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世界的謝意

魚初月瞥着崔敗食人花。

他已經裝回了清冷劍仙的樣子。

方才他怎麽爬起來的,她可是全看在眼裏——這玩意本來笑到花苞着地,彎着花杆,像是撅着臀伏在那裏捶地。就這,還跟她裝呢?

這個人為什麽要壓抑自己的本性?魚初月偏着頭,滿心納悶。

她搖了搖尾巴,魚眼一轉,算了,反正她早已看透。

她盯住面前的赤土,繼續捕捉方才那一抹靈光。

方才力竭之前她曾清晰地感應到了赤土中的靈氣,那一瞬間她福至心靈,憑着本能調整了自身的靈氣,與之共振。

正是借着那微弱的共振之力,她成功掀起了一小撮赤土。

所以,成功的關鍵就是感應到周遭的靈氣,然後牽引它們,與自己共振共鳴!

魚初月醍醐灌頂!

這一刻,她的精神其實已經透支到了極限,但心頭湧起的興奮讓她忽略了這份疲累,雙眼冒着光,狠狠凝聚起意志力,向着周遭重重一蕩——

“嗡……”

一陣天旋地轉,她徹底力竭,直通通地倒了下去。

周遭的赤色平原上,無數紅霧一般的靈氣陡然飄離地表,像是鼓面上被拍起的小水珠。

耗盡全力的大紅魚陷入了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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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初月夢見了劫。

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虛無中,上不沾地,下不着地。她忘了自己此刻在哪裏、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前方出現一個人影——劫穿着那件灰袍子,懶懶散散地向她走來。

魚初月雙眼一亮,心中浮起了喜悅:“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一言不發,就那麽盯着她看。

魚初月被他盯得心頭有點發毛,又有點心虛。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崔敗不在,便很自覺地退了一步,與劫拉開了距離。

她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地方。

“我該是什麽樣子?”他很突兀地開口問。

“诶?”魚初月茫然地看着他。

“崔敗又該是什麽樣子?”他繼續問。

“我不知道……”魚初月皺起了眉頭。

她有些緊張,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他,為什麽要重重咬住一個‘該’字?

他該是什麽樣子,崔敗該是什麽樣子?

“難怪不愛我。”他扯了扯薄唇,露出了然的笑容。

魚初月猶豫片刻,決定實話實說。

“對不起,劫,我說過我已經有兩心相許的人了,我和你只是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把我當朋友的話。”

劫笑得随性風流:“不,我說的‘我’,不僅是我。”

魚初月:“?”

茫然之中,感覺心底隐隐傳來幾分刺痛。她總覺得,面前這個變得很奇怪的劫,會說出什麽可怕的話來。

她退了半步,心跳隐隐加快。

他逼近,一雙終日無精打采的眼睛裏,綻放出漆黑的暗芒。

“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還要自己騙自己?”大手摁住她的肩膀,禁止她逃跑,“兩心相許?騙子。”

尾音微挑,幾分不羁,幾分漫不經心,還有幾許不經意的傷感。

魚初月瞳仁收縮。

這張俊美的臉,就這樣在她眼前,緩緩幻化成了另外一張臉。

崔敗的臉。

魚初月驀然睜眼!

入目一片溫暖的紅色。

心髒在胸腔中瘋狂地打鼓,她輕輕掙了下:“大師兄……”

崔敗張開花瓣,把她吐出來。

“怎麽了?”他勾着花苞,凝視她。

她張了張口,略有些遲疑地說道:“我想知道,大師兄如果不做劍仙,會是什麽樣子?”

崔敗明顯怔了下:“什麽什麽樣子?”

魚初月斟酌片刻:“大師兄若是投生為妖族,若當真是一朵食人花的話,是否性情就和現在一樣?”

