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廳外安靜的角落裏,謝省唇角含着一縷淡淡的笑意,靠牆而立着,看雲漠一步步走近他。
高大的身影幾乎将他整個人籠住時,雲漠停下了腳步。
他們的距離已近到幾乎呼吸可聞。
謝省不閃不避地微微仰頭,認真看着他。
與五年前相比,現在的雲漠成熟了許多。
當年眉宇間那一抹鋒銳,此刻已全部化成了由內而外的從容與自信。
他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并不倨傲,但卻給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謝省看着他,一動都沒有動,這樣的雲漠讓他着迷,讓他不敢輕易說話,也不敢輕易動作。
五年多沒有見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像夢一樣。
他得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讓自己的目光不要像火一樣熾烈,也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口和身體,不要貼近他,不要擁抱和親吻他,不要強占他。
他還得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強忍着不将內心的疑惑問出口:
為什麽還要回來?
為什麽恰好住在他的對門?
為什麽這麽巧他投資的電影邀他試鏡?
如果是在以前,每一個問題,他都可以想出一個讓自己自作多情的答案來。
可是現在,不行,不敢也不能問。
怕他一個漫不經心的答案,就會讓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土崩瓦解。
謝省的神情很平靜,眼睛裏含着笑,看起來像是游刃有餘的樣子。
只是隐在暗處的手指卻微微蜷曲着,像是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合适一樣。
“哥。”他終于壓住了情緒,像以往一樣喚了他一聲:“叫我出來有事嗎?”
雲漠垂眸看了他片刻,然後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面頰:“喝了多少?”
他的手指帶着淺淺的涼意,觸碰在謝省酒後有點燥熱的面頰上,舒服的不像話。
讓他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追随着那只手,将面頰或者将身體貼上去,汲取一點能夠澆滅心火的涼意。
可雲漠很快便将手移開了。
謝省眨了眨眼,覺得酒意有些上頭,他強忍着內心的悸動,輕聲說:“還好,沒太多。”
“等會兒一塊回去。”雲漠看着他,眼睛裏也含了一點笑意:“以前醉了總會鬧。”
“不用了,哥。”謝省微微有點愣怔,以前太久了,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在喝醉後鬧過了。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略遲鈍地搖了搖頭:“小圈哥會送我回家。”
雲漠沒再說話,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謝省對他的生份與躲避。
他嘗試着擡手去搭他的肩膀,可謝省卻倉惶地往旁邊躲了躲。
可能這躲避有點過于明顯了,謝省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了低頭。
然後他習慣性地去摸自己的口袋,只是出門時換了衣服,裏面忘記放糖。
正不知所措間,雲漠的手伸到了他面前,那只熟悉的掌心裏,正穩穩托着一顆糖。
橘色的糖紙擰成漂亮的扣,将糖果緊緊包裹在裏面,他輕聲問他:“在找這個嗎?”
“謝謝。”謝省伸手想接,雲漠又将掌心合攏了。
他低頭将糖紙剝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晶瑩剔透的糖果,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熟悉的味道,像雲漠給他的第一顆糖。
謝省無法拒絕,他情不自禁地張開唇,含住了那顆糖。
糖不太大,張口的那一瞬間,他好像連着雲漠的指尖一起含住了。
懊惱的情緒潮水般湧上謝省的心頭,讓他有些擡不起頭。
太不堪了,像十八歲時那場刻意的勾引。
指尖被溫熱濕滑的口腔包裹住的那一瞬間,雲漠的眸色變沉了。
他垂眸看着謝省,謝省正低着頭含糖,只留給他一個乖順又可愛的發旋。
那顆糖很快被靈巧的舌尖勾離了他的指尖,謝省也很快退開了。
甜蜜的滋味兒伴着酸澀在口腔中散開,謝省微微眯了眯眼。
雲漠又忍不住笑了笑,這麽多年過去,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特別可愛。
“魏瑕,”他斟酌了下,語氣裏難掩笑意:“都告訴你了吧?”
謝省怔了怔,急忙點頭:“嗯,說了,我都知道了。”
魏瑕說,雲漠告訴了他他們之間的關系,但他卻沒表現出絲毫醋意。
那麽,他們之間那荒唐的一夜,魏瑕應該是不知道的。
他補充道:“我不會亂說話的,你放心。”
雲漠蹙了蹙眉,一時沒明白謝省的意思。
“哥,以後你不用再管我了,”謝省略笑了笑:“還記得那次從寶億回來,你打我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嗎?現在我已經成年了,可以擔起我自己還有謝家的擔子了。”
“還記恨着我打你那件事呢?”雲漠輕輕地笑了笑。
“不是,那時候的确是我不懂事兒,”謝省擡起頭來,臉頰鼓起一個小小的包,讓人很想觸摸:“之前在衛生間裏,也是我不懂事,對不起啊,哥。”
雲漠安靜地看着他,沒說話。
謝省又說:“謝謝你以前照顧我,謝家欠雲家的我知道還不清,但我也會一點點還下去的。”
雲漠點了點頭,嗓音低沉了些:“是嗎?”
“你放心。”謝省點點頭,聲音裏有些難掩的哽咽:“可是以後,別再管我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雲漠的心裏還是尖銳地痛了起來。
他喉結滾了滾,輕聲說:“這些年,你……”
他想說,這些年你受苦了。
可謝省卻飛快地打斷了他:“這些年,我挺好的,傳的那些緋聞也不都是假的,我成年了,偶爾也有需求。”
他的手又握緊了,努力張大着眼睛回視着雲漠,生怕他會看出絲毫破綻來。
這樣的話,不知道怎麽就脫口而出了,仿佛這樣說,就會很有面子。
看,你有了相伴終身的伴侶,我也沒有被禁锢在過去,我也鮮活地活着。
雲漠看着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然後輕聲說了句:“長大了。”
謝省的眼眶有些發酸,像小時候受了委屈被這人揉了揉頭發,或者輕輕安撫了一句一般。
他總有本事讓他本來還能忍得住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
可過往的每一次,當他把眼淚流出來之後,心裏總是幸福的,痛快的。
但這一次,他不敢讓眼淚流出來。
他的安撫也沒有讓他覺得痛快和放松,反而如在他胸口堵了一團棉絮般,軟軟的,透不過氣來。
“嗯,長大了。”他笑着點點頭,努力讓語氣平穩:“哥,我先回去了,不然讓記者拍到,又該亂寫了。”
雲漠沒有應聲,他還在看着他,但眸子裏的笑意幾乎沒有了,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謝省不再依賴他,他在躲他,在害怕他。
是因為那些所謂的虧欠嗎?
如果那些東西壓得他那麽難受,那就讓他還吧,說不定那樣他反而會舒服一點。
雲漠的目光讓謝省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這個人太了解他了,總是很容易将他看的透徹。
他不想再等了,轉身就要離開。
“謝省,”雲漠在身後叫他。
謝省轉過身來,安靜地看着他。
雲漠上前一步,将他額前的碎發抿了抿,然後笑笑:“想還我是嗎?”
“是的。”
“那,”雲漠垂着眼睛看他:“以後照顧我吧,以前都是我照顧你,把我的照顧還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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