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教你

清早。

淩頌剛進教室坐下,小組長過來敲他桌子,讓他交作業。

淩頌鎮定答:“我沒寫,馬老師說了,我這幾天可以不寫作業。”

馬國勝昨天确實這麽說過來着。

小組長十分意外:“馬老師竟然這麽縱容你?作業都可以不做啊?”

淩頌沒多解釋。

他想做也無能為力,連筆都不知道怎麽下。

張揚轉頭過來問他:“明後兩天月考,你能行嗎?海哥有沒有說你可以不用考?”

“不可以吧。”

這個确實不可以。

馬國勝估計沒完全信他的話,非得先看看他月考成績再說。

看就看吧,淩頌想,至少他語文那科應該能考得不錯。

早讀鈴響前,溫元初最後一個進教室,一坐下就開始奮筆疾書地趕作業。

淩頌看了一眼,暗道這人昨晚莫不做賊去了,一大清早才來補作業?

溫元初忽然擡眼。

淩頌心下一抖,趕緊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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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早。”

淩頌:“……”

他抻了抻脖子,拿出本空白本子,再翻出語文書,開始抄書。

先不管別的,他得把這字寫順暢了再說。

要不說什麽都白搭。

之後那一整天,淩頌都在練字。

眼下只求能在語文這科上多拿些分,其它的他已經放棄搶救。

中午午休時也沒歇着,筆下的字越來越流暢,常用字的簡體字寫法記了個大概。

這可比寫毛筆字容易多了,難怪這裏人都習慣用這樣的筆。

淩頌一邊抄書,一邊啧啧感嘆。

“選擇題,也可以拿一些分。”

除了早上那句招呼,就再沒說過話的同桌又忽然開口。

淩頌握着筆的手一頓,下意識地看向他。

溫元初在自己的稿紙上寫出A、B、C、D四個字母,告訴他:“選擇題只要選一項就行,看不懂也沒關系,可以靠猜的,三長一短選答案最短的那個,三短一長選最長的那個,如果兩長兩短就選B,同長同短選A,參差不齊選C,總能蒙對幾題。”

淩頌眨眨眼,有一點受寵若驚,這人頂着攝政王一模一樣的臉,卻對自己這般……和藹可親,他可真不習慣。

“這樣也行?”

溫元初點:“可以。”

淩頌笑了:“噢——”

“謝謝啊。”

A、B、C、D,這個倒是容易,淩頌試着寫了兩遍,很快學會。

聽到淩頌嘴裏高興哼起的曲子,溫元初的筆尖一顫,垂了眼。

傍晚,提早下班的淩颉親自來學校接人。

淩頌坐進車裏,晃眼間又看到溫元初騎着車從學校出來,不多時身影就已沒入滾滾車流中。

他盯着看了一陣,問淩颉:“哥,你認識我們家旁邊那戶的鄰居嗎?”

淩颉發動車子,随口回答:“你說溫叔他們家?認識啊,爸跟溫叔是生意夥伴,還是老朋友,當然認識,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溫元初,跟我是同桌。”

“原來是因為那小子,”淩颉有一點好笑,“你們又打架了?”

淩頌面無表情,原來的他跟溫元初打過架?

淩颉說:“你倆從小就不對盤,你倒是喜歡纏着人家跟你玩,但溫元初那小子壓根不理你,你脾氣又大,他不理你,你就去打他,鬧得爸媽三天兩頭要去溫家替你賠禮道歉,你可真好意思。”

淩頌:“……”

他可不敢打攝政王。

“我忘了,不知道。”

“以前的忘了就算了,”淩颉無奈提醒他,“你可別又去招惹人家了,他是好學生,要考名牌大學的,不像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不得消停。”

淩頌不以為然,誰招惹他了,他躲着人走還來不及。

之後兩天是一月一次的月考,也是高二年級組文理分科後的第一次考試。

學校很重視,按着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排名分了考場,淩頌在中間考場的位置。

原來的淩頌不愛學習,但人聰明,考試成績回回都還過得去。

進考場之前,淩頌在教室走廊上碰到溫元初,他站在那裏,好似在等人。

淩頌裝作沒看到他,趁着還沒打鈴,趕緊去了趟廁所。

回來時溫元初依舊站在那,淩頌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溫元初卻叫住他。

淩頌扯開嘴角笑:“有事嗎?”

溫元初看着他,半天才扔出一句:“不用緊張。”

他一點不緊張,反正都不會。

淩頌笑着打哈哈兩句,回去考場。

第一門考語文,除了拼音不會,其它的倒沒什麽難度,文言文對淩頌來說更是易如反掌,最後的作文題他幹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策論,寫完還意猶未盡,暗自得意。

這種東西,太簡單了。

不過很快,這份得意就沒了。

從第二門數學起,他就只能抓耳撓腮地按着溫元初教的法子,蒙那些選擇題,別的地方,一個字都寫不出。

周四下午,考完最後一門物理出來,淩頌走路都是飄的。

剛走出考場,又碰上溫元初。

在人推人擠的樓道裏撞上,溫元初看向他,剛要開口,身後忽然有人喊:“老大!”

