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裏他偎着我坐擁在床上,低聲呢喃着他小時候是怎樣生活的,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又希望自己的孩子受怎樣的教導,絮絮叨叨直到後半夜,方才有了困意睡下。
我裹着錦被發呆,思緒浸在矛盾之中越發不安。
北方的嚴寒來的格外早,雖然是九月,清晨卻已經開始布霜,道路兩旁皆是霧凇,就好像剛剛飄落一場小雪。
晨曦還浸在白色霧霭中,軍士已經行在路上。青色的衣袍在風中的馬背上飄搖,佟兒哈着冷氣将手收進袖中,曹丕載着我已經将他們遠遠甩在身後。畏冷的将身子向後縮縮,蹭過他冰冷的鐵甲,更覺寒意。耳旁除去飕飕風聲只剩馬蹄作響。
三日後到達中山,在城裏一家名喚‘餌館’的飯館吃過飯,收拾收拾才來到軍營大帳。
才進軍營,觸目是巨大的紫色麒麟旗,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上面大大的曹字也像永遠泯滅不掉的一般剛勁,身着甲胄的士兵排列成陣,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刺痛人的眼睛,仿若要展開一場真正的殺戮。
站在我身邊的曹丕,他緩緩擡起手将我拉住,“今天,我會讓你和袁熙相見,也會讓你選擇是去還是留,如果你選擇跟他走,我便用這三萬人沖鋒,必将中山踏為平地。如若你選擇留下來,我會将袁尚誅殺,放過袁熙和他的部将,你自己選擇。”
看着對面兵士手中寒光森森的兵刃,毫無疑問在宣誓着反抗者的死亡,我駐足良久,他并不是讓我選擇,是在用袁熙的生命逼迫我。
上前踏出一步,我挺挺胸膛,現在的我不能悲傷不能哭泣,不管是眼前這些将士還是盤踞在中山角落裏等待開戰的袁家軍,他們最終都只不過是掌權者手底下的棋子,一條條或年輕或不甘的生命成為權利相争下的犧牲品,馬革裹屍的凄涼恐怕只有他們家中牽挂的老母妻兒才能體會。
組織會兒言語,聲音平靜淡然,道:“什麽時候讓我和袁熙相見?”
他松開攥着我的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沉聲道:“你很想快點見到他?”
我看着他,沒有回話。
他垂下的手重又緩緩擡起,向前一步,對着面前的軍士重重一揮,“出發!”
那些士兵的動作整齊如同一人,緩緩抽刀出鞘,跨上馬背。
他回身上馬,将我拉過,我還沒有回過神來,隊伍已經出發。沖鋒的部隊像是突然爆發的潮水奔湧向前,所過之處草木已被踐踏的凋殘。
前方從地平線緩緩展露出現的袁家軍,那裏領頭的将帥是袁熙和袁尚,那個模糊的影子随着距離的拉近越發清晰,我的心也開始跳動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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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軍沖鋒離袁軍大陣只剩下不到一裏的時候,寫着曹字的紫色麒麟旗突然揮動一下靜止在上方。曹軍所有鐵騎一瞬間戛然而止,兩軍無聲對峙。
看到我袁熙顯是一怔,目光裏有愧意閃過,随後不再看我,兩眼直視身後三萬曹軍。
我終于再見到他,眼裏只有他一人,看不到他身後的人和物,也看不到擁着我坐在馬背上的曹丕,可是袁熙,我的袁熙,他的眼裏看到的是成千上萬的曹軍。
我想如果這是最後一次相見,就請求上蒼将時間停止在這裏,天和地不要在轉動、太陽也不要再落下、在這個靜止的時間裏,我們就可以相望永遠。
驀地,一聲嬰兒啼哭,将這個戰場的寂靜打碎,一個婦人抱着襁褓跌跌撞撞而來,她撲到袁熙馬前,我看到袁熙慌亂的下馬,小心将她扶起,神色關切。掙紮着下馬,不顧曹丕在身後的怒喝,一步步走過去,我想看看這個女子,她為什麽可以和我的熙郎在一起?
風驟起,地上的黃沙被無情的卷起肆虐在空中,擋住我急切的視線,擋住前方那個被淚水模糊了身影的夫君。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踉跄一步終于還是摔到地上,膝蓋可真疼,可我還得起來,我得去看看,去看看他的妻子和孩子……
手臂猛然間被拉住,我錯愕回頭,曹丕臉上的怒色顯然易見,他将我扶起,低喝道:“你還要作踐自己麽?我告訴過你什麽?”
