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叛聖的身份
魚初月徹底懵圈了。
這個人,哦不,這個魔,捕獵貘魔的樣子,為什麽和崔敗食人花在本源境中捕獵毀滅獸時一模一樣?
那種神韻,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他把獵物收了起來,看見魚初月仍然仰着肚皮躺地上看他,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
“你怕什麽,”他說,“沒到你死的時候。”
魚初月:“……”
被他拉起來之後,魚初月陷入了沉思。
為什麽一只魔物,會和崔敗表現出那麽相似的特質?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在伽伽羅的魔殿中抛那只大魔球的樣子。
難怪覺得很熟悉,原來是像極了崔敗食人花抛大紅魚。
魚初月陷入了白景龍式的迷茫:“我是不是瘋了,怎麽看誰都像他?我這是想他想到失心瘋了嗎?難道我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深深地愛上了崔敗?”
這麽一想,忽然有點傷心。
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魚初月失魂落魄,而這個名字叫‘劫’的魔物此刻看起來倒是略微有了一點點興致。
畢竟捕了一堆千餘年沒嘗過的肥美鮮肉,多多少少讓他找了一點點活着的意義。
他拎出一只貘魔來,嘴一張,兩邊唇角撕到了耳下,露出一張饕餮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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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魚初月道,“生吃沒滋味,烤熟了才好吃!”
她的芥子戒中還收着大半瓶調料。那是上次殷加行烤魚蝦時剩下的,被她順手收了起來。
魔主伽伽羅還算是有一點基本的禮貌,雖然破掉了她芥子戒的防禦禁制取蘑菇,卻沒弄壞裏面的東西——沒有調料包的燒烤是沒有靈魂的燒烤。
“到萬梧靈木那裏去烤。”他說。
魚初月看了看周遭陰冷濃郁的黑色霧霾,深以為然。
她老老實實地縮在他的灰霧中,掠向那株萬梧靈木。
她認真地開始研究燒烤貘魔這件事情。讓他嘗到美食的滋味,她的小命或許就能暫時保住。
所以,一定得給他烤個外焦裏嫩、鮮香誘人……
一人一魔很快就回到了萬梧靈木之下。
黑霧中的低級魔物都怕陽光。
它們不敢靠近,與黑霧一起收縮向後,靈木旁邊空出好大一塊清靜地。
劫像變戲法一樣,從袖中一只接一只把貘魔掏出來扔在樹下,足有二十來只。
這種魔物有點兒像黃鼠狼,不過肚子特別圓,這般死了躺在地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愛。
魚初月撸起了袖管,拎起一只貘魔,很自然地偏頭把手伸出身邊等吃的男人:“有刀嗎?”
他歪着頭想了想,把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修長的五指上,指甲迅速拉長,泛起了凜凜寒光。
魚初月不禁感嘆道:“你們魔,可真方便。”
“哪裏。”他謙遜地扯了下嘴角。
“一根就夠了。”她小心地捏住他食指,往那貘魔肚皮上比劃。
他配合着她,把胳膊揚起或是下沉。
原是想把食指摘下來給她用的,但這樣被她攥着,他感覺到一種很新奇的癢癢感自手指傳到了胸腔,她的溫度讓他心頭泛懶,幹脆随她擺弄。
貘魔身上血很少,皮厚,肉鮮,全無異味。
聞起來就像新鮮的雞混着河魚。
魚初月算是獵戶出身,雖然沒吃過貘魔,卻很有處理食材的經驗。她三五除二就把手中的貘魔打理得清清爽爽,變成一塊攤開的肉排。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她順手把貘魔肉排串在了他的指甲上。
不用她吩咐,他已很自覺地讓指甲變得更長,足足串滿一只手後,魚初月停了下來。
“差不多了,再多怕柴火和調料不夠。”
他那雙耷拉的眉眼提起了少許,頗有一點點期待的樣子。
他想知道,她從哪裏變出柴火和調料來。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還受了內傷,靈氣不大運轉得動,他不信她有本事生火。
只見魚初月把萬梧靈木周遭所有的幹枯落葉都聚了過來,又撿樹枝搭了一個簡單的篝火,随後盤膝一坐,削尖了一根樹枝,在另一截木頭上面鑽鑽鑽鑽鑽……
他懶洋洋地擡着那只串了五條肉排的手,另一只手托着腮,胳膊肘低在膝蓋上,偏頭望着她。
沒看懂她在做什麽。
人族,真有意思。
終于,她手中的木頭開始冒煙。
有了火星之後,她非常利落地湊過一片枯葉,‘呼呼’地吹了幾下,成功拿到了火焰。
她點起了篝火。
和她猜測的一樣,這靈木的樹葉極易燃,卻非常耐燒。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小命又能多保一會兒。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
魚初月舉起劫那只串了貘魔肉排的沉甸甸的手,放到火堆上面炙烤。
貘魔天然就是為燒烤而生。
它有一層厚皮,只消把帶皮那一面直接放在火堆上烤,火焰的溫度便會透過厚皮均勻地分散到那一層鮮香的肉質中。
省心省力又省事。
當然,她得裝模作樣時不時左右晃晃,上下掂掂,時不時還要‘自言自語’,低呼一聲,“好險,幸得我手法娴熟,否則便要烤壞了!”
