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七十三
五月的時候,阿南記起來我來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們在電話裏聊了挺多,我這才知道他已經快要做爸爸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捧着電話感覺聽得到事情太不真實了,因為阿南對我來說和一般的朋友意義不太一樣,我們小時候玩在一起,雖然中間好幾年都沒怎麽聯系,可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把我帶到了二村,而如今又是分隔兩地。
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屬于“有緣無份”的那種關系。
“上個月剛查出來的。”聽起來阿南還挺開心。
“我是問你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
“阿,我沒和你提嘛,就是過年的時候,我不是在賣鞭炮麽,正好她在隔壁店賣對聯,沒幾天就看對眼了。”
“那這也太快了吧。”我驚嘆于阿南的人生速度,又想起了關鍵問題來,“你倆還不能領結婚證吧?”
“沒事,先回去擺酒,證的事托人問問,能現在辦就辦,不能就等幾年。”阿南并不很在意這事,只是告訴了我他接下來的人生計劃。說他看現在手機這塊市場很火,打算跟那邊認識的朋友一起盤下一個手機連鎖店做。
“反正你做什麽肯定都行。”這一點在阿南身上我是深信不疑的,他身上有種很頑強的生命力,感覺就算把他扔到沙漠去,他也能想辦法活下來。
“哈哈,我也希望啊。你呢?最近怎麽了,還在迪廳幹呢?”阿南問起我來。
我跟他說了之後還是決定回去上學。
“上學也好,多讀書有學問,将來在大樓裏上班,比我們外面跑的強。”
“你少笑話我了。”我對于這種有着強烈分割感的話不太适應,就好像兩個原本很接近的人忽然就要背道而馳。
“哎。笑話你幹嘛,我說真的,我在外面呆了那麽久,發現人還是看得起有腦子有文化的人。”阿南笑起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反正我不後悔。”
怎麽說呢,聊到現在,我在阿南身上看到了那種可以當別人爸爸的東西了。
剩下的日子愈來愈少,老頭子知道我要回去後,大概還是挺開心的,雖然還是不肯主動和我說話,但有時候我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能聽到他在旁邊的嚷嚷聲,刻意的讓我都沒辦法假裝他不在。
本來我以為回去應該要八月底,趕着九月開學,但學校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我都休了一年學,上來怕跟不上,非要我跟着高一升學的上一個月的暑假補習班。我本來不太情願的,就跟林野說了這個事,他聽了之後,卻勸我應該上。
“你先回去适應适應,不然跟不上不好。”他還跟我分析了一些利弊,“人一個人班的都是一起升學,你半路插進去肯定不适應,提早認識班上同學省事。”
我能說什麽,說他識大體,一點都不拖我的後腿,可我不開心啊。于是嘴上答應了,但是心裏老不高興了,覺得這個老男人現在就開始不在意我了,然後就憋着自己刻意的不跟他聯系。
林野本來就忙,隔幾天就得出城去看他的什麽廠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才察覺出來。我這裏反正鬧了幾天的別扭,幹了好幾件幼稚的事。不過依然還是和好了。
後面的日子我就在上班和林野厮混間度過了,因為已經打電話回去确定繼續上學,我想着剩下的這幾個月算是最後的自由了,那麽做人要有始有終,于是就跑到理發店改頭換面了一番,換個了個發型,染了一頭剛來二村時一模一樣的金燦燦的黃毛。
理發店的小兄弟還是老熟人,只不過這次再去,他的造型就樸素了許多,一開始都沒認出來。我剛進去的時候裏面還有個客人,等人走了我自己坐上椅子,才發現這個一頭黑發的人是老相識,心裏都驚了。
不過等他得知我是來染頭發的時候,整個人就散發出熟悉的氣息,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十分興奮的為我介紹他近來新創造的頭型。結合了複古文藝和視覺搖滾氣息的“艾倫的詩”,用額頭的垂直厚重黑色劉海作為承載,頭頂以蓬松的小燙卷為畫布,紅紫綠三色象征着孕育了偉大詩人的思想源泉之河,尾端則以漂白的白色編織成辮,象征着唯美時代最終帷幕的落下。
我問他為啥思想源泉之河要用這三個顏色,他跟我說:“既然你都問了,那我就給你補點文藝知識,那些個古代的文人啊,其實私生活老刺激了,見到別人的老婆好看就勾引,那人家老公能答應嗎,頭上都綠了,肯定要揍他的,那一挨揍不就得鼻子冒血,眼圈都讓人給打紫了嘛。”
“那跟思想有啥關系?”我還是不大能想通這其中的關系。
“咋還想不明白呢,你想想你被人打的鼻青臉腫的,那肯定沒法出門見人啊,那呆在家裏無聊想想這想想那,這靈竅不就容易開了嘛。”
有理有據,邏輯缜密,我一時因自己的知識有限,竟然找不出不對的地方,不過仍然有個問題使我不解,我問他:“你那麽喜歡這個艾倫的詩,怎麽自己不做一個?”
“嗐,別提了,倒了八輩子血黴。”小兄弟擺擺手,用掌心磨了幾下自己的頭頂,“出了點小意外,讓人的開了瓢,這不是縫針把一圈的頭發都給剃了嘛。還說沒長好之前不給染頭發。”
“哦,這樣啊,那他幹嘛要揍你……”我一琢磨起他之前的話,就對他為什麽給人打了這個事有了聯想,這挨了一腦袋就開竅了然後想出了艾倫的詩,也不是不可能。
大約因為我的話頭逐漸引向了他不願提及的靈感上面去,後半段他的話明顯少了很多,後面陸陸續續理發店又進來幾個客人,我就只能龇牙咧嘴的忍着刺激,頂着滿頭的染發膏坐到沙發上打手機裏的小游戲。
當然,這只是個小插曲,等我的新發型做好的時候,我對着鏡子真心實意的誇了小兄弟一番,覺得一切還是值得的。
我抓了抓頭發,覺得這次的效果比上次好,就跟他說:“這個顏色比我上次的要好看啊。”
“這次給你用的可是進口的牌子,肯定不一樣。”他也頗為滿意,看着我的發型就像是看着一件他創造的藝術品,還拍拍我肩,“就跟個明星一樣,我跟你說,小姑娘見了肯定心動,一撩一個準。”
行吧,我就知道,你果然就是因為這個綠色被人給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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