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害風評

下午放學。

溫元初依舊不理人，淩頌生了氣，提早半小時給家裏司機發了消息，鈴聲一響就拎着書包跑了。

溫元初騎車從學校出來時，淩家的車已揚長而去，只留下一串尾氣。

飯桌上，淩頌悶悶不樂地吃東西，一反常态的話少。

淩母問他：“你怎麽了？今天跟元初吵架了嗎？怎麽早上坐元初的車去的，下午又讓老陳去接？”

淩頌哼哼：“他心眼小，我才沒跟他吵架，誰要跟他吵架，我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

淩颉斜了他一眼，越發肯定，這傻小子不正常。

但是算了。

就淩頌這傻乎乎的樣，沒準壓根想不明白，他何必多此一舉，說出來更适得其反。

吃完晚飯，溫元初比平常提早了十幾分鐘過來。

淩頌本不想理他，但溫元初說，今天不上課了，他跟學校請了三天假，要去外地一趟，周日才回來。

淩頌愣了愣：“去哪裏？”

“北京，我姑奶奶過世了，我們全家都要回去，一會兒的飛機。”

淩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半天憋出一句：“節哀。”

“我這幾天不在，你自己看書做題。”

溫元初把他的教材、參考書一一翻開，給他勾讓他自學的內容：“每天晚上把做好的題目拍照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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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頌立刻閉嘴。

你可以走了。

溫元初再次提醒他：“不許偷懶。”

淩頌沒接話，他心裏不舒服，他可沒忘了他倆還在冷戰，這人莫名其妙不理他，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而且他現在要走了，一去幾天，鬼影子都見不到。

“淩頌？”

淩頌的眼睫顫了顫，嘟哝出聲：“你管我那麽多幹嘛，你反正不想理我。”

他其實想發脾氣，但對着溫元初，又有點本能的慫，所以憋屈。

沉默一陣，溫元初擡手，摸了摸他的狗頭。

淩頌皺眉退開：“做什麽？不許亂摸。”

溫元初坐下，平視他：“今天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他的語氣過于認真，淩頌頓時就氣不起來了。

這人真是，好似他成了無理取鬧的那個。

“溫元初，……你怎麽跟個別別扭扭的小姑娘一樣，那些女生都沒你這麽小氣。”

“嗯，我的錯。”

淩頌擺擺手：“算了算了，朕寬宏大度，不跟你計較了。”

跟這人生氣，他遲早要短壽。

他還想再活五百年來着。

溫元初松了口氣，再次提醒他：“書還是要看，習題也要做，不能放松。”

淩頌撇開臉，他沒聽到。

“我去北京，給你帶些特産來，你想要什麽？”

淩頌勉為其難地想了想，說：“國子監附近有一間蜜餞鋪子，很有名的，聽說開了六百多年了，我想嘗嘗。”

他上輩子就只嘗過一次那家的蜜餞，還是小德子出宮偷偷給他買的，後頭被攝政王發現，那個死鬼不顧他求情，硬是罰了小德子二十板子。

所以說，死鬼攝政王真的一點都不讨喜。

溫元初：“六百多年只是噱頭而已，那間店就是借了從前的鋪子的名頭，并不是真的就開了六百年。”

“我不管，我就要吃。”

“好，我給你買。”

淩頌滿意了，比起那個死鬼，溫元初果然好說話得多。

之後溫元初又叮囑了他一堆有的沒的，走時淩頌問他：“你要坐飛機去嗎？”

“嗯，是坐飛機。”

淩頌心裏羨慕，他也想坐飛機，飛上天的感覺是什麽樣，他還從來沒試過。

溫元初大約看出他心中所想，說：“等你成績趕上去後，我同你一起去外頭玩，坐飛機去。”

淩頌終于被哄高興了。

“那你早去早回啊，別忘了我的蜜餞。”

“好。”