他默了默,輕聲道:“你不喜歡。”

魚初月急忙搖頭:“沒有不喜歡,劍仙大師兄和食人花大師兄,我都喜歡。”

她知道,無論是劍仙還是食人花,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都會站在她的身前,像一把守護之劍。

她認真的模樣,讓他再度抑制不住心底翻湧的情愫。

這只魚。

呆頭呆腦的魚,怎就莫名撩人。

他恨恨地笑了下,根須将她卷住:“喜歡我什麽?”

雖是一只花,聲音卻低沉暧昧又缱绻。

魚初月感覺自己整只魚都紅了:“我不知道……反正,就喜歡。”

他淡淡一哂:“騙子。”

魚初月只覺五雷轟頂。

他的語氣,與她夢中的劫,如出一轍。

不過他看起來其實并不在意她是不是騙子。

食人花沒有五官,但卻仿佛能将她徹底看透。

崔敗凝視着他的魚。

他知道,她根本不了解他。他的過往,他真正的性情,他的秘密,他的黑暗……她能看見的,只是他展示給她的那一面罷了,若是剖開他的全部讓她看見,或許,她就會逃掉吧。

難怪劫身竟是一只魔,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崔敗心中浮起淡淡的自嘲,根須輕輕抽在她的魚腰上:“訓練。”

魚初月扭走了自己的魚臉,落荒而逃,尾巴甩得極其狼狽。

她埋頭攝取赤土之中的靈氣。

在她力竭昏睡過去之前,她已經可以成功地将方圓百丈之內的靈氣都從土裏面‘拍’離地表,但此刻她并沒有那麽做,而是凝聚了全部精神,盯着面前的赤土,感應距離自己最近的靈氣,将它們抓出來。

她知道,越是簡單的動作,越能通過大量反複的訓練來迅速提升熟練度。

她現在需要做的,是通過重複訓練來打下堅實的基礎。

崔敗靜靜在一旁看着她。

他發現,如今他看這只魚,從頭到尾,哪裏都可愛至極,完全挑不出一絲毛病。

就連她攤着兩只魚鳍使勁攝取靈氣的呆樣子,也呆到了他的心坎上。

食人大花苞優雅地彎下花杆,懶洋洋地注視着自己的魚。

魚初月的動作越來越娴熟。

感應和攝取靈氣,漸漸變成了本能。

她仍在全力以赴地做這件事情,大紅尾巴翹在身後,時不時不自覺地甩一甩。

崔敗自己并不着急攝取靈氣,他悠悠哉哉跟着她,很享受這一段本該十分無聊的時光。

魚初月翻山越嶺。

到了一處巨大的平原,她扭過頭,問道:“大師兄,不無聊嗎?”

食人花苞輕輕歪了下,随口回道:“看着你,還好。”

魚初月的心再次揪了揪。

她了解這只花苞,看它的時候,甚至比直面崔敗的臉,更能看懂他的想法。

他習慣了漫長的孤寂,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平靜無波。

她,就像是無邊荒漠裏開出的一朵小小的花,他俯下了身,凝視她,一片憐愛。

她和他,都是孤獨的。

哪怕身邊人來人往。

她在劫的身上看到了崔敗,由此發現了他深藏的孤寂。

“大師兄……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我們以後……都在一起,好不好?”她揚起自己的魚臉,沖着他笑。

他緩緩揚起了花苞:“嗯。”

她的心髒猛地跳了兩下,急急轉開了臉,落荒而逃。

本源境中不分晝夜。

魚初月攝取靈氣的範圍越來越廣,她的體型迅速膨脹,原本高高矮矮的山丘,如今已經變成了腳下淺淺的地表起伏。

這種感覺着實神奇。

“大師兄,”她偏着她的大魚頭問道,“你說,在蝼蟻的眼中,世界是不是特別特別大,山也特別特別多,到處都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一本正經地問着傻乎乎的問題。

崔敗正懶洋洋地歪着花苞看她,随口回道:“嗯。”

魚初月甩了甩大尾巴:“敷衍。”

他勾着頭,淺淺地笑。

其實不是敷衍,而是随便聽她說些什麽,都覺得很舒服。

從前的生命雖然極漫長,但絕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在入定修行,不太感覺得到時光流逝。