不重要了,我不在乎,管他告訴過我什麽,管後果是什麽。
掙紮着甩開他,開始跑向袁熙,我看到袁熙松開他身邊的女子,遙遙向我張開手臂,那一剎那,連空中肆虐的狂沙也變得輕盈透明。忽然一陣馬蹄嘈雜,後面的事情模糊不辨,似乎身後的曹軍突然發動,速度快的讓人難以想象,無數利刀瞬間擦過我的身邊,勢如破竹的向前推進,刀劍相撞的聲音,馬蹄踹地的聲音,前方的軍陣如同被絞碎一般,到處都是慘叫聲,弓箭如同密集的雨點,砸在四周的土地上,我想可真是奇怪啊,它們怎麽沒有砸到我身上,砸到我身上該有多好……
倒在身邊的士兵滿身是血,卻連面孔都看不清,無數部軍來回的奔馳,像無數的匕首把獵物一點點割碎,我麻木的轉動身體,從一個倒下的士兵手中費力的扒拉出來一柄長劍,照着胸口比量一陣,使出僅剩的力氣照着比劃好的地方刺下去……
身體忽然一輕,被人扯到馬背上,他的臉有青色胡渣,銀白色的铠甲上有些血跡,眉目間盡是闊別已久的溫煦,淚水就順着臉頰肆無忌憚流下,聲音輕的仿佛幽魂,“袁熙……”
他的唇微微抿起,沒有空閑與我說話,手中的長槍反手刺進奔過來的曹軍士兵胸膛,抽槍的那一瞬間,鮮血自士兵胸膛噴出,他的身上又被濺上一層鮮血。濺起的血花灑到我的臉上,還帶着溫熱的鮮血将我驚醒,渾身顫抖的看着在不遠處沖鋒陷陣的曹丕,黑色的鐵甲上布着明顯的濕痕,我知道那是血跡,別人的或者他自己的,可那身影漸漸消失在更多的士兵圍攻裏,看不清楚。
我收回目光,被袁熙重重按在馬背上,他在頭頂驚呼小心,繼而悶哼一聲,我慌忙擡頭,發現一根泛着銀光的流矢正射中他右臂,那只握着長槍的手明顯一震,長槍險些落地。
他會死嗎?或者他一個人不會死,他可以沖出去,但是我不想再和他分開。卻有另一個聲音勸阻我,讓他走吧,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在這兒,他還有妻子和孩子。血流成河的戰場上,袁軍藍色的旗子已經沾滿血跡橫躺在屍體旁,身處的範圍越來越小,只有十幾個人護在我們周圍,扛旗的士兵還是個孩子,十三四歲的模樣,他許是吓急了,不停地哭。四圍黑壓壓的,全是曹軍的騎兵,他們穿着的甲胄被鮮血遮住光芒。
一陣風沙吹過,太陽躲進厚厚的雲層。
一滴雨水落地的聲音,清晰地在寂靜的殺場傳開,兩滴、三滴、密集的細雨自天空砸下,壑溝不斷彙集着被鮮血染紅的雨水,流逝的那樣快,好像一個個方才還鮮活的生命,眨瞬間便成了一地屍骨。我知道,勝負已定,最可笑的莫過于垂死掙紮。
看看袁熙,他是我這一輩子最初喜歡上的人,也是良久以來活下去的信念,可我終歸是要負了他,不為什麽,只因為他已經有了孩子,而我也有了曹丕的骨肉。命運有時就是這麽可笑,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到最後不過都是放不下的癡念。
他的眉目依然溫煦,嘴唇因為失血的緣故有些蒼白,卻仍然是個好看的男子,他該好好活着,不必牽挂于我。
下馬,站定,對他凝視一笑,繼而轉身抛給他一個背影,話盡量說的平靜,“袁熙,我們已經錯過了,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吧?為他好好活着。”
身後呼吸的加重,還有什麽樣的眼神,我都不敢去直視,只是緩緩擡腳向着曹丕走去,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婉若,你跟我走吧,我們殺出去!”
殺出去?要怎樣才能殺出這銅牆鐵壁?又要怎樣才能逃出曹軍的長刀?怕是就算長了翅膀也逃不出那銀晃晃的流矢了。
大雨忽然傾盆,雨點砸向地面的聲音蓋過其餘聲響,我抹一把臉上的雨水,不得不提高音量,緊緊衣袖,道:“袁熙,婉若從來就不是你該等的人,忘了我吧,找個遠離戰亂的地方,安度餘生。”
身後的鐵騎铮铮作響,應該是讓出一條道路,我沒有回頭,繼續挪動腳步走向曹丕的馬前,前方的曹丕朝我伸手,我默然看他一眼,沒有動作。身後依舊沒有動靜,等了一陣,想回頭看看,才發現墨竹牽着烏骓不知何時過來,他将我扶到烏骓上,淡淡道:“夫人就算不珍惜自己,也該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
我一震,眼光瞟向袁熙,他身子微微一顫,大雨在當中肆虐,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他收收馬缰,轉過身去,鮮血順着流矢不斷往下流着,一句話也沒有再說,終于帶着僅剩的十幾個人消失在遠處。
見他離去,緊繃的身子一松,直直向下歪去,跌落在墨竹的懷裏。
什麽時候回的營帳我不知道,佟兒說回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很燙,窩在曹丕懷中一直喊冷,下體也開始出血,大夫說有小産的征兆,所幸我雖人在高燒,卻不停地在喊保住孩子,随行的大夫輪換着照顧,總算是保住了。
醒來後再沒聽到關于袁熙的事情,他們一個個都對我緘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便索性也不再相問。
回到許昌已經是冬月。
第一場雪過後紅梅盡開,穿着厚重的棉衣躺在軟榻上,火盆裏時不時傳出柴火燃燒的‘噼啪’聲。摸着日漸隆起的小腹,心裏有些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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