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雲漠沒出去, 只背過了身去。
謝省半縮在被窩裏輕手輕腳換好了睡衣, 然後光腳下了床。
他站在雲漠身後,剛想叫他時又頓住了動作, 目光定在了他耳後那道極淺極淺的疤痕上。
他安靜地看了片刻,忍不住抿着嘴唇伸出手去,隔着空氣偷偷撫摸那道傷疤。
一直安安靜靜坐着的雲漠忽然動了一下,謝省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 立刻慌慌張張地将手收到了身後。
可雲漠并沒有回頭, 他只是伸長手臂從他桌上取了一件東西。
謝省桌上放的東西很多,手表,積木箱,水杯, 幾本書,還有一只白色的瓷瓶……
那瓷瓶很小,看大小和款式就大約能猜出是用來放藥物的,只是瓶身上并沒有任何标志和标簽。
雲漠将它握在手心裏, 十分認真地看了看瓶身, 然後便做出了要擰開瓶蓋的動作。
只是還沒等他擰開, 那只瓷瓶就被謝省從身後搶了回去。
謝省身體前傾, 睡衣低垂的衣領處露出一截精巧的鎖骨和半片雪白的皮膚。
“哥,”他略有些慌張地把藥瓶往身後藏:“喝咖啡嗎?我去煮。”
雲漠探手握住他的手腕, 阻止着他的動作,聲音有點沉:“什麽東西,不能看?”
謝省抿了抿嘴唇, 沒說話。
可雲漠似乎很堅持,他握他手腕的力度有點大,擡着頭很執着地看着他。
目光是溫和的,卻讓人無法抗拒。
謝省被那目光吸進去了一般,一種錯覺從他心底慢慢升起,他覺得如果自己不說的話,雲漠大概會一直抓住他,絕不會先放手。
他更加不想說了,因為就這樣被他抓着簡直太幸福了。
他們對峙了一會兒,雲漠先笑了起來,用空閑的那只手彈了彈他的鼻尖:“怎麽還是這麽倔?”
謝省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心底那點執着很快釋然了,他把藥瓶放在雲漠手心裏:“其實也沒什麽,是安定。”
雲漠将小小的瓷瓶握在手心裏,藥瓶并不是安定的藥瓶,估計謝省後來換過。
“現在很少吃了,”謝省看雲漠垂着眼睛怔怔地盯着藥瓶看,又解釋道:“只是偶爾才需要吃一粒。”
“現在很少吃了?”雲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他:“那以前呢?”
“以前?以前我有沒有吃過,哥你不知道嗎?”謝省笑起來,避重就輕地忽略了最難熬的那幾年。
雲漠把那瓷瓶握在手心裏,心裏沉甸甸的,他握住謝省的手:“以後不吃了,嗯?睡不着我陪你,陪你說話,聊天,以前這樣你就會睡的很快。”
“哥。”謝省眨了眨眼,他有些失重感,雲漠對他仿佛還和以前一樣,讓他很難堅守着自己定好的界限。
雲漠看到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又在輕輕地摩挲着,過了半晌他輕輕地答應他:“好。”
“在騙我?”雲漠在他手心裏捏了捏,帶着微微的痛楚。
“可是,哥,”謝省咬了咬牙:“我不能再跟着你睡了。”
他一句話将面前七彩斑斓的氣泡統統打碎了,氣泡破碎的同時,他的心髒也似乎碎了一樣。
他看到雲漠的眸子變暗了,喉結也滾了滾。
可他依然看着他,半晌後輕聲說:“我可以坐在你床邊陪你說話,就像現在這樣,握着你的手陪你說話,你也一樣會很快睡着的。”
謝省垂下眼睛,很努力地忍耐着那股難言的酸澀,半晌後,他又說:“好。”
雲漠放開了他,把藥瓶收到自己的西裝口袋裏。
謝省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是成套的西裝,只領帶扯松了些。
應該是從公司過來的。
雲漠沒讓他多想,對他笑笑:“我想喝咖啡,去煮吧。”
謝省點點頭,他光着腳進了配套的小廚房準備煮咖啡,迎頭碰上了剛回來的孫小圈。
“诶,”孫小圈一邊把懷裏抱着的食材往冰箱裏放,一邊說:“我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孫姐和魏瑕一起收工回來,孫姐說讓你晚點去她那邊對對明天的戲。”
“好。”謝省把東西交給他:“我哥在房間裏,你一會送過來的時候,他那杯不要加糖。”
“雲漠?”孫小圈無聲地用口型詢問他。
“嗯,”謝省把手放在水管下沖洗:“來探班,你不說魏瑕回來了嗎?估計他一會就得過去,我陪他喝杯咖啡再去孫姐那邊。”
謝省從廚房出來,看到雲漠也從卧房出來了,正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
見他出來便問:“要去對戲?”
“嗯,”謝省笑笑:“明天有一場重頭戲,我怕拖後腿,所以大家商量過,要提前過一遍,今天拍完有點累,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拍的辛苦嗎?”雲漠沒提魏瑕發視頻給他的事兒,看似随意地問:“辛苦嗎?”
