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世外仙姝5】出谷

山谷的清晨, 既寧靜又熱鬧。

草木複蘇花開葉展,各種鳥兒也吱吱啾啾舒展了翅膀,抖去一夜的露水, 在微風中低空飛躍。

活躍了一夜的大型肉食動物們卻紛紛返回自己的領地, 懶洋洋地打理自己,而後睡一個惬意的覺。

忽而,一道怪風挂過, 樹梢的鳥巢被帶得左搖右晃顫顫巍巍, 驚醒了裏面窩着等待喂食的鳥仔兒們。有被驚擾的動物定驚一看, 只看得一只兩腳獸遠去的背影。

仲寒今兒天還未亮時就守在了寒潭之下,等着清晨第一朵水中昙花綻開時出來進食的一窩子小銀魚。這大家子銀魚十分難搞, 非得要在第一朵水中昙花開放的剎那才會聞香而動。等到昙花開出第九朵時, 又立馬縮回洞中。

陸地上的昙花是在夜裏開放, 水中昙花卻是迎着投射至地平線的第一縷陽光舒展婀娜多姿的水藍色花瓣。

經過兩個來月的修煉, 仲寒如今已到宗師境界,上面再有大宗師及半聖大聖三個境界。再往上, 就是傳說中的踏破虛空了。

仲寒不确定自己這個速度算不算快。就他本身的認知來說,絕對是快到不敢想象。

可就如素妹妹的冷淡态度來看,卻像是有點慢。這就讓仲寒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認知了。

畢竟在此之前,他也就是個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小人物。不管怎麽說,現在他的功力已經讓他能獨自穿過寒潭之下的暗河隧道。

換而言之, 他可以離開了。下來之時,仲寒一心想着離開。

可現在過了兩個來月這樣遠離紅塵的隐世生活, 仲寒想起那道倩影,便隐有不舍。可再多不舍, 也知道自己的那點心思不過是癡夢。

那樣冰清玉潔不染紅塵的仙子,便該是在這樣的地方獨自美麗着吧。想到她, 便迫不及待想看見她嘗到自己做的朝食的神态,仲寒腳下速度更快了幾分,掠過的草木都被勁風帶彎了腰,獨獨在他手中的那束水藍色百合般的花朵卻紋絲不動,嬌豔如初。

――仲寒對真氣的掌控,已經在阿羅變态的要求下練得爐火純青,只離阿羅的臻境差兩段距離。廚房裏叮叮咚咚一陣響,不多時,清甜的食物香味便氤氲地飄散開來。

飯食都做好了人也沒來,仲寒不急,先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落下來時一身破衣裳,現在要出去了,反而多了一個包袱,饒是仲寒也不由心中多了份感慨。不多時,每日總是神出鬼沒的阿羅很快就出現了。來這裏的第三日,仲寒終于知道阿羅這十多年是怎麽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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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起來,就是飲朝露,食花果,偶爾吃一次肉,卻是剖腹去毛後随意烤一烤的那種。作為打小就四處流浪的人,仲寒別的不好說,在折騰野外吃食上,卻也有些經驗。

仲寒做過一次後,阿羅沒吭聲,之後卻一日三餐準時準點地出現在竹屋。仲寒也就順勢接了這茬,一為自己,二為感謝。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堪稱豐盛的飯食,再看旁邊竹床上打包好的包袱,阿羅明白了什麽,低頭認真吃飯。