溫元初離開後，淩頌果真聽他話，自己看書做題。

但堅持了一個小時，還是覺得無聊。

他從來到這個地方起，就一直有溫元初陪着，一下見不到人了，還挺不習慣的。

淩頌覺得這樣不好，非常不好。

他太依賴溫元初了。

……就像上輩子依賴攝政王一樣。

明明他有師父、有太傅，但每一回，有什麽事最先想起的依舊是攝政王。

哪怕攝政王時時刻刻管着他，對他不好。

用這裏人的話說，他可能是個抖M吧。

淩頌嘆氣。

腦袋一點一點趴到書桌上，淩頌阖上眼。

夢裏都是同一個人的影子。

之後兩天，沒了溫元初盯着，淩頌的學習效率直線下降，白天在學校心不在焉不說，晚上回到家，更不願看書。

習題也懶得做，對着答案随便抄抄，拍了照發去給溫元初敷衍他，就算了事。

溫元初：你寫的這些，跟參考答案一模一樣，連解題過程都沒有。

淩頌：你胡說，我沒抄答案，我就是省略了步驟。

溫元初：心虛，我還沒說你抄的，你就不打自招了。

淩頌：……

淩頌：深夜寂寞、孤枕難眠、無心學習，求爸爸放過。

溫元初：不想做算了，這兩天當給你放假吧。

淩頌：哇，謝謝爸爸，麽麽噠~

淩頌：發射愛心.jpg

溫元初：不要學別人亂發表情包。

淩頌：這是崽崽對老父親的愛與關懷，爸爸不要誤會！

溫元初：……沒誤會。

噢。

沒誤會就好。

溫元初：不想學習就早點睡吧，別玩手機了，明天還要上學。

溫元初：聽話。

這才九點，淩頌哪裏睡得着，他在床上打滾兩圈，繼續關心他的老父親。

淩頌：你姑奶奶的後事辦完了嗎？你在那邊還有多少親戚啊？你住哪裏？

溫元初：後天下葬，姑奶奶家有一個表姑，移居國外了，回來給姑奶奶辦完喪事又會回去，小爺爺家還有兩個堂叔，我和爸媽現在住小爺爺家裏。

淩頌：就沒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姐妹啊？沒人跟你玩嗎？

溫元初：我不喜歡跟人玩，沒什麽意思。

淩頌很無語，悶葫蘆果真是悶葫蘆，活得比他這個出土文物還呆板。

淩頌：你這樣不行，跟同齡人應該多交流。

溫元初：嗯，我堂叔他們比我大不了幾歲，你想吃的蜜餞我問了他們，說走的那天帶我去買，給你買新鮮的。

淩頌：謝謝爸爸！爸爸你真好！也幫我謝謝堂爺爺他們！

溫元初：……

溫元初：早點睡吧，下次有機會帶你來這邊玩。

溫元初：之前說好的，銀杏葉，你要還我一片。

淩頌：好的爸爸！

溫元初沒再理他。

淩頌扔了幾個毫無內涵的表情包過去，見溫元初不給反應，自覺十分沒勁，繼續去騷擾別人。

但微信發了一圈，大多數人都在學習，只有林秋怡回複了他。

林秋怡發了張圖片過來，拍的她一本歷史參考書中的一頁，上面赫然是淩頌前輩子的宮廷畫像。

乍一點開看到，淩頌還以為見了鬼，驚得差點把手機扔了。

林秋怡：我發現，成朝末代皇帝不但名字跟你一樣，這張據說是流傳下來的畫像跟你也挺像的，而且我翻了永安帝本紀，發現這個小皇帝還挺好玩的，性格也跟你有點像，你說你該不會是他的轉世吧？

淩頌：……

恭喜你答對了，朕不但是永安帝轉世，還是他本人。

淩頌盯着那張畫像看了一陣，吸了吸鼻子。

他前輩子就留下這麽唯一一張畫像，是他十七歲生辰那天畫的，畫師還是攝政王特地給他找來的名家。

好在當時的畫都不是現在的那種寫實風，要不就不只是有點像，是根本一模一樣了。

那才真是活見鬼了。

林秋怡又發過來一張圖，是拍的他本紀中的一段。

林秋怡：比如這段，說永安帝學別人和攝政王玩杯酒釋兵權那一套，結果只會哭唧唧地說自己害怕，連恩威并施都搞不來，這不是更讓攝政王不把他放眼裏嗎？他可真有意思，換我也不把兵權還他，你說他這到底是想趕人走呢，還是其實根本舍不得人走呢？