好讓自己的地位無可取代。
她十分‘忙碌’,烤了一會兒,頭也顧不上回,向着身後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掌:“刀來!”
他很配合地伸出另一只手,給她凝了另一把鋒利指刀。
她把厚皮上的貘魔肉切成了小塊,翻來翻去。皮上已烤出了一層焦黃的油,肉塊往油裏一滾,頓時散發出驚人的香氣。
他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
魚初月回頭一看,只見那張病弱的臉龐上,已像蛇類一樣撕開了巨口準備吞吃。
兩邊嘴角裂到耳根之下,詭異得要命,偏偏依舊保留着幾分俊美。
他打算連皮帶肉把這五串貘魔大排一口吞下。
她沒好氣地把他的手奪了回來。
“還沒好!這樣不好吃!”
他一怔,兩個眼珠子緩緩轉到她的臉上,眼睛裏寫滿了‘不信’二字。
這是他有生以來聞過最香的食物。
撕開的巨口上方,一雙淺色的眼睛慢慢眨了下。
魚初月從芥子戒中取出了用剩一半的調料,細細地灑在那些焦黃鮮香的小肉塊上。
果然更香了!
他的眼睛裏冒出了綠油油的光芒。
“嘴收一收!”忙碌的魚初月很自然地吩咐道。
“唔……”他合攏了嘴巴。
半晌,弱弱地問:“能吃了沒有?”
她撿起鑽木取火的那根小樹枝,叉了一小塊肉,遞向他的嘴邊。
“試試,小心燙。”
他湊近嗅了嗅:“!”
一口咬下去,直接吞進肚子。
又想撕開大嘴。
“不是這樣吃!”
魚初月撿起一塊肉,嚼給他看。
“……”
魚初月覺得這肉并沒有想象中好吃。
吃着沒有聞着香。
貘魔畢竟是魔,陰寒的黴味已滲入肌體,再怎麽烤也無法徹底驅除。
不過對于這個沒有見識的魔來說,這樣的味道已經是天下無雙了。
他學着她的樣子,嚼着吃。
“!!!”
眼睛裏光芒更盛。
風卷殘雲般吃光一整只貘魔之後,他忽然想起旁邊還有人眼巴巴地看着。
他很好心地把第二只貘魔遞到了她的嘴邊:“吃啊,別怕,我不吃你。”
眼神有點虛,一副随時要縮手的樣子。
就像小孩子捧出自己心愛的糖果遞給對方,其實打心眼裏是希望對方拒絕的。
魚初月心中有些好笑,把貘魔推了回去:“你吃,我不餓。”
他嘩啦嘩啦就把肉排橫掃一空,連那些烤得發焦的厚皮都沒有放過。
“再烤。”他說。
“調料沒有了。”魚初月攤了攤手。
她方才故意把調料灑了許多到火堆裏。就是要讓他意猶未盡,才會不自覺地美化記憶中的滋味。
他垂了眉眼和嘴角:“……”
不高興。
半晌,他眼珠一動:“我給你抓一條魔龍,你騎上它回去取調料。”
魚初月的心髒差點兒跳出了胸腔。
“你會趁機逃走嗎?”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魚初月知道,他很有可能只是試探她而已。越到了關鍵的時刻,越是不能犯任何錯誤。
“我是知恩圖報的人。”魚初月比他更正經,“就算我真想逃,也會給把我方才提過的那些好吃的全部買下來,讓魔龍帶回來給你。”
說不想逃,那太假了,一聽就知道騙人。
“不過,”她話風一轉,“你若能信得過我,願意與我做朋友的話,我為何還要逃呢?我可以往返人、魔、仙三域,把各種好吃的都帶回來,讓你嘗遍世間美味!”