小銀魚伴着黍子熬出來的粥清甜鮮美,加以銀魚最愛的水昙花花瓣點綴調制,于是就多了一縷花卉的清新爽口。原本該是美味的食物,仲寒卻有些食不知味。

吃了一口,就忍不住擡頭對着阿羅愣愣出神。等阿羅放下碗筷擡眸看過來,仲寒才回過神來,也沒露出什麽尴尬的神情,十分自然地端着碗仰起脖子一口喝光了魚粥。

放下碗,仲寒就恢複了萬事不放心的神态,笑盈盈跟阿羅說:“小魚妹妹,今天我就要出谷了,等我以後回來看你。”阿羅看着他,雖沒說話,卻有那麽個意思:騙人。

說了要回來看舊阿羅,可直到阿羅救下第二個墜崖的人,這家夥也沒回來。第二個墜崖的人是個女子,摔得奄奄一息,被舊阿羅用藥強行續了命,身體卻極差。

就是這名女子,跟舊阿羅說了江湖市井的生活,其中有癡男怨女的愛恨糾葛,有鏟奸除惡替天行道的豪爽暢快,也有柴米油鹽男耕女織的恬然惬意。自從,阿羅便有了個名叫“紅塵俗世”的執念。阿羅救下仲寒之前,打的主意就是讓他幫自己完成這個執念。

畢竟無論是舊阿羅還是她自己,對外界都一點也不了解。因此,聽得仲寒要離開,阿羅抽出絹帕擦了擦嘴角,不緊不慢道:“好吧,那今日我們就啓程。”

想一想,還有些小激動。仲寒卻是狠狠一愣,不敢置信:“小魚妹妹也、也要出去?”阿羅“嗯”了一聲,清澈的眼眸看着他。仲寒喃喃道:“沒想到小魚妹妹也想出去啊。”

早知如此,他還傷感個什麽勁兒啊!既然能把她拐...呸!帶出去,那是不是說明,其實小魚妹妹也不是那麽超脫凡塵?

仲寒那顆心,又悄悄地動起來了。既然她要一起出去,仲寒哪管她為什麽要出去啊,趕緊火速将人帶出去才是重中之重!阿羅早就收拾好了一個包袱,仲寒也不管裏面有些什麽,搶過來往自己背上一紮,拉着阿羅就施展輕功飛掠而去。

被他風風火火的速度驚到的阿羅不由暗想:他竟然已經這麽迫不及待要離開了嗎?

心情有點莫名其妙的低落。難道山谷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個不值得付出絲毫留戀的地方?

難怪舊阿羅等了那麽多年也沒等到他回來“看”她。對于兩人來說,寒潭下漫長的暗河隧道不值一提。

半個時辰後,兩人從潭水中冒出來,擡頭往四周一看,周遭事物已經與山谷內大不相同。谷內四季如春,沒有明顯的季節變化。可外面此時卻是秋高氣爽,山上有火紅一片的楓葉,也有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而他們兩人出來的地方,也是一處水潭,往下有一條涓涓細流蜿蜒而下,流向不知名的遠方。真把人給帶出來了,仲寒那顆心哐一下就踏實了。

拉着人往邊上游,等到腳下能踩到鵝卵石,仲寒率先站起來,一邊拉着阿羅往岸上走一邊含笑轉頭,想對阿羅說一句俏皮話。

誰知這一轉頭,卻是看傻了眼。先時就說了,阿羅每日裏就是神出鬼沒,并不是時刻都跟仲寒在一起的。

睡覺洗澡更是從沒碰見過。所以一轉眼看見渾身濕透,如出水芙蓉的阿羅時,仲寒只覺得腦子嗡了一聲,整個世界都恍惚失色了。烏黑如綢緞的長發此時正貼着臉頰蜿蜒而下,以濃郁的墨色毫無保留地勾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體曲線。

仙氣飄飄的白衣不僅貼在身上,甚至還呈現半透明狀,讓站在近處的仲寒一轉身一垂眸,就能清晰地看見她內裏藕荷色繡粉蓮的貼身肚兜。

往日裏清麗脫俗的眉眼面容,因為有水往下滑落滾動,透着一股莫名的色氣,讓天下間任何男人看一眼就心跳加速面紅耳赤。仲寒怔怔看着她,視線不由自主順着她精致下巴尖如斷線珍珠的水珠往下。水珠灑落在凸起的胸脯上,彙聚到了衣衫中夾帶的水流裏。

明明應該看不清的,可仲寒卻恍惚之間像是看見了一彎小溪,從她優美溫柔的脖頸下滑,胸前有兩山,小溪便舍高取低,自兩山中間的溝壑地帶彙聚奔騰而下。

過了山,便是一片平坦,小溪便也緩和起來,一直到芳草萋萋之地......  “你、受傷了?”

