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一晚謝省沒再刻意靠近雲漠。

他們雖然在同一個宴會廳用餐,但實際上,導演,編劇,制作人和投資人是在單獨隔出的包廂裏,而演員們則分散在外廳。

宴會廳很大,除了用餐區域外,中間還布置出了一個小小的舞池。

聚餐的目的并不僅僅是為了熱鬧,最重要的還是為了讓大家在進組前互相熟悉一下。

畢竟将來要在同一個組呆上好幾個月。

謝省依次向前輩們敬了酒,除了主演的左西和孫岩外,還有其他幾位老一輩演員,雖然是配角,但也是實打實的前輩。

之後,他又和其他演員依次進包廂向導演和投資人敬酒。

晚宴上的他,收了臺上那股鬼靈精怪的勁兒,虛心而有禮貌,看起來很是乖順。

向雲漠敬酒的時候也和對其他人一樣,十分客氣。

客氣話說完之後,兩人面對着面,一起仰頭幹了。

這樣一輪喝下來,他已隐隐帶了些醉意。

從包廂出來後,廳裏人已經開始紮堆,左西和孫岩湊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麽

他們合作過不止一次,已經是老熟人了。

其他幾個人也湊在旁邊,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來,氣氛很是輕快。

他沒過去湊熱鬧,而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裏,默默地喝酒。

一杯酒還沒下去,魏瑕就端着酒杯尋了過來。

“謝省,”他親熱地叫他:“你真有點可愛,和雲漠說的不太一樣。”

謝省笑了笑,不知道雲漠口中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大約是特別叛逆又特別讓人頭疼的那種?

在洗手間時,他曾質問過雲漠:“如果我偏偏要說的話,你會像小時候那樣打我嗎?”

這話不是賭氣,也不是誇張,雲漠是真的打過他,而且打得十分狠。

記憶中,雲漠第一次打他,是他十四歲那年。

那天,他放了晚自習沒讓人接,而是約着孫小圈和許寧與去吃宵夜。

路上遇到了他們班一個女生求救。

那個女孩放學路上被別班一個混混和幾個社會青年堵在了路上。

謝省堅持把人帶走了,對方大約也知道謝省和許寧與的家庭背景不簡單,所以并沒有為難他們。

第二天一早,謝省就端着半杯熱水到了那個混混的班上,徑自走到對方桌前,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将那半杯熱水潑在了他的褲*裆裏。