他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起來。
顯然,方才嘗過烤肉之後,他對她已經有了基本的信任。
“你覺得貘魔好吃嗎?”魚初月問道。
他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還可以。”
魚初月憋住了笑:“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吃,雖然調料味道不錯,但它本身肉質還嫌粗糙了些,嚼起來如同嚼蠟。”
他:“……”他有點不信,但她剛才真的對這美味無動于衰,由不得他不信。
她想了想:“魔淵北部三百裏之外,便有一處凡界小城,我到那裏給你買叫花雞——凡人的城鎮而已,若我有異動,你可以讓魔龍直接吃了我。”
“唔。可以。三百裏而已,你若跑,我在這裏便能殺了你。”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想騎哪種顏色的魔龍?”
魚初月心髒緊了一緊。
不能着急,第一次絕對不要有任何異動,這樣才能讓他慢慢放松警惕,放放心心地讓她越走越遠,替他覓食……
她挑了挑眉:“魔龍還有不同顏色嗎?”
“嗯。”他懶懶散散地說道,“伽伽羅那條是黑色,另外還有青銅色、泥棕色、污血色……”
“泥棕色,與叫花雞最搭。”魚初月擺出了認真挑選的表情。
他點點頭。
看起來是信了。
“那剩下的貘魔便先吃掉。”他的唇角裂開了黑紋,緩緩蔓延到耳後。
萬梧靈木之下,還堆着十來只貘魔屍體。
一轉頭,一人一魔都愣住了。
貘魔沒了。
他極慢極慢地眯起了眼睛。
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偷了他的食物!
身軀猝然化成了遮天蔽日的灰霧,恐怖至極的呼嘯聲響徹四面八方,魚初月差點兒被震出了一口心頭血。
周遭的黑色霧霾生生被他逼退了百丈有餘。
他圍着萬梧靈木,像飓風一般亂卷了一大通。
不對,根本沒有任何痕跡。
誰有本事把手伸到了他的身邊,而他居然毫無察覺?
魚初月心頭一跳,偷偷挪了兩步,指尖觸到那株巨大的靈木。
‘一點都不好吃!臭死老夫了!明明聞着那麽香,吃起來腥臭撲鼻!難吃!騙子騙子都是騙子!早知道那麽難吃老夫就不偷了!看看這個妖怪把老夫的葉子都掀飛了那麽多!虧死老夫了!’靈木正在疊疊抱怨。
“這些又沒烤過,當然不好吃。”魚初月在腦海裏‘說’。
‘嗄?!!!’
一瞬間,萬籁俱寂。
樹皮在她指下明顯一顫。
她吓到這株靈木了。
灰霧很快就收縮回來,化成了俊美病弱的灰衣男子。
他的臉上殘留着少許怒氣,再一晃眼,這一點怒氣消失不見了——他懶得繼續生氣,沒那個力氣。
“去抓魔龍。”他懶洋洋動了下眼皮,卷起她,掠入黑霧之中。
……
不知行了多久,忽聽他“咦”了一聲,原地一旋,将她徹底裹住,不露一絲氣息,然後潛向一座低矮的山。
‘到了?’魚初月一愣。
旋即,她聽到了一個略有幾分耳熟的聲音——
“您,您不能這樣扔下我啊聖人!”
聖人?!
魚初月睜大了雙眼。
腦海中随便一扒拉,立刻扒拉出了線索。
這個聲音屬于印清風。印清風,就是昙花大會時,親手把她從純虛峰的斷崖邊上推下去的那一位,替叛聖辦事的。
此人和玉華子的徒弟展雲彩有男女私情,是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兒。
謀殺魚初月的事情敗露之後,印清風被聖人濯日子帶走處置。
依着仙門慣例,謀害同門之人,将被廢去修為,扔到魔界自生自滅。
所以……
這是碰上了垃圾處理現場?居然是聖人親自出馬,送印清風到魔界嗎?
魚初月心髒‘噗通’一跳。
直覺告訴她,她即将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了!
印清風方才這句話顯然就有問題——什麽叫做‘不能這樣扔下他’?他殘害同門,本就是要被廢去修為扔到魔界的,不能扔下他?顯然有鬼!