“還好,不苦,還挺有趣的。”謝省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來,笑笑說:“也很适合我,別的事情我可能也做不太來。”
自從那天開始,謝省和雲漠說話放松了許多。
但也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小時候任性張狂,怕他但又十分粘他。
而現在則像個真正的,懂得社交的成年人一樣了。
雖然還是把他當做最親密的親人,但也保持着合理的距離。
雲漠看着他,心裏卻在猜測,孫岩叫他真的是要對戲還是去做別的,
他有點忍不住胡思亂想。
孫小圈用托盤托着兩杯咖啡過來,态度比之前好了許多,招呼着雲漠:“雲家大哥。”
雲漠笑着對他點頭:“這幾年辛苦你了。”
孫小圈平時被謝省支使的暈頭轉向,忽然有人這樣感謝他,倒有點措手不及,他以十分少見的憨厚形象“嘿嘿”傻笑了兩聲作為回應。
“哦,對了,哥。”謝省端起咖啡來啜了一口:“快過年了,你還要回去陪叔叔阿姨過嗎?”
“不回去了。”雲漠笑笑。
謝省的眼睛亮了亮,唇角也翹起了一點,但也沒說什麽。
過了片刻他又問:“一直都沒來得及問,叔叔和阿姨,他們都還好嗎?”
啪嗒,往餐桌上放果盤的孫小圈手一滑,差點把盤子摔了。
“怎麽了,小圈哥,”謝省心情很好地拿光腳在孫小圈腿上戳了戳,欺負他:“毛毛躁躁的,得了一聲謝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滾。”孫小圈嫌棄地打了他一巴掌,希望借機能把他們的話題給引開。
雲漠沉默地看着他們打鬧,等他們鬧完他才含笑道:“都挺好的。”
“哦,”謝省笑彎了眼睛:“我……”
他本能地想說我很想他們之類的話,但想到自己家做的那些事兒,便沒再說下去。
“對了,”謝省轉了話題:“魏瑕回來了,哥,你一會過去吧,我也去樓上。”雲漠把杯子放下:“這麽急嗎?”
“嗯,”謝省接過孫小圈遞來的劇本和紙筆,低頭整理着。
能看出來他很認真,劇本的空白縫隙裏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謝省的字和他的性子不太一樣,十分工整,力透紙背,帶着股穩重勁兒,是雲漠的範兒。
那是雲漠逼着他一點點練出來的,當時倒沒想着讓他寫多好,只是想磨磨他的性子而已。
雲漠心裏莫名又松了些。
就算他再想和自己疏離,也無法改變他身上到處都是他的影子的事實。
謝省整理好之後,把東西放桌上,擡頭向雲漠眨眨眼:“時間都很寶貴嘛。”
然後他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早知道就不讓哥幫我拿睡衣了。”
孫小圈在旁邊悚然一驚,他這才注意到謝省換了件睡衣。
謝省說着又進去換了一身衣服。
黑色衛衣,衣袖上各有一道白色條紋,牛仔褲,運動鞋,看起來青春又有活力。
三個人相繼出門,孫小圈心事重重地綴在後面鎖門。
謝省三兩步跨過走廊,咚咚兩聲,像砸門一樣捶在魏瑕門上,然後笑着就要跑:“哥,我上去了。”
只是還沒邁開步子,又被雲漠抓了手腕:“別着急,慢着點。”
謝省急着要走,怕魏瑕随時出來,趕緊求饒:“哥,快放開我,魏瑕出來打我。”
雲漠笑着:“我替你攔着,攔不住就替你挨着。”
謝省便笑着卸了勁兒,說:“我不跑了,哥,放開吧。”
雲漠松了手,謝省又看了他一眼,才帶着孫小圈往電梯間走。
他的步子有點急,走了大約十幾步,身後傳來開門聲,還有魏瑕的的聲音:“哥。”
謝省的步子略頓了頓,但他沒回頭,腳下的步子也很穩。
可孫小圈卻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孫小圈回頭的時候,雲漠還站在魏瑕門前,依然在偏着頭往他們的方向看。
魏瑕也從門裏探出腦袋來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孫小圈猶豫了下,向他們揮了揮手便轉頭去追謝省。
拐進電梯間的時候,謝省正擡頭看着電梯上的數字一格格往上蹦。
孫小圈終于發出靈魂質問:“我就出去買點東西,你們折騰什麽了,睡衣都換了?”
謝省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看見我哥就會發忄青啊?”
“那你為什麽會換睡衣,都是男人誰還不懂了?”孫小圈嘀嘀咕咕。
謝省本來不太想多說,但想了想還是跟他解釋道:“喝姜湯出汗了,小圈哥。”
他特意加重了“小圈哥”三個字的發音。
“哦?”孫小圈想起這件事了,忍不住撓了撓頭,依然頑強抵抗了一下:“一碗湯就出那麽多汗啊?”
電梯到了,兩人上了梯,片刻的沉默後,謝省撸了撸孫小圈的腦袋,聲音略微有點沉,他對孫小圈說:“我知道你怕我犯錯,但是……你對我有點信心吧。”
他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我有什麽歪心事,也不忍心讓我哥背黑鍋啊,他就該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生活,不能因為我被人戳脊梁骨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5 12:13:58~2020-03-16 20:49: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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