淩頌：……

他不知該怎麽說，也根本沒法跟人說。

他當時是真的怕，怕沒了攝政王，會又一次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家破人亡。

但那時他身邊所有的人都說，攝政王手裏那把劍，遲早會指向他，是那些人推着他、逼着他去對付攝政王。

攝政王其實沒說錯，他就是個軟弱無能、毫無主見的廢物。

那次之後，他徹底得罪了攝政王。

所以最後被攝政王叫人送來的一杯毒酒了結了性命。

淩頌有一點惆悵。

他不太想回憶起這些叫人不高興的往事。

林秋怡：我懷疑，永安帝和攝政王有一腿。

淩頌：？？？你在開玩笑。

林秋怡：我沒有，我認真的，攝政王如果想要奪權，他有一百種方法，那會兒都成朝末年了，改朝換代算什麽，他做皇帝總比起義軍搶了皇位更叫人信服，但是你看他動皇帝了嗎？他不但沒有還兢兢業業地幫皇帝打理朝政，堪比賢內助。

林秋怡：而且，攝政王死時二十好幾，在古代都是大齡剩男了，也沒個一妻半妾的，不是很惹人懷疑嗎？

淩頌：你醒醒，永安帝是被他毒死的。

淩頌：至于他不娶妻，說不定是他不行呢？

林秋怡：你鑽人床底下了？知道人家不行？毒酒又不是攝政王本人送過去的，沒準是別人假借他的名義呢？

淩頌愣住。

有這種可能嗎？

不可能的。

攝政王當時不但把持着朝政，他還掌控了整個皇宮，沒有他的默許，毒酒絕無可能送進興慶宮。

絕無可能。

想到這個，淩頌心裏更不是滋味。

他趴進被子裏，不想再理林秋怡。

但林秋怡锲而不舍，試圖說服他相信自己的觀點。

林秋怡：我的懷疑是不是很有道理？沒準永安帝和攝政王就是一對被世人誤解了的be的苦命鴛鴦呢，唉，真可憐吶。

淩頌：……你腦洞這麽大，怎麽不去寫，《大成秘史》看多了吧你？

林秋怡：震驚.jpg

林秋怡：你竟然也看過《大成秘史》？

林秋怡：那書雖然扯了點，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娶男後的熙和皇帝是出了名的基佬，同性戀這個東西吧，它是會遺傳的，沒準永安帝也是呢，嘻嘻。

遺傳的意思淩頌知道，他生物雖然還沒開始學，一些簡單的東西，上課時也偶爾會聽一耳朵，因為有趣。

但林秋怡說的，他壓根不信。

淩頌：提醒你一句，大成的後世皇帝包括永安帝都是熙和帝弟弟的後人，怎麽遺傳？熙和帝他親爹還是生了大幾十個子女的種馬你怎麽不說？

林秋怡：你這人怎麽這麽煩，我說可以就可以！

朕看你是在強詞奪理。

淩頌徹底懶得搭理她。

要說起來就怨他那位老祖宗。

因為那位赫赫有名的基佬皇帝，大成歷代皇帝風評被害，哪怕後宮三千、妻妾兒女成群，都逃不過被人懷疑跟某某将軍、大臣、勳貴、侍衛、太監有染。

他這個到死都沒娶上妻的末代皇帝，更是被人意淫的重災區。

慘。

真慘。

太慘了。

淩頌一肚子委屈沒處訴，又去騷擾溫元初。

淩頌：我睡不着。

溫元初：在想什麽？

淩頌：生氣。

溫元初：誰又惹你生氣了？

淩頌想了想，惹他生氣的倒不是滿嘴胡言亂語的林秋怡，真要算起來應該是溫徹那個死鬼。

但這事跟溫元初沒法說。

淩頌：元初爸爸，你給我唱歌哄我睡覺吧。

溫元初沒回。

淩頌以為他又不想理自己，過了幾分鐘，溫元初的電話打進來。

他按下接聽。

溫元初：“真睡不着？”

“嗯。”淩頌縮進被窩裏，聲音有些悶。

“別多想了，把燈關了，躺床上閉上眼睛，一會兒就能睡着了。”

淩頌不依不饒：“你唱首歌給我聽吧，求求了，元初爸爸。”

安靜一陣，電話那頭傳來溫元初平和低緩的聲音。

他在哼淩頌之前哼過的那首曲子。

如涓涓溪水，不經意地淌過淩頌的心尖。

這人竟然只聽他哼過幾次就會了。

閉上眼睛之前，淩頌迷迷糊糊地想。

溫元初果然是他的好爸爸。

那邊許久都再沒有淩頌的聲音。

溫元初停下。

輕聲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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