魚初月豎起耳朵,專注聆聽。
“聖人別走!聖人!”印清風難以置信地喊道,“不是說白霧非師叔會來接我的麽!您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啊——”
魚初月興奮地抿緊了雙唇。
白霧非!
連上了連上了!
在無量天時,白霧非已暴露了身份——正是他,與妖、魔二界都有勾結。
印清風是白霧非的手下,白霧非是叛聖的手下,所以此刻和印清風在一起的人,正是叛聖!
只可惜,眼前的黑色霧霾太過濃郁,十丈之外的景象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看不見印清風,也看不到那個将他帶到魔界的聖人究竟是誰。
是濯日子嗎?應該是濯日子吧!
‘說話啊,說句話啊……’魚初月默默念叨。
只要這個聖人開口說話,她便能聽出他的聲音來。
“聖人!聖人別走!”印清風發出了驚恐的喊叫,踉跄的腳步聲淩亂地傳來,“聖人!聖人救命!”
魚初月知道,叛聖這是要扔掉印清風這枚棄卒了。崔敗曾說過,聖人若是親自出手殺人,便會沾染因果,引動天地異象。所以叛聖沒有對印清風下手,而是按部就班地将他帶到魔界,扔入腹地,讓他自生自滅。
正因為如此,魚初月才有機會親眼見證這一幕。
“聖人!”印清風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它們在咬我!救我!聖人救我!啊——”
黑霧隐隐翻騰,魚初月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雖然眼前只有一片濃濃的黑色霧霾,但只聽那慘叫聲,魚初月便能想象出前方在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劫’化身的灰霧緊緊包裹着她,不洩露一絲氣息。
霧中滿是魔物,‘劫’的氣息與周遭一般無二,就像藏在海洋中的一滴水,即便是聖人,也留意不到這個異樣的存在。
魔物撕裂皮肉的聲音令魚初月頭皮發麻。
她知道那些東西,像是裹在黑色雲團裏面的老鼠,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印清風的聲音越叫越慘,終于在某一個臨界點之後,戛然而止。
只餘恐怖的撕咬咀嚼聲。
劫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不打算上去分一杯羹,這讓魚初月詭異地松了一口氣。
他說他沒吃過人。
雖然魔物狡詐,但直覺告訴她,他并沒有說謊。
因為沒必要。
她有些奇怪的是,直到前方的響動徹底消失,魔物們散在了黑色霧霾之中,劫仍然沒有動一動的意思。
她猜他可能是睡着了。
畢竟他這個魔,無論往哪裏一站,都像是一閉眼就能永遠睡過去的樣子。
她轉動着眼珠,飛速思忖起來。
雖然叛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但是沒有關系,只要崔敗知道了這件事,一查便會知道這個親自押送印清風到魔界的聖人究竟是誰。
這一次,劫應當會放她離開魔界三百裏。
那裏只一處凡人小鎮……她該怎麽做,才能把消息送給崔敗呢?
還不能被旁人截到。
就在她專心致志地思索對策之時,前方一片濃霧之中,忽然傳出一個威嚴正氣的聲音——
“你永遠不會明白,你為之獻身的,是何等正義之事!”
聲若洪鐘,連這遮雲蔽日的霧霾也被震得四下翻湧,隐隐透出了一縷陽光的氣息。
音波有如實質,蕩向四周。
魚初月本就受了內傷,乍然受了個大驚,一口鮮血嗆入氣道,雖然極力壓制,卻還是發出了極輕微的‘噗咳’一聲。
心中已忍不住大叫起來——
濯日子!
正是掌刑的濯日子!
原來他還沒有離開,他要親眼确認印清風的死亡。
心髒在胸腔之中‘怦怦’亂跳,這一刻,魚初月的求生欲遠勝以往任何一個時刻。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來,把叛徒的名字告訴崔敗!
嗆血的聲音已然驚動了濯日子。
魚初月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身體便被灰霧卷起來,掠向遠處。
風馳電掣之間,她驚恐地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翻卷的黑色霧霾之中,仙風道骨的聖階修士負着手,連連瞬移,追了上來。
道道無形威壓着向劫化身的灰霧籠罩下來,每次都差之毫厘,被劫堪堪避過。
劫把魚初月護得很嚴密,濯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落入了仙門中人的耳朵裏,只以為是被魔物聽到了。
聽到他的秘密,就得死。
濯日子接連幾次瞬移沒能拿住這一團灰色魔霧,他終于上了幾分心,反手一召,祭出一柄拂塵狀的仙器,向着前方一揮。
魚初月只覺周身一緊,後背寒毛倒豎,感覺像是有一座大山轟然撞擊過來!
