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備忘錄
周五下午。
月考成績陸續出來,一張張試卷發回學生手中。
淩頌掃了一眼那些觸目驚心的只有幾分的卷子,面無表情地全部翻過去蓋住,只當沒看到。
張揚轉頭問他:“閨女,你總分多少?”
淩頌沒理他。
他有一點生氣,別的分數低就算了,怎麽語文也才八十出頭?
選擇題錯了兩個,現代文就沒拿到幾分。
還好作文是滿分,總算閱卷人的水平不是太差。
他側過頭,瞥了眼溫元初的卷子,除了語文、英語各扣了些分數,其它門門都是滿分。
這麽厲害的麽?
對了,之前王子德好像提過一嘴,說這人每回考試都是年級第一來着。
“你為什麽成績這麽好?”
溫元初擡眼。
淩頌移開目光。
算了,當他沒問過。
班長從外頭回來,喊淩頌:“馬老師找你,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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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頌趕緊起身出門。
馬國勝正在第三遍看淩頌寫的那篇策論。
語文卷子昨天就改完了,淩頌這篇作文被閱卷老師複印出來,已在整個高二語文組傳閱了一遍。
馬國勝到現在都不敢信,這是淩頌寫出來的。
且他還是用繁體字寫的。
簡體字淩頌認識了不少,但寫起來他還是習慣用繁體。
淩頌進門,馬國勝神色複雜地問他:“這篇作文,是你自己寫的?”
“是啊。”
馬國勝一時語塞,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淩頌有這古文素養?
淩頌難得謙虛:“寫的不好,還請老師多多指點。”
馬國勝:“……已經挺好了。”
馬太傅跟從前不一樣了。
淩頌心想,前輩子馬太傅是狀元出身,最是恃才傲物,哪裏看得上這麽一篇其實并不怎麽出彩的策論。
馬國勝又提醒他:“你語文考得還不錯,但是其他幾科,實在退步得太厲害了,基本都是交白卷,之後如果一直這樣,可能得留級了。”
他這下是真信了,淩頌不但失憶了,說不定還因為失憶激發了其他發面的潛能,要不這策論怎麽寫出來的?
但高考又不只考語文一門。
淩頌張了張嘴,他堂堂皇帝,留級豈不丢人。
但那個分數,他都不好意思為自己辯解。
馬國勝安慰他:“你這個情況,我會跟你家長商量,你先想辦法補補前面的課吧,能不留級當然是最好的,你也別想太多,身體原因,不能怪你。”
放學之前,淩颉接到馬國勝電話,來了趟學校。
淩頌在樓下操場邊等他哥,無聊踢起腳下石頭。
他聽到籃球咚咚聲,擡眼望去。
溫元初獨自一人在夕陽下打球。
這人竟然還沒走?
淩頌看他一陣,溫元初身高腿長,投球的姿勢十分漂亮,籃球水平也相當不錯,看着就養眼。
淩頌有一點羨慕。
他也想跟這人一樣英俊潇灑。
半個小時後,淩颉下樓來,拍了拍淩頌肩膀:“走吧。”
兄弟倆并肩走遠。
溫元初停下,目送他們背影遠去,最後一擡手,将球扔進籃筐裏。
坐進車中,淩頌主動問起淩颉:“哥,馬老師跟你說了我的月考成績了?”
淩颉無奈點頭:“那些題目真一點都不會?怎麽都交了白卷?”
“看不懂。”
淩頌實話實說:“一點都看不懂。”
淩颉沒再問,發動車子。
“回家再說吧。”
夜晚淩家,一家人都在為淩頌的學業發愁。
小侄子淩超超從自己書包裏拿出數學書,遞到淩頌面前:“小叔看我的書,看得懂嗎?”
淩頌很确定,他看到了這小鬼眼神裏的鄙視。
呵。
但他确實看不懂。
雖然那些內容,九章算術裏都有提及,但這裏人用的阿拉伯數字,他還是這兩天惡補來的,那些個算術符號,就更不懂了。
太丢臉了。
淩母十分憂愁:“難道要從小一開始重學嗎?”
這……
他們也不求淩頌以後能有多大出息,但總不能,連高中都讀不完吧?
可莫名失憶這毛病,又不知幾時能好。
正愁眉不展時,門鈴響起。
淩超超跑去玄關開門,大聲喊:“元初哥哥!”
來的是溫元初。
溫元初進來,禮貌地與淩父淩母和淩颉夫妻倆打招呼。
淩家人十分意外。
溫元初這小孩一貫不愛說話,他們做了這麽多年鄰居,這還是第一回他主動上門來。
溫元初與他們解釋:“我和馬老師說了,幫淩頌補習功課。”
那可太好了。
——淩家衆人
那可太不好了。
——淩頌
淩母喜上眉梢:“那怎麽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你?”