那天的早自習就是在那混混兒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拉開了序幕。

幸運的是,那時候是冬天,兩間教室又分布在走廊的最兩端。

謝省走過去之後,水的溫度已經降了不少。

而冬天*衣服又穿的厚實,所以那混混雖受了傷,但沒傷到根本。

當天,謝省是被雲漠從警局領出來的,那也是雲漠第一次對他下狠手。

被按在沙發上狠扇屁股的時候,謝省尚在高聲叫罵,罵雲漠沒有俠義心腸,罵他是膽小,罵他冷血……

混混的家人知道謝省的家境之後,獅子大開口地鬧了一陣子,但被雲漠拒絕了。

該賠的他一分沒少,但不該賠的,他一分不出,尤其是對這種人。

那陣子,那群社會小青年日日在學校周邊堵謝省,想把他給廢了。

最後還是雲漠動用了社會上的一些關系才把這事給壓了下去。

即便如此,他也風雨無阻地親自接送了他小半年,怕司機管不住他,亂跑出去被人給算計了。

他打他,也并不是因為他魯莽,或者他自己冷血,而是因為他擔心他。

第二次挨打,是謝省十六歲那年。

那次是在寶億,謝省喝了酒,非讓許寧與給他叫個小孩來玩。

謝省很叛逆,但是這方面卻一直很自愛,那天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擰。

許寧與沒辦法,最後給他找了個姑娘。

謝省長的好,出手又大方,寶億許多少爺公主的都想弄他,但他從不挨那些人,平時也就在包廂裏玩玩游戲打打牌,根本不給人機會下手。

那些少爺公主們都是成年了的,比他大一些,懂得也多。

那天進去的那姑娘大概是真的想和他發生點什麽,偷偷給他下了助興藥。

他年齡小又沒經過事,很快就上了頭,還是孫小圈覺得不對,把電話打給了雲漠。

巧合的是,那天雲漠正在寶億談生意,接了電話立刻就沖進包廂,把人弄到衛生間催吐,才沒鬧出亂子來。

謝省那天是在自己房間醒來的,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雲漠。

雲漠正坐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看書,低垂着眼睛,睫毛很長。

他昏昏沉沉地叫了聲哥,雲漠擡起眸子,慢慢将書合攏,甚至是很柔和地問了一聲:“醒了?”

謝省動了動,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住了,手腕上是雲漠的領帶,腳腕上是他自己的襯衣。

然後雲漠便慢條斯理地解自己的皮帶,不顧謝省的掙紮與質問,将人狠狠抽了一頓。

他抽人的時候眼神特別狠,謝省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會被他打死,

他抽一皮帶就問一句:

“以後還敢不敢玩人?”

“染了病怎麽辦?”

“如果對方下的不是助興藥,是別的東西怎麽辦?”

“知不知道錯了?啊?”

“......”

謝省那時刻也是倔,他将臉埋在枕頭裏,死活不吭一聲。

直到打完之後雲漠才發現,枕頭上染了一片濕紅,他生生将自己的嘴唇咬下了一塊皮肉來。

整個腰臀和背部也全是一道道浮起的鞭痕,青紫斑駁着,滲出紅色的血痕。

雲漠那時候才覺得自己下手重了,綁着的手腳都沒有解開,他就着這個姿勢給他上藥。

直到這時候謝省才啞着嗓子不服氣地問出了一句話:“憑什麽你能和女生約會,我就不能玩?”

那時候是有那麽一回事。

女孩子是段啓柏的一個遠房表妹,一直都十分喜歡雲漠,段啓柏便想撮合兩個人,

只是雲漠并沒有同意,更沒有什麽約會。

不知道謝省在哪裏聽到了只言片語就上了心,并為這種事跟他賭氣。

他那時候不太懂謝省的心思,所以也沒解釋,只一邊垂着眼睛給他上藥一邊說:“我是成年人了,有這方面的社交很正常,你呢?”

謝省閉着眼抿着唇不說話。

雲漠又說:“等你成年了,你也可以,只要是正常社交,我都不管你,但不是在寶億那樣的,雖然你是個男孩子,但也得自愛。”

謝省沒再說什麽,他說不上來的難受,因為雲漠說,等他成年了就不再管他了。

自那次以後他規矩了很多。

說不出什麽心理,大概是因為不想讓雲漠在管他的最後兩年裏,更加失望。

所以算起來,雖然是雲漠打了他,但其實從頭至尾都是他對不起雲漠更多。

可剛才在衛生間,雲漠卻對他說了對不起。

“哎,謝省,”魏瑕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神神秘秘地對謝省說:“我哥都告訴我你倆的關系了。”

謝省怔了怔,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我哥”是指雲漠。

雲漠大概告訴過他,他曾照顧過他。

他笑笑,壓下心底的酸澀,十分謹慎地說:“嗯,以前我們像親兄弟一樣。”

他仰頭将杯子裏的酒喝盡了,魏瑕又遞了一杯給他,笑眯眯地說:“如果我們小時候就認識的話,一定很能玩得來。”

謝省笑着,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魏瑕是選秀出身,據說出道前一直都是學霸,但大學讀了一半忽然回國參加了選秀。

他長得好,嘴又甜,有種好家境養出來的純真味,與大部分選手的畫風都不太一樣,所以很快就吸粉無數。

即便在入行兩年多後的今天,他依然有着與這個圈子格格不入的單純感。

這是有人護着,有枝可依的人才有的特權。

謝省忽然有些釋然,覺得這樣挺好的,魏瑕的性格适合雲漠,魏家也能給雲漠支持,而他什麽都沒有。

他笑笑:“以後也可以一起玩。”

