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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顫顫巍巍擡頭看她,淚水無聲滑落,“為什麽每次和他之間有一丁點的進展,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佟兒将我扶起,也不再說話。
我起身站定,吶吶道:“這世間原本沒有哪個女子是不善妒的,可是男子妻妾成群,身為婦人,又能如何?”
掙開佟兒的攙扶,晃晃蕩蕩走出正廳,不知道曹丕是否是去找郭照,只是心裏很疼,這個男人我是在乎的,很在乎很在乎,我曾經在戰場上看到袁熙,心裏也不曾這般疼過。
佟兒緊跟着出來,我沒有回頭看她,只是疲憊道:“不要跟着我,讓我自己走走。”
她急的帶着哭腔:“小姐…….”
我凄笑着擺擺手,默默地朝前走去,她起初跟上來兩步,最終還是停住腳沒跟上來。
一路走一路亂想,想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想我起初好像就是這個樣子,從來不争什麽,只想安穩度日。一邊想這樣委曲求全好不好,一邊又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好。思來想去覺得雖然在乎曹丕,可是總要接受他會納妾的事實,像曹操這樣光是夫人都無數,曹丕娶兩個夫人實在很少,沒什麽所謂可以争寵的,這樣想着,心裏也就好過起來,大抵人都是一樣的,在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容易死腦筋,待到事情過去後,才發現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不值得傷心,雖然自己的夫君和其它的妻妾圓房,在某種意義上說已經超越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這是為了家庭的和睦,實在是不可抗因素。
想開來,心情也就沒那麽沉悶,開始擡眼打量四周,才驚覺身邊熙熙攘攘的人匆匆而過,竟是出來府邸,到得街上。行人匆匆,擁擠的大街上似是驀地辟出一方寂寞空間,只有我一個人與他們不同。落寞的看着周圍穿梭而過的人們,不知道哪些人跟我有着相同的命運。
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下意識的回頭。
幾年前飄逸俊朗的臉上布滿風霜,以前騎着白色戰馬,身着銀白铠甲的男子今時卻是粗布衣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我卻不敢相認,盯着他許久。袁熙,是你嗎?
他顯然也是有些激動,卻是竭力壓制。聲音似是有些顫抖:“婉若?”
我動動嘴唇,卻說不清什麽心情,曹丕果然還是放過他,我記得那時候在戰場上,那個婦人抱着約莫一歲的孩子,是他的孩子,現在也該九歲了吧?他原來也會顯得很老,像是經歷很多風霜,這些年他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把那麽英俊的臉龐布滿霜痕?我盡力對着他扯出笑來:“袁……熙。”
這樣酸澀的對話,當中卻已經隔着千山萬水,萬丈壑溝。怕是無論如何都跨越不過去了,千山暮雪,而今與君再相會,彼時的我不是此時的我,此時的他亦不是彼時的他,說到底,命中既定的,逃不過終究是逃不過,大家不過是被命運愚弄的可憐人。
普通的飯館裏,與他靠窗而坐,很難想到,我與他闊別九年,還能在這邺城相遇,雖然沒有滿樹櫻花,雖然沒有匪以為報。但是能像多年老友一般,坐在簡陋的飯館訴說這些年的桑海桑田,夏花依舊,物是人休。
他笑得有些勉強,看得出來這些年他過得不好,很不好。窗外栽種着一片紫薇花樹,就像紫色的浪濤,由此判定店家是個風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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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話尋話,道:“你的孩子九歲了吧?那時候亂,沒注意是男孩是女孩。”
他轉頭看向窗外:“男孩,性子急,像她母親。你呢,我也聽說你現在一雙兒女,他們都好嗎?”
我苦笑:“好,甚好。曹丕對他們寵愛得很,他們很好。”
“你呢?你好嗎?”他忽然轉回頭來看我,眼神有些擔憂。
我慌亂的拾起茶盞,輕輕啜上一口,“好,曹丕他待我也極好,從衣食到住行,都是關懷備至。”
他眼中也閃過些苦澀:“那就好。”
相對無語,昏黃的光線穿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耳邊又似響起多年前那個男子柔柔的嗓音,‘匪以為報也,永以為好。’‘婉若,我想親你。’窗外忽然一陣狂風吹起,紫薇花瓣随風而下,似是下起一場大雪,将那虛幻的話漸漸帶遠,只剩下殘盞映襯着暮光,幾分蕭索。
籠攏發絲起身,開口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他有些慌亂,“這就回去了?一盞茶都未喝完。”
我想了想,眼底暈了笑意:“流言紛擾,不想你再為此事遭遇什麽麻煩,今日之事,權當是沒有發生過,忘了吧。”不再做逗留,轉身輾轉樓下,步履忽而輕盈,心裏頭再沒有不好的情緒。
趕回府中,老遠便看見佟兒站在府門顧盼觀望,我加快腳步走過去,她一臉幽怨看我:“小姐,你還知道回來?”
心裏一陣暖意,還是有人會擔心自己,我道:“怎麽了?看你模樣着急的。”
她催我快回去,我疑惑,被她扶着進府,一路上聽她絮叨個大概。原是因為曹丕今日傳話,說是宿在二夫人的曉香院。
我微不可見的點點頭:“是我讓他宿在曉香院陪郭照的,不必大驚小怪。”
她表示不能理解,說別人都很不能将自己的夫君日日綁在身邊,哪有我這樣伸手朝外推的。
我笑:“這麽多年,你難道看不明白?還曾指望誰能一心一意?從前我很盼望這一生有個人,白首不離,一生一世。可是到頭來我自己都看明白,幻想終是幻想,怎麽也不可能變成現實。連我都清醒過來,你還要睡到幾時?”
