假身面前。

擡起手,摁在‘魚初月’木質的肩膀上。頃刻間,木頭人結成了冰,然後在他掌中碎成了萬千碎片。

“伽伽羅。”崔敗語聲平靜。

頓了片刻,谪仙般的背影向着法場邊緣走去。

幾步之後,消失在原地。

白景龍呆了許久,直到不住有無量天的佛者上前關心地詢問,他才緩過了神來。

驀然驚醒,環視一圈,發現崔敗早已不見了蹤影。

“還沒問大師兄,朱顏她究竟出了什麽事……”

白景龍晃晃悠悠走出幾步,禦上劍,歪歪斜斜掠往天極宗。

真真叫做心如刀絞。

這般空洞和疼痛,難以言說。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天極宗的。

他直奔崔敗洞府,見禁制閉合,清氣缭繞,崔敗顯然已在入定修行,一向脾氣極好的老實人白景龍差點兒當場就炸了!

朱顏出了事,大師兄怎能沒事人一般,回來就開始修煉!

他顧不上什麽風度,沖上去前,仙劍一出,轟隆隆就開始沖撞崔敗的洞府禁制。

畢竟是化神期的劍仙,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禁制很快就在他的劍下碎裂。

幻成了崔敗模樣、正在洞府中靜心修行的朱顏被驚動,走了出來。

白景龍揚起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狠狠望向出現在臺階上方的那個人。

仿佛哪裏有點怪?

只見‘崔敗’一臉無語,呆呆地立在殿階之上,垂眸凝視着他,那眼神,竟是溫柔又熟悉。

白景龍有點暈。

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神智不清了,看崔敗,居然那麽像朱顏!

他終于明白那些喪偶的人為什麽看起來都像瘋子一樣。

他咧開嘴角,呵地一笑。

“大師兄,朱顏到底是怎麽死的?”

只見面前的‘崔敗’面露驚恐,長長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朱顏自然知道白景龍口中的‘朱顏’是大師兄崔敗。

大師兄他……死了?!朱顏驚得屏住了呼吸。

白景龍一怔之後,目中湧上狂喜:“她、她沒死是嗎?那這劍,這劍……”

他顫抖着手舉起了手中那把帶血長劍。

朱顏一掠而下,揪住了白景龍的衣領。她沖他吼道:“到底怎麽回事!他出了什麽事!”

情急之下,她都沒顧上幻化崔敗的聲音。

白景龍又是一暈。

這下可好,不但覺得大師兄的表情像朱顏,連他的聲音也變成朱顏的了。

他扶住了腦門:“不是你把朱顏的劍帶回來給我的麽?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

很是心力交瘁。

他退了一步,擡起一只手擺了擺,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不要把病情再度加重。

“等等,”面前的那個‘崔敗’詭異地問了一句,“所以,是‘我’,把朱顏的劍交給你的?”

白景龍重重點了下頭。

瘋了,真的瘋了。

‘崔敗’好像有些忍俊不禁,憋了片刻,憋出一句:“朱顏沒有事,你且回洞府靜心待着,該回時,她自會回來。”

“沒、沒事嗎!真沒事嗎!”白景龍想要狂喜,又不敢,生怕對方只是安慰自己。

“真沒事。”朱顏看着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頗有些感懷。

“你別騙我。”白景龍苦兮兮地望向她,“大師兄你知不知道,我此刻看誰都像朱顏,尤其是你。再這般折磨我,我怕我真的要失心瘋。我給你說啊,我已經徹底想通了,朱顏就是我的全部,我從今往後,絕對絕對不會再因為不好意思拒絕旁人,而惹她傷心。我,我要和她好好過一輩子的大師兄,你可千萬別诓我,我跟你說,我腦子已經有點不正常了我!我都快把你當朱顏了!”

“咳咳!”朱顏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

白景龍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居然說了那麽恐怖的一句話,頓時冷汗涔涔,轉過身,飛一般地逃離了長生峰。

朱顏:“……這呆子!”

唇角已不自覺地漫開了笑容。

……

……

魚初月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意識回籠時,胸中依舊又悶又痛,她閉着眼咳了下,忽然覺得光線有些刺眼。

“嗯?”

身邊環繞着竹葉清香。

她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肢體感覺。

有個涼涼的身體自身後環着她,她一睜眼,便看見了陽光。

陽光?!

魚初月瞳仁收縮,心髒狂亂地跳了兩下。

她,逃離魔界了?!

崔敗,一定是崔敗!

她欣喜地轉頭望向身後。

對上了一雙恹恹的眼睛。

“醒了。”他把她拎了起來,揚起手,拍了拍身邊的樹幹,“你來,看這個樹行不行。”

魚初月把心中湧起的失望壓了回去,苦澀地笑了笑。

想什麽呢?這裏可是魔界!

就算崔敗真來了,在這十萬八千裏魔域之中,又如何找到她這麽小小一只魚,還把她從恐怖的魔物手中救出?

哪怕是聖人,也絕不會單槍匹馬深入到魔界腹地。這裏,環境太複雜了,并且兩眼一抹黑。

“你在失望什麽?”他懶懶動了下眼皮,“你把我當成了誰?”

