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辭官歸隐的軍師01
“咳咳……咳!”
斷斷續續地咳嗽聲從一個四面漏風的破草屋裏傳出來,油燈搖曳,映出了那方雪白帕子上鮮紅血跡,但那沾血的一面很快就被主人藏了起來,讓人看不分明。
“天冷,您披上吧。”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緊接着是遞過來的披風。
那單薄纖弱的少年轉頭,臉上的表情卻帶着點歉意,“吵醒了你了?……對不住。”
這少年看着年紀不大,卻有着一副生平僅見的好相貌,眉眼昳麗、唇紅齒白,生得幾乎都有些女氣了。他的身形又實在是單薄的過了,昏黃透着暖色的油燈也遮不住他臉上的蒼白,便是不聽他時不時的咳嗽聲,也能一眼看出,他身體不好。
……倒是十分像京中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大人們豢養在家中的娈童。
霍寬當然沒有那些癖好。
而且經過這幾日,實在對眼前這少年早就生不出絲毫狎昵的心思。甚至都忽略了他的年紀,生出些敬重來。
對着這少年帶着些歉意的言語,他臉上的愧疚感更濃,“并未,您說笑了。”
他頓了頓,又道:“若不是因為我二人,您也不必如此奔波。”
少年,也就是時越,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本就是要去大盛的,要不然這兩人也沒法“劫持”他。
屋裏沉默了一會兒,時越又問了一句,“他怎麽樣了?”
他問的是裏屋的那個人,那人自我介紹說的是“李六”。左右名字只是個稱呼,叫他“李六”也就是了。
那李家小六被箭矢貫穿了腰腹,那箭頭是專門設計的倒刺不說,上頭還帶了毒。那小崽子砍了箭杆,硬生生清醒着穿過北滄,等踏上了大盛的地盤,這才撐不住,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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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咬牙死扛的精神,頗有他爹當年的風範。
提起這個,霍寬臉上忍不住露出些感激之色來,“多虧您的方子,喝了藥以後,主子好多了,這會兒已經不發熱了。”
時越又點了點頭,道了句,“這就好。”
然後,沒再說什麽,徑自站起身來,走到角落裏的茅草堆旁。
霍寬看着玉一樣的人,直接往那粗陋的茅草堆裏一坐,半點也不講究地按了按,就準備當床睡了。
時越倒也确實不怎麽講究,就他經歷的那麽多任務世界,比這環境還差的海了去,這實在算不了什麽困境。
沒錯,時越是個快穿局員工,他幹了這麽些年,資歷足夠、業績拔尖,早就到了可以進辦公室“養老”時候了。
但是……人總得遇到個“但是”……
他申請審批時,卻發現當年他執行過任務的世界,有的存在特異能量反應——換句話說,就是時越把系統商城的東西給落在任務世界了。
其實,這也不是太大的事,要是能量反應太強,東西早就被世界自行排斥在外了。能被留下來的,都不是什麽嚴重影響世界平衡的大東西。但無奈,申請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條件卡得又一年比一年嚴,時越只得苦哈哈地折回這些世界,一個個地把東西回收起來。
身後的眼神都快把自己燒穿了,時越又不是感覺遲鈍,他轉過身來看向霍寬,還不待他開口,對面就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此次能順利返回大盛,多虧小先生的指點。若我等能回到京城,必有重謝相酬。”
——小先生?這什麽奇奇怪怪的稱呼……
懷着一種佛系養老的心态,時越也不怎麽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情,點點頭便随他去了。
絲毫不覺得自己抓錯了重點,時越又悶聲咳了幾下,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頗不在意道:“我也就指了指路……天也不早了,你快睡罷。”
霍寬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說下去,只是鄭重地行完了這一禮。
——重恩不以言謝。
再者主子的身份如今也不好言說,只言辭感謝實在是太過輕薄。
受到人的感激總叫人心情愉快,時越輕彎了一下眼,但很快就恢複了往常的表情。他拿着那大披風往身上一裹,沒了那道視線,他這下子倒是安安穩穩地睡過去了。
時越這一覺睡到天大亮,醒來的時候,另外兩個人都已經醒了。
這麽說也不大準确,其中一個……應該是一宿沒睡。
畢竟剛到生地方,還沒确定安全,留個人守夜才是他們的正常操作。
瞧着臉上仍舊沒什麽疲态的霍寬,時·滿心滄桑·準備步入養老生活·越不由感慨了一句——
年輕人啊,真是精力旺盛。
一路上都十分“賢惠”的霍寬早就做好了早飯,清湯寡水的白粥配着外面挖的野菜。