溫元初看向擡頭望天的淩頌:“不會,耽誤不了什麽,幫淩頌補以前的課,我自己也能重學一遍。”
淩父淩母不再推拒,高高興興地和溫元初道謝,不管淩頌願意不願意,将他們打包送進了房間裏。
淩母端來切好的水果盤,走之前叮囑自己兒子:“聽話,不想留級就跟着元初好好學。”
淩頌反抗無能,只得接受。
溫元初坐在他身側,正在看他那篇策論。
他的眼眸低斂着,一直沒出聲,不知在想什麽。
淩頌嘴裏咬着哈密瓜,幾次斜眼睨他。
溫元初忽然擡眼。
目光撞上,淩頌下意識地一咽喉嚨,嗆到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把嘴裏的瓜吞下。
溫元初皺眉。
淩頌拔高聲音,虛張聲勢:“你幹嘛?”
“這篇作文,你自己寫的?”
“不然呢?”
“沒什麽,寫得很不錯。”
溫元初淡淡評價。
那當然不錯,當年教他這些的太傅,那可都是有大才之人。
溫元初這樣的普通高中生,只怕根本看不懂他寫了什麽。
不等淩頌得意,溫元初卻又說:“但高考時寫這個有風險,有可能是滿分,也有可能分數極低。”
淩頌嗤之以鼻:“那是閱卷的老師自己看不懂吧。”
“規則如此。”
溫元初将他的卷子放下,拿起手邊淩超超的小一語文書。
“從拼音開始吧。”
淩頌立刻閉嘴。
溫元初教他拼音,順便将英文字母的讀法也教了一遍。
淩頌學得不情不願,要不是為了應付考試,他一點不想學洋人的語言。
好在拼音這東西不難學,只用兩個小時,他就差不多都記下了。
九點整。
淩頌打着哈欠趴到書桌上,擺擺手:“朕乏了,改日再學。”
溫元初的神色微動,沒有提醒他,只說:“休息一會兒,再上一小時的數學課。”
不等淩頌拒絕,溫元初已拿了張空白稿紙,在上面寫下為他制定的學習計劃。
“你語文基礎不錯,拼音學會就夠了,可以先放一放,之後上課認真聽就行。”
“明後兩天把小學數學全部學完,接下來一個月學初中數學,每晚兩小時的課。”
“英語每天學一個小時,背十個單詞,周六日加課。”
“白天做習題鞏固,除了語文,學校的課不必聽,反正也聽不懂。”
“下次月考數學和英語争取上兩位數,其他的科目以後再說。”
淩頌大驚失色:“超超才讀四年級,你要我兩天之內把六年要學的東西都學完?”
溫元初:“可以試試。”
……多謝你這麽看得起朕。
淩頌一臉菜色,溫元初想了想,改了口:“兩天學不會,再多一周也行,小學數學尤其是低年級的很簡單,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噢。”
淩頌心下戚戚,不敢再讨價還價。
溫元初雖不是溫徹,但他那張臉,特別是他蹙眉時的模樣,實在太像那個人,叫淩頌本能地不敢造次。
溫元初頓住筆,略一猶豫,告訴他:“你如果不想學物理化學那些,可以轉去學文科,文科學的是歷史、政治、地理,對你來說或許會容易些,現在才剛上高二,你情況特殊,跟學校說一聲,轉科應該很容易。”
淩頌愣了愣,學歷史嗎?
他不想。
再不想一遍一遍地回憶上輩子的事情了。
哪怕他這個微不足道的亡國之君,大可能不配出現在考試卷子上。
“我不要,我就學理科。”
溫元初點點頭,沒再勸他。
讓淩頌休息了十分鐘,溫元初開始給他上小學一年級的數學課。
淩頌聽得心不在焉。
他不時偷眼看溫元初。
這人給他講課時格外認真,濃黑眼睫微垂,眼神一片平和。
不似那位攝政王,眉目間總是浸染着叫他不寒而栗的陰郁戾氣。
可即便這樣,他有時還是會認錯。
真奇怪。
十點半,淩頌送溫元初下樓。
在樓梯上碰到他嫂子帶淩超超上來,淩超超跟溫元初揮手:“元初哥哥再見。”
小屁孩,對着外人倒是禮貌了。
淩頌笑了笑:“我是他叔,他叫你哥,那我不成你長輩了?”
溫元初看他一眼。
淩頌嘴角的笑僵住,眼珠子轉了轉,沒再看溫元初。
他就說,這人有時那眼神确實很像那個死鬼攝政王,根本不是他的錯覺!
要不是這人大部分時間都挺正常,且還有耐性幫他補課,他真要懷疑這人就是攝政王,故意裝的了。
大吉大利、神鬼退散。
要不他哪天去廟裏拜拜吧……
身後大門被淩頌用力帶上。
溫元初在門外安靜站了片刻,拿出手機,記下備忘錄。
他回來的第五天,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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