“好啊,”魏瑕開心地眨眨眼:“以後一起玩的日子還久着呢。”

魏瑕的性子很跳,沒呆多久就端着酒杯去了別的地方。

燈光暗下來,舞池裏的小型射燈亮起來,三三兩兩的人滑進去跳舞。

謝省正望着舞池的方向發呆,孫岩端着酒杯坐了過來,酒水只蓋了一個杯底,琥珀色的酒液随燈光變換着顏色,孫岩只往這裏一站,就成了一道風景。

“姐,”謝省站起身來:“我去幫您取杯酒。”

“不用,”孫岩阻止他:“坐下聊兩句。”

謝省便重新坐了下來,十分禮貌地對孫岩微笑。

孫岩出道極早,無論演技,口碑還是票房號召力,在同齡女演員中都可以說是無可替代。

雖然她只比謝省大上一歲,但卻是真真正正的前輩。

孫岩長得美,氣質上也不是純情挂,一颦一笑都風情萬種,十分迷人。

謝省第一次與她單獨相處,其實有一點緊張,但三兩句話下去,那種緊張感就散了。

孫岩的性子和她的外表以及她在電影中那種細膩的表演方式都極不相符,很有點大大咧咧的傻大姐勁兒

謝省一坐下來,她就湊近他問:“你跟那個雲總,什麽情況?”

謝省裝傻:“什麽什麽情況?”

“你這點事兒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孫岩說:“演員做什麽的?想要演好戲,必須有出衆的理解與共情能力,善于解讀對手的一舉一動,只有将對手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臺詞,都理解透徹,才能接的住對方的招式。”

謝省笑笑,沒說話。

“你看他的眼神不太一般。”她放低一點聲音:伸手拍了拍謝省的肩膀:“太嫩啦,我一眼就看出來啦。”

“哪裏嫩?”謝省笑起來,隐隐有些不服氣。

孫岩的目光幾乎是一寸寸從他身上掃過去,十分嚣張露骨。

然後她風情萬種地一撩頭發,眉眼生春般微微一笑:“哪裏都很嫩。”

“姐,”謝省往後靠了靠,有些好笑:“知道我哪裏都很嫩還這樣子撩我?”

“沒關系,”孫岩吐氣如蘭地靠近他:“想耍流氓就沖我來,別讓別人占了便宜。”

謝省有些招架不住地低頭笑了起來,他笑着向孫岩伸出手來:“能賞臉跳個舞嗎?”

孫岩把手搭在他手上,兩人滑進了舞池裏。

孫岩一下場就引起了一陣小小的歡呼聲,場中的氣氛重新熱烈了起來。

他們面貼着面,在舞池中輕輕相擁着,孫岩在耳邊問:“談過戀愛嗎?”

“沒呢,”謝省笑笑:“身邊的花花草草還沒來得及下手,就被人拔光了。”

孫岩被他逗樂了:“就你這樣的,還用親自去拔?想拔你的不少吧?”

謝省輕輕地笑了一聲,沒說話。

孫岩又說:“別介意,提前帶你入入戲。”

倆人在電影中有好幾場床戲,謝省本來是緊張的,這會子倒真放松了,他笑着道謝:“謝謝姐。”

孫岩随即把頭抵在了謝省肩頭上,謝省則垂眸看着她烏黑的發,腦子裏卻想着劇本裏的一些情節。

她抱着他的腰,他扶着她的腰,他們旋轉在舞池裏,猶如一對金童玉女般,讓人只能想到最美好的字眼。

一曲畢,他們同時停下腳步,攜手從舞池裏出來。

雲漠正坐在他們原來的位置上,看他們走過來,他站起身,禮貌地對孫岩說:“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有幾句話想和謝省說。”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不聽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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