“啧。”灰霧中傳出很不耐煩的聲音。
随即,魚初月聽到了脫衣裳的聲音。
一愣之下,只見他那件灰色的寬大外袍兜頭蓋臉罩了下來,将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他擡起手,輕輕往她頭頂拍了拍。
魚初月詭異地領會到了他的意思。
他把她連衣裳帶人輕輕抛向一旁的時候,她強忍着髒腑的刺痛,運起逆光訣,隐去身形。
身體一縮,一滾。
只見那件灰袍慢悠悠飄落在地上,攤成平平一小堆。
濯日子掃過一眼。
他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魔物将衣裳抛出去時,竟還順手抛走了一個人。
魚初月并沒有趁機逃跑。
她此刻的狀況不太樂觀,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傷勢發作現出身形。
金丹期的修為在這滿是黑色霧霾與魔物的魔界根本不夠看,失去庇護,她只有一個下場——和方才的印清風一樣,被啃得渣都不剩。
她只能祈禱,沒有她的拖累,劫可以很快甩掉濯日子,然後回來撿衣裳。
她就站在他的灰袍旁邊,揚起頭來,望向霧霾中不動聲色交上了手的一人一魔。
劫已現出了人形,身上穿着合體的灰色中衣和長褲,方才脫下袍子的時候手臂蹭到了頭發,本就束得歪歪斜斜的松散頭發徹底披在了肩上。
他的身形飄忽鬼魅,旋身避過濯日子的拂塵時,三千青絲紛紛揚起、落下,露出小半張病弱俊美的臉龐。
面對強敵,他總算不再擺着那副蔫不拉叽的頹喪樣。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眉頭微繃,稍稍下垂的眼角裏,時不時閃過淡淡鋒芒。
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在黑霧之中蕩出道道清澈的灰色弧光。
每一次濯日子的拂塵襲向他,都會被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掃到一旁,而他的身體借着那力道,輕飄飄地掠得更遠。
濯日子初時還有些漫不經心,只是想要随手滅殺這個撞見他行事的魔物,幾招之後,察覺不對。
這個東西不容小觑。而且更詭異的是,它的身上根本沒有魔息——魔息便相當于修士的靈氣。
一個沒有靈氣的修士,那根本稱不上修士,只能叫凡人。
那沒有魔息的魔物,又是什麽東西?
濯日子眉目一凝,重視起來。雖然方才并沒有很上心,但就憑随手用拂塵揮出的這幾下,即便是大乘的魔物,也需要全力以赴,小心應對。
可是面前這個眉眼疏懶的魔物,卻好像壓根也不覺得吃力,身形如流雲一般,滴水不漏!
來回鬥了幾個回合,竟是從頭到尾沒有露出半點破綻。
這怎麽可能?
濯日子沉下了眉眼,拂塵一晃,麈尾頃刻凝為一股,絲絲融合,每一縷麈尾細毛之間不再有任何縫隙。
這柄拂塵是一件仙器。
只見濯日子反手一震,掌中拂塵變成了一柄造型獨特的八棱仙劍。
濯日峰主攻煅體和劍道。
有劍在手,濯日子的氣勢立時不同!
劍一動,便有道道鋒銳寒芒向着那道病弱的灰衣身影疾射而去。
“呵,聖人動殺心了。”男子慵懶好聽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想來我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為了‘正義’殺人滅口麽?心思太重,劍意便不純了呢。”
灰衣一晃,身形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般蕩起了一團散霧,劍光自他浮空之處直直穿過,擊散了幻影。
“你是誰。”濯日子握着劍,方正的面孔上滿是凜然正氣。
幻影緩緩凝聚。
病弱美男子重新出現在原地,懶洋洋地望着濯日子。
就在他即将開口說話之時,只見方才穿過幻影掠入黑色霧霾中的劍芒,竟悄然回旋,直直襲向他的後心!
“啧,”薄唇一勾,劫那下垂的眼尾露出一絲譏諷,“偷襲有用的話,我早死八萬遍了。”
就見劍芒透體而過,掠回濯日子的拂塵劍中。
灰衣身影毫發無傷。
這一下,濯日子真正重視起來。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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