倒是劫身那一輩子,漫長孤寂,記憶深刻。他本能地知道自己的生命沒有任何意義。若不是遇上這只魚,興許從某一刻起,他就會停止吞噬低階魔物來續命,任憑自己慢慢消失在魔界陰冷黴濕的霧霾之中。

此刻看着她,他仍有少許錯亂感。

占有欲,愛意,混雜交織。

他已分不清哪一些情緒屬于哪一份記憶。

不過沒有關系,魚是他的。

叫花雞,也必須吃——和她一起吃。

深淵陷阱出現在前方。

圍着世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此刻她和他都已經變成了巨型怪物,原本像深淵一樣的大坑洞,此刻看着也就是個不深不淺的坑,低頭一看,還能看到坑底有只小小的黑金蛤蟆,在努力往外蹦跶。

不知道倒黴的媚傾城看見這兩只遮天怪獸的時候,心中得有多大的陰影。

魚初月甩着尾巴向崔敗:“大師兄,我們好像已經把整個世界給掘地三尺了。”

“嗯。”他點了點根須,“往下。”

魚初月重重點頭:“好!”

既然知道這個世界的本源被包裹在厚厚的地衣中,那自然得把它挖出來,看看還有救沒救。

将來早晚要與那個掠奪者的世界決戰,到時候這些世界和能量,都會變成己方的砝碼和助力。

魚初月撅起魚尾,開始啃土。

崔敗:“……”

這東西,上輩子怕是個泥鳅?!

他卷住她的尾巴,在她把整個身體拱進地下之前,及時給她拽了出來。

魚初月茫然地望着他。

根須漫卷,将她拖進懷裏。

花瓣開合,聲線低沉暗啞:“再吃土,我吃了你。”

魚初月渾身一顫,腦袋裏像是蹿過一道閃電,直直蹿到了魚尾附近。

“哦……”

不讓她刨。

她又開始了嚴酷的訓練。

感應更深更遠的地心靈氣,引動共鳴,将它們攫取出來。

她能引動的共振範圍越來越廣,漸漸地,腦海中開始出現一個清晰地輪廓——這層包裹在本源核心之外的‘地衣’,已能完整地被她感知到。

越往深處,赤色的毀滅靈氣便越是密聚。

這件‘地衣’,和那把傷害大柳樹的焰劍很相似。那把毀滅之劍衍生的火焰會化形為毀滅獸,吞吃毀滅獸可以得到靈氣,但到了劍的本體處,那些火焰卻會把花和魚嚴重灼傷。這件‘地衣’也是一樣的,最安全的選擇就是吃一吃外圍這些相對無害的靈氣,然後便離開。

進入本源境的人通常都是這麽做的。

不過魚初月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很安全的選項。

她要幹掉那件地衣。

這一次沒有大柳樹的幫助,還需要從長計議。

她沒有貿然攝取地底深處的靈氣,而是引導着它們緩緩在地底百丈左右的平面上流動。

最初,她的動作看起來并沒有任何意義,像是魚很無聊地用尾巴撥水玩,但随着動起來的靈氣越來越多,它們在地下漸漸便形成了一個‘勢’,如陸地上的河流和地下水系一樣,開始循環流淌。

魚初月不動聲色地加劇了靈氣的流淌之勢。

她的一舉一動,崔敗盡收眼底。

食人花懶洋洋地用根須托着花苞,很欣賞地看着他的大紅魚。

不遠處,陷阱裏的媚傾城小蛤蟆仍在鬼吼鬼叫,不過此刻花與魚體型都太大,媚傾城的聲音就像蚊子哼哼,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魚初月腦子倒是一直清醒得很,她知道,別看媚傾城在本源境裏顯得可憐巴巴的沒有任何威脅,但若是不小心把她放跑了,回到真實的世界,雙方的實力對比就會颠倒過來,這只憤怒的媚魔一定會把她和崔敗撕成碎片。