——就他們這條件,也不指望能做出什麽好菜來。
時越倒是沒什麽講究的都吃完了。
照例是霍寬收拾這些雜務,時越打量了兩眼對面臉色蒼白的“李六”,擡了擡手,示意他把手腕露出來。
他手指打上去,裝模做樣地診了半天脈,實際上是讓系統把他從頭到尾地都掃描了一遍。
沒什麽大問題,就多養養、多補補就好了。
——還是那句話,年輕啊……
時越搖頭晃腦、做足了老神醫的态度,但配上那張少年臉,倒是生出些喜感來。
霍寬本來還擔憂主子的病情,但這會兒也不由被時越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臉上要笑不笑的憋得頗為難受。
——畢竟這位時小先生還有心情做出這模樣來,說明主子的情況應該還好。
果然,不過一會兒,時越就收回了手,簡短道:“還不錯,你身體底子好,再多養幾日就可以了……”
時越說到這,突然又覺得一陣氣血翻湧,他連忙掏出帕子捂住了嘴,劇烈地咳嗽了好一陣兒,才要收起那帕子。
只是不等他放回去,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了住,時越沒防備,竟被對方抓了個實,手裏的帕子沒拿住,徑直掉在了地上展開。
——一方雪帕上,觸目驚心的鮮紅。
“小先生?!”霍寬驚呼。
時越被這突然升高地語調吓了一跳,簡直都想不顧形象地拍拍胸口給自己順氣——年輕人啊,就愛這麽一驚一乍的。
他分外淡定地撿起了那帕子收起來,擡頭看過去,李六也是神色凝重地盯着他看,眉毛皺的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他想了想,解釋了一句,“我一直這樣,習慣就好。”
主要是當年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沒找到合适的附身對象,他直接讓系統生成了一個身份,順便做個身體,讓人查是查不出什麽問題來的。
但是這個世界的世界規則對外來者排斥得厲害,就是時越這種的走正規渠道過來的,也多了一層吐血debuff。
效果嘛……顧名思義“身體虛弱、時時吐血”……
吐着吐着就習慣了,而且時越記得這個世界的任務還是十分順利的,要他幫助的“天命之子”性格也還好,任務過程算是十分愉快。所以,時越對這個debuff接受良好。
聽了時越的解釋,李六臉色非但沒有舒展,反倒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盯着時越蒼白的臉色看了好一會兒,沉聲道:“可看過大夫?”
時越順口就接下來,“看過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病,就好好養着就是了。”
霍寬在一邊臉色都不好了:都吐血了、還一直吐血,這還不是什麽大病?!那是什麽庸醫啊?!!
時越看着李六也想說什麽的模樣,連忙先一步堵住他,“我雖然覺得你最好多養幾天再上路,但是我看你們應該是等不及了。”
“我聽你們要回京城?就你們兩個人,直接回去,恐怕有點困難。”
依照“李六”的身份,還會深陷北滄腹地、孤立無援到連埋在北滄的探子都不敢用,只能劫持他這個柔弱的文士。
——顯然他們卷進去的是大麻煩。
時越敢打賭,這兩人現在大盛,絕對是死亡身份已認證的狀态。
時越想着,有點想嘆氣,他就是出現地方有點問題,想搭着順風車去個大盛京城,怎麽這麽難的?
雖是這麽想,他還是順手沾了沾手邊那破陶碗裏的水,在那吱呀直響的桌上勾畫了幾下。
“咱們現在在這兒,你看看這幾個地方,你有哪些人可以信任?……先去找他們。”
霍寬本來還因為時越的身體憂心,但是這會兒看着他信手在桌上勾勒出大盛的北方疆域圖,甚至随意把幾個關隘都點了出,他驚得眼睛都瞪了溜圓。再想想昨日這位時小先生處理箭傷手法的幹脆利落,熟練得就像是做過千百遍。
霍寬越發覺得,這位小先生……深不可測。
對面的李六看了眼時越畫的地圖,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情緒卻不似霍寬那般外露,只又垂眸看了一陣兒,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會兒輪到時越驚訝了,他擡頭看了李六一眼,眼裏帶着點驚奇。
就他這一路的觀察,李六有腦子有狠勁兒、人品不錯、也知道變通……雖然也有不足之處,但就他這個年紀,已經算是不錯了。
——那問題來了,他到底是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李六避開時越的視線,聲音還有點虛弱地發飄,“去秉州,找……屈将軍。”
李六只說了秉州,但是時越的手指幾乎立刻點到了上堰所在,那也确實是屈将軍所在關口。
他蹙着眉毛思索了一陣,幽幽嘆了口氣,“行吧,秉州就秉州。”
他們現在三個黑戶,要跨一整個州……
小崽子真會給他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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