阿羅正被頭頂滑落的水弄得眼睛不舒服,閉着眼勉強适應了一下,睜開眼下意識看向仲寒,卻見他傻愣愣盯着自己,兩縷紅線從鼻子下面流了出來。

難道是剛才睡下撞到了腦袋或者鼻子?仲寒回過神來,動作反應卻還有些遲鈍,因為他滿心滿眼都還塞滿了小溪流淌的畫面。

阿羅說話的聲音像是隔着九重天飄渺響起,仲寒愣愣“啊?”了一聲,眼都舍不得眨一下。阿羅皺眉,暗忖:不會是撞傻了吧?一陣帶着水汽的香風撲面而來,仲寒正陷入旖旎風光中不可自拔,就見眼前的女子往自己身上貼了過來。

剎那間,頭發暈眼發花,仲寒一顆心砰砰亂跳,差點就能從喉嚨口跳出來了,整個人僵硬成一塊石雕。

原、原來小魚妹妹也、也對他有這般心意嗎?

真是罪過,竟然讓小魚妹妹主動踏出了這一步!明明身在冷水中,仲寒卻渾身發燙,只覺得血都在沸騰。阿羅越發認定他是撞了頭,憐憫地嘆了口氣,找出已經濕透的手絹,湊合着給他擦了擦鼻血,“仲寒?你感覺還好嗎?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嗎?”

希望不要真撞傻了,要不然她只能把人再帶回山谷裏了。垂眸看見手絹上的一片鮮紅,仲寒激動的情緒一滞,瞳孔止不住地顫動。

看樣子是從刺激的幻覺中清醒過來了。

岸邊。

阿羅的衣衫已經在出水時就恢複了幹爽,玉绫裁剪而成的衣服,刀槍不破水火不侵,只除了不夠吸水不能用來擦汗當抹布外,也就沒別的缺點了。

剛才貼在身上,也并非布料被打濕,而是水流從領口縫隙灌了進去,這才導致半透貼身。除了仲寒,沒接觸過其他男子的阿羅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的,等到上了岸,面對仲寒除了些許擔心,依舊坦然。

倒是仲寒,上了岸後許久回不過神來。

回過神來後對上阿羅擔心的眼神,剛忍不住雀躍了一下,又在對方“你撞傻了沒有”的問候中來了個透心涼。

好在仲寒從小就是耐摔耐打的命,很快就收斂好了心神。阿羅見他面色好一些了,也是松了口氣,開始好奇地四處張望,“那邊全都是炎木嗎?好多啊。”

山谷中有炎木,全身火紅,連木頭都是紅如鮮血,用處很多,可數量并不多。阿羅沒想到外面竟然有這麽多,成片的山都是紅色的樹葉。仲寒不知道炎木有什麽作用,不過也親眼見過,這會兒看阿羅望着楓葉驚嘆,不由失笑:“這可不是炎木,就是葉子在秋天會變紅。”

雖不知炎木具體作用,可從其特殊中,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應是比較稀罕的東西。畢竟在外面堪稱天下珍寶的上千年人參靈芝在谷裏都是随地可見,仲寒早已麻木了。

從山谷裏再出來,看見這些普通植物,仲寒就覺得挺平凡的。阿羅卻忍不住紅唇微啓,發出一聲驚嘆:“竟然能随季節改變顏色!”

仲寒:“......”

要是這樣就驚嘆了,那小魚姑娘接下來恐怕要驚嘆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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