王子德那幾人興沖沖地過來,喊淩頌去打籃球。

“我要回家。”

“這麽早回家做什麽,這才三點多,走走,打一場再說。”

不等淩頌再拒絕,那幾人已勾肩搭背将他拉走。

溫元初停步在三樓走廊上,遠遠看向操場的方向。

淩頌雙手接住別人扔過來的球,站在原地左顧右盼,茫然不知所措。

已跑到籃球架下的張揚大聲喊:“閨女你發什麽傻!趕緊傳球給爸爸!”

淩頌眉頭一皺,這回終于聽清楚了,這厮三番兩次喊他閨女。

豈有此理!大膽刁民!

淩頌用力将球砸過去,張揚跳起來接住,再幹脆利落地投籃。

淩頌睜大眼,咦,好似有點意思?

少年人在操場上來回奔跑,笑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溫元初安靜看着,久久移不開眼。

打完了一場球,一衆人又去學校對面的冷飲店吃冰淇淋。

淩頌點了雙球的草莓和香草。

這樣東西他十分喜歡,他前輩子也吃過類似的冰點,但每回都只能嘗上一小口,因為脾胃不好,父皇母後還在時不許他多吃,登基以後連攝政王都管着他,不肯給他吃這些。

所以他一直都讨厭攝政王。

正念着那位攝政王,那張與攝政王一樣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外頭突然下了雨,溫元初推着車到冷飲店外的屋檐下躲雨。

“這哥們怎麽也這麽晚回去?不是早考完試了嗎?”有人小聲說了一句。

淩頌透過落地玻璃窗,只看到外邊那人冷硬的側臉線條,不由打了個寒戰。

這人分明不是攝政王,但那張臉實在太像了,尤其這樣不說話時,總叫他恍惚間生出錯覺來。

張揚随口說:“沒準故意的呢,他這兩天對我們閨女可熱情得很。”

“鬼才信。”

“愛信不信,反正是真的。”

“咳——”淩頌直接嗆到了。

“你再叫朕一句閨女,朕命人……”

淩頌脫口而出上輩子的稱呼,話說到一半才突然意識到,趕緊打住。

其他人卻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陛下息怒。”

“張貴妃狗膽包天,陛下別與他一般見識。”

“這就将張貴妃打入冷宮!”

淩頌默默将那句“朕命人将你拖出去喂狗”咽回去。

後頭雨越下越大,眼見着沒有停的意思,家裏住得近的同學冒雨跑了,張揚和王子德一起打了個車走,剩下淩頌一個,留這裏等家中司機來接。

他吃完了雙球冰淇淋,又點了一份。

他爸媽給他的零花錢多,雖然他對錢沒什麽概念,無論是前輩子還是這輩子。

溫元初進門來,買了杯果汁。

他站在店門口喝,淩頌咬着塑料勺子,猶豫再三,喊他:“你要坐麽?”

溫元初走過來,在淩頌對面坐下。

……這人非要人請的嗎?什麽毛病?

淩頌沖他笑了一下:“謝謝啊,你教的法子挺管用,我那幾門課應該也能有點分。”

溫元初問他:“之後怎麽辦?”

淩頌随口回答:“馬老師讓我先看看以前的書,重新學一遍。”

“你知道怎麽學?”

我又不是傻的。

呃,他還确實不知道。

甚至完全無從下手。

重新學,要從哪裏開始?

溫元初說:“我教你。”

淩頌一愣:“……張揚他們說,你以前不怎麽理我,現在怎麽這麽好心了?”

溫元初平靜解釋:“你落水,我有責任,我教你,應該的。”

竟然是真以為他為情自殺,想要彌補?

淩頌無言以對。

行吧。

“那謝謝啊。”淩頌只當這是客套話,沒往心裏去。

溫元初點頭:“不用。”

溫元初的目光落到他快要吃完的第二份冰淇淋上,提醒他:“太冰了,對胃不好,你少吃點。”

淩頌偏不:“沒事沒事,吃不壞。”

難得他這副身體比從前的好,他才不要忌口。

溫元初忍了忍,沒再說。

半個小時後,淩家的車過來,雨也停了。

溫元初騎車離開,背影在雨後夕陽中,仿若鍍上了一圈柔和光暈,逐漸遠去。

淩頌坐進車裏,心想,要不回去跟他爸媽說,他也學學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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