“大師兄,要不要把她處理一下?”大紅魚冷漠無情地問道。

“不着急。”崔敗胸有成竹,“先取地衣。媚傾城還有用。”

魚初月隐約有點明白崔敗留下媚傾城的意圖了。

她點點頭,繼續全力對付她制造的那條地下靈氣河。

初時還非常吃力,需要她拼盡全力捕捉靈氣彙入靈氣河,以防斷流。漸漸地,靈氣河收支開始變得平衡,魚初月只需要持續提供動力,幫助它環繞地心周而複始地轉動。到了最後,它已頗具規模,在地下百丈之處咆哮洶湧,靈氣非但不再往外逸散,反倒能把周遭的零散靈氣全部吸引過來,彙入‘河流’中。

世間之‘勢’,便是如此。

靈氣河流越來越強盛,魚初月嘗試着改變了幾次河道。

這條靈氣河是她一手造就,與她心意相通,她操縱着它,漸漸往地下深入。

它成了她探向地心的靈氣之手。

崔敗不動聲色,安安靜靜地守在一旁,任她自由發揮。

這只魚,果然與衆不同,自己便能了悟這世間的‘勢’與‘道’,借力順勢而行。

等到她将靈氣河穩在了更深的地下,讓它自行運轉鞏固地盤時,崔敗把大紅魚叼回了花苞裏,懶懶散散地問,“是悟道了麽?”

魚初月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什麽悟,什麽道?”

崔敗道:“河。”

魚初月‘唔’一聲,點點頭:“村外有河,我經常摸魚,水性可好了!”

崔敗:“……”

果然是,萬法皆通。

時光飛速流逝,魚初月制造的地下河距離那件兇器地衣越來越近,在拉鋸僵持的過程中,那些逸散的兇暴靈氣逐漸被靈氣河捕捉,化敵為友。

魚初月穩紮穩打,步步蠶食。

她忙活的時候,他便站在一邊,根須時不時優雅地卷一卷,眯着花瓣,看她鼓着腮,呲着鳍,甩着尾,賣力地做着最後決戰的準備。

他緩緩晃了晃花苞——看來,不需要他出手了。

神念一動,黑白劍落回了識海深處,繼續淬煉融合。

白劍便是天極劍的劍髓,黑劍則是摧毀大柳樹那個世界的那柄光劍,當時他召出天極劍來,強行将其融合。

如今這毀滅之劍已被他吞得差不多了,假以時日,便能徹底收歸己用。

“大師兄,我準備好了!”紅魚歪過頭來,認真地看着他。

“嗯。”食人花優雅地踱向她,與她并肩而立,“放手去做,無需顧慮,一切有我。”

魚初月狠狠點了點頭,雙鳍一揚,與她心意相通的地下靈氣河,頓時化為一條咆哮靈龍,直擊地心的蠕動地衣!

崔敗伸出一條根須,将媚傾城的元神從淺坑中卷了出來。

在等待大紅魚與地衣決戰之時,他很順手地曲着根須,把那只蛤蟆抛來抛去。

“啊啊啊啊——你就是劫——你就是劫——”

媚傾城尖叫。

她想和劫睡覺,想成了執念。

她派去尋他的那些魔将,時常便是被他随手團成一團,這樣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角度、态度,如出一轍!

還有那個坑洞陷阱,分明就是出自劫的手筆!

“你就是劫——”

專心操縱靈氣之勢的魚初月也聽到了媚傾城的尖叫。

她穩住了心神,沒去理會這只媚魔,而是聚足了全力,将整條靈氣河的沖擊之勢凝聚在一起,狠狠撞向了地衣。

一擊之後,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魚初月傾盡全力,用力過猛,自己也一頭紮了下去,大半條魚都栽進了地裏。

“唔唔唔!”