她還是不贊同,道:“小姐看透歸看透,不争歸不争,可是也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王爺身邊那麽多夫人,環夫人再受寵,可她終是比不過卞夫人呀。”
我點頭:“知道,我自有分寸,但是郭照的确可憐,我們就在她最難的時候幫幫她,以後希望她總還念着今日只好,對我們也能照顧照顧。”
佟兒跟着我這麽多年,時時事事舍身處地的為我考慮,我知道她的擔心,也感激她對我一直不離不棄,想到這,我就覺得該為身邊關心自己的人好好活着。
她默然點頭,不再說什麽,只道:“小姐萬事都要自己保重,佟兒看得出小姐其實心裏不高興。”
我應承着,一路無聲回房。
未幾,睿兒帶着英兒回來,我差丫頭去廚房吩咐做幾道簡單的家常飯菜呈上,母子三人加上佟兒一并用餐。
睿兒說今日讀書,英兒趴在幾案上睡熟了。我摸摸英兒的頭:“告訴母親你怎麽會睡着的,是師傅講的不好嗎?”
英兒搖搖頭,竹筷夾起一塊鳜魚肉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我一聽見師父讀書就犯困。”
無奈搖搖頭,讀書犯困這點,可真是像她三姨娘,三姐姐在家的時候就不愛看書,一聽見哥哥們在書房讀書,就犯瞌睡。
飯後,丫頭撤掉一桌子的菜,睿兒站在門口左右張望,回頭問我:“母親,父親怎麽沒過來?是有什麽事情麽?”
我坐在窗邊借着長信燈散發的微弱光亮看《列子》。漢景帝的皇後窦氏就是崇尚無為而治,信奉老子,而《列子》似乎更專注于修道,只是覺得其中所說‘人可禦風而行’有些言不符實。聽到睿兒的問話,我擡頭看他:“你父親今日在你二姨娘那裏,不會過來了。”
他眼神裏的期望忽就落寞下來,有些喪氣的走回桌前坐下,英兒看佟兒在做衣服,湊過去跟着學,時不時的還頗像樣子的縫上兩針,聽到我說曹丕今晚不回來,嘟着嘴嚷嚷:“我要父親,我要父親,母親,幫我把父親叫回來嘛。叫回來嘛。”
無奈扶額,“英兒乖,你父親和你姨娘有事情商量,我們不去打擾他好不好?”
她仍是不滿,丢下手裏攥着的小衣服跑過來晃我的腿:“母親母親,我們去叫父親嘛,好不好?”
看她懇求的眼神,心裏不忍,但是想起來此時若是去曉香院會看到如何場景,更是心酸,打斷英兒道:“你父親正忙,英兒乖莫鬧,讓姑姑帶你去睡覺吧。”
佟兒起身過來,拉住她勸道:“英兒乖,姑姑帶你去睡覺,走吧。”
睿兒拾起孫子兵法研讀,也不再向窗外張望,英兒臉上竟是挂着淚珠,抽抽搭搭的被佟兒帶去卧房。
嘆口氣望向窗外,月色冰涼如水,竟好似已是深秋,不自覺打個冷戰,不再多想,繼續看着手裏的書:有生不能生,有化不能化,不省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
枯坐一夜,偶然也會想象曉香院今夜是何等情形,該是暖紗帳,碎玉床,良宵共徜徉吧?
不知道何時睡去,醒來身上蓋着薄毯,睿兒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想必是他為我蓋上的。一直對他要求太過嚴格,以至于造成他向來不茍言笑,太是嚴肅認真。輕嘆一聲,起身将薄毯輕輕蓋在他的身上,細細端詳一會兒,似乎這個孩子越來越像他的父親。
梆子聲聲,看看銅壺滴漏,已經是四更,醒來已無睡意,披上一件披風轉出去,偌大的園林裏,草叢中有蛐蛐的叫聲,月下花影微動。
站在樹下想了很久似乎是想了很多東西,可似乎又什麽都沒想過,腦中有些迷糊,雜亂的毫無章法。似是有腳步聲,左右看看,發現并沒有什麽人,無聊的繼續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想的什麽。
“嫂嫂在這裏做什麽?”
熟稔的聲音讓我有些錯愕,緩過神來才發現前方不遠的花樹下站着曹植,欣長的身姿掩映在綠樹紅花的斑駁下,若是不細看,真是不能發現那處還藏着個人。見是他,我便答道:“只是突然醒來,沒有睡意便出來走走。”
他點頭,提步走過來,“我也是睡不着,出來走走。嫂嫂好像有心事。”
我搖頭:“沒有什麽心事,只是出來走走。”
他也不再繼續追問,在我站的花樹下面停住腳步,道:“嫂嫂,今日可是遇到故人了?敘舊可還敘的寬心?”
我一驚,“嫂嫂不知你說的什麽。”
他怎麽會知道我和袁熙相見之事?難道他跟蹤我?
曹植見我如此,目光有些許尴尬,道:“我以為你想再見見他,原來你不喜歡。”
原是他在暗中為我籌劃的這場相見?我還是開口問出來:“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壓低聲音,臉上露出璀璨笑意,帶着些許天真:“我都知道,什麽都知道。”
心中萬千情緒翻湧,他真的不再是我想象中那個孩子,他已經開始慢慢懂得謀劃,謀劃的還相當不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像個跳梁小醜遮遮掩掩?
“都是你安排的?”
“什麽?”他愣愣。
“安排我和他相見,他知道我回來了。”我道
他眼底泛起一絲得意:“嗯,我的人在邺城看到他的蹤影,我找到他通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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