魚初月微笑:“當成了一個會關心我傷勢的人。”

話一出口,心中猛然一凜。

不該有任何委屈。眼前這個是魔物,他留着她沒殺,不過是因為一點小小的興趣而已。

她對他說話,怎會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怨氣?莫非是因為他的氣息太像崔敗?

魚初月心頭敲響了警鐘,急急告誡自己,絕對不能軟弱,不能犯錯。

“傷?”他上下看了看她,“沒事,死了就再也不會痛了。”

魚初月:“……你說得很對。”

真是一只非常标準的魔物。

他好像忘記了榨油的事情,一雙厭世的眼睛盯着她的身體看了一會兒,道:“有些淤血,髒腑裂了好幾處。不如我替你都摘掉?”

魚初月:“!”

她趕緊護住了自己:“不必了,多謝!你身後這個就是萬梧靈木麽?”

迅速轉移話題。

還是聊吃的比較安全。

她擡起頭來,凝望眼前的巨木。

這是一株難以形容的巨樹。

周遭仍是魔界特有的黑色霧霾,唯獨這一株樹與環境格格不入。

十人合抱的大樹,高聳入雲,揚頭望不見樹冠。

它的樹皮是純正的銀色,一圈圈風鈴般的透明葉子在樹枝上肆意招搖,正是它們,将陽光從霧霾上方的高空中攫取下來,一路傳遞到樹底下,環着樹幹,照亮了一圈兒空地。

陽光順着靈木那些透明的大葉子傳遞下來,偶有光影變化,那是空中飄過遮光的雲。明暗交線交織,也是一圈一圈地漸次傳遞,站在樹下,就像是躺在清澈的小河河底,望着頭頂豔陽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下星星點點的碎金,随着水流輕微地變幻。

很像夢中的景象。

陽光落下之處,霧霾很自覺地退讓到旁邊。

灑在身上,雖然已經感覺不到什麽溫度,卻還是讓人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魚初月走到萬梧靈木旁邊,伸出指尖,很認真地撫了撫它的樹皮。

“剝嗎?”他湊到她的旁邊,眼睛裏難得有了一絲神采,“這個油,可以嗎?”

魚初月的指尖忽然像是被燙了一下。

這一瞬間,她竟詭異地感覺到這株靈木在她手下瑟瑟發抖,就像是魔主伽伽羅要剝她皮的時候,她心中的那種驚恐駭然。

有個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別碰老夫!別剝老夫的皮!別砍老夫的手!救命啊有妖怪——”

魚初月:“……”

她為什麽能夠感覺到一棵樹的心情?還能聽見它對她大喊大叫?

“這個樹沒有油。”魚初月面無表情地轉過臉。

他倒也不失望,牽住她的手腕,倒:“咦,我突然想起一樣好東西。貘魔。不易捕捉,不過有你在的話……”

魚初月:“???”

他卷住了她,一掠而起。

魚初月發現,他并沒有像來時那樣敞開了飛,而是用那層灰色的霧把她裹得結結實實,一絲陰風和霧霾都透不進來。

她詭異地感覺自己被關心照顧到了。

很快,他帶着她落在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前方。

“噓。”他道,“這些東西最是狡猾,只有離開巢穴時才能捉得住真身。它們膽子小,輕易不出巢穴,我已千餘年沒吃過它們了,懶得等。”

魚初月:“?”

那現在怎麽又有耐心等了?

他把左臂化成了灰霧,卷住她,将她擱到了那處冒着黑色寒氣的洞窟邊上,撥弄了幾下,讓她肚皮朝天,躺成一具屍體的形狀。

魚初月:“?!”

這一幕,怎麽有點眼熟的樣子!

灰霧一收,他不見了蹤影。

魚初月:“……”心裏有點點發毛又有點點興奮是怎麽回事。

躺了一會兒,隐約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雙猩紅的眼睛包裹在黑霧中,猛地從洞窟中探了出來。

很快,又一雙眼睛探出來。

“是人是人是人!”

“我聞見了,鮮着呢!”

“要吃!”

“你去把她撿回來!”

“你去!”

它們叽叽喳喳開始争吵。

突然,一蓬特別濃郁的黑霧一掠而起:“誰搶到是誰的!”

這個不守規矩的家夥一出現,其餘的貘魔也按捺不住了。

只聽‘呼呼’聲響起,一只又一只膘肥體壯、圓滾滾的黃毛球狀物從黑霧洞窟中蹿了出來。

真身出現,一看那皮子就知道肥得流油。

很好吃的樣子。

它們争先恐後撲向魚初月。

這一幕,讓魚初月寒毛倒豎。倒不是懼怕,而是回憶起了某些片斷。

就在那一群肥美的貘魔近身之時,只見她身後的土地中,掠食者猛地起身,‘呼’一下将他的灰霧凝成一張獰笑的巨網,居高臨下,沖着這些可憐的貘魔亮出他寒光閃閃的兩排利齒,吓得貘魔魂飛魄散,撞成一堆。

他愉快地一掠而上,将它們一網打盡。

他得意地回頭望她的樣子,像極了一只風流倜傥的食人大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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