露在外頭的大尾巴啪啪亂甩,崔敗當場就笑噴了。

花苞直直栽向前方,蜷着花杆,在地上連翻了三個跟頭。

媚傾城的尖叫聲更是震破了耳膜:“你就是劫——魔主大人出事的那次,你就是這麽笑得打滾的——啊啊啊姿勢都一模一樣——”

亂甩的魚尾忽然一僵。

食人花動作一頓。

“你就是劫——”

根須一碾。

媚魔元神灰飛煙滅。

崔敗佯裝無事,淡定地卷住了魚初月的尾巴,像拔蘿蔔一樣,把她從地下拔了出來。

魚初月甩了甩身上的土,目光複雜地望向崔敗。

他松開他,用根須點了點地面:“怎麽樣了?”

魚初月眨着魚眼:“不知道,我把靈氣河扔出去之後,就失去控制了。”

“那只能等。”崔敗伸展着花瓣。

“大師兄,”魚初月盯着他那根殺魔滅口的根須,“她為什麽一口咬定你是劫。”

崔敗優雅的動作緩緩一頓。

“唔,小師妹,你也覺得我像魔?”

魚初月:“……我不是那個意思。”

“嗯。不要胡思亂想。”他漫不經心道,“見過長生子之後,去吃叫花雞。”

魚初月:“!”

他到底是要她亂想,還是要她不要亂想?!

很快,魚初月就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了。

整個大地開始劇烈晃動。

食人花攔腰叼起了她,根須鋪展,像一只搖籃一樣,把她護得妥妥帖帖。

忽然之間,天地破碎。

紅色的天幕翻轉了過來,像一張被撕破的畫布一般,寸寸向着地心墜落。堅硬的赤色地殼土崩瓦解,眼前的一切都碎掉了,變成了長長短短的豎立條紋,整個世界更加扭曲,一時難以分辨究竟是在激射向地心,還是由地心開始,爆向四方虛空。

恐怖至極的轟鳴撕裂之聲響徹耳際。

一片驚恐混亂之中,崔敗的聲音沉沉響起。

“地衣被你擊穿了,本源最後一絲殘留意志正與它同歸于盡。無事,我護着你。”

花苞一合,魚初月的身體徹底蜷進了溫暖的安樂窩。

她真是愛死了他的懷抱。

‘大師兄……崔敗……’

不知為什麽,在心頭默念他的名字,竟讓她魚臉微紅。

外間的崩塌和混亂,通通與她無關。

地殼徹底破碎,他帶着她,沉沉墜入無盡深淵。

深入地下,便能感受到核心處傳來的恐怖吸力,一切事物都無法逃避,被它吸引着,不斷地墜落,速度越來越快。

終于到了某一個臨界點時,下墜之勢忽然一收,旋即,魚初月感覺到自己輕飄飄地彈了進來。

崔敗打開了花瓣。

一陣柔和至極的黃白色光芒灑向她。

魚初月眯了下魚眼,忽然發現這光芒并不刺眼,像是泡在溫水中一樣,柔和滋潤,十分舒适。

她好奇地探出了頭。

只見一層赤色的蠕動地衣已被驅到一旁,像一塊皺縮的小破布,地衣之下,一團看起來極為柔軟的光團懸浮虛空中,輕輕地晃動。

“這是……本源?”光芒灑在魚初月身上,令她感覺到溫柔。

“是,”崔敗道,“意識已經散去,無法與你交流,取走即可。”

“唔……”

她感到有些難過。這一團溫柔的光芒讓她想起了娘。

擁有世上最溫和柔軟的心,但面對敵人的時候,又能強硬地與之同歸于盡。

魚眼沁出了晶瑩的淚水。

淚水下墜,一縷柔和的黃白光芒牽引過來,觸到淚水之時,整個巨大的光團之上猝然爆發出耀眼的亮芒,旋即,所有的光芒‘簌’一下收攏,彙入淚滴之中。

那滴淚水懸浮起來,飄到了魚初月的面前。

它變成了柔和剔透的固體,落進她的額心。

魚初月仿佛聽到了一個缥缈柔和的聲音,對她說謝謝。

再下一刻,她察覺到自己獲得了一樣神異的能力——

化虛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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