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生日願

溫元初取下脖子上的圍巾，給淩頌纏上，一圈又一圈。

淩頌傻愣愣地看着他，被溫元初牽着走出機場。

一直到坐上出租車，淩頌終于如夢初醒，沖溫元初傻笑。

溫元初不理他。

淩頌不甘心，纏上去：“我來都來了，你怎麽板着臉，不高興啊？”

溫元初沒好氣，用力彈了一下他額頭：“笨蛋。”

被罵了淩頌也沒生氣，厚着臉皮往溫元初面前湊：“好元初，別生氣啦。”

溫元初拿他沒轍：“睡會兒吧，回去還要一個多小時，到了我叫你。”

但淩頌睡不着，他這會兒正興奮，半點睡意沒有。

跟溫元初說了幾句話，他趴去窗邊往外看。

天還沒亮，四處都有星星點點的燈火。

這裏是北京，也是四百年前的上京城。

哪怕滄海桑田、山川變幻，一回到這裏，他還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在看什麽？”身後的溫元初問他。

淩頌沒有回頭，頓了頓，笑着說：“看我夢裏的家鄉。”

“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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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這裏比我夢裏的那個地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溫元初擡手，輕捋了捋他頭頂翹起的頭發：“別看了，睡吧。”

淩頌轉過身，倒在溫元初肩膀上，打了個哈欠。

睡眼迷蒙時，他小聲嘟哝：“說好了，不要再生氣了。”

溫元初低下聲音：“嗯，不生氣，你特地來找我，我很高興。”

高興早說嘛，別扭狂。

淩頌心滿意足，閉起眼。

回到溫元初小爺爺家，還沒到六點，天色依然是暗的。

也是獨棟的別墅，四處環境很幽靜。

進門之前，淩頌終于想起，自己這樣貿然跑來，不說溫元初爸媽，溫元初家其他那些親戚會怎麽看他？

太沖動了……

“緊張？”

夜色昏暗，淩頌看不清楚溫元初臉上的表情，但能聽出他與語氣中的揶揄笑意。

這人竟然笑他？真過分。

淩頌低了頭，難得有一點赧然，他不好意思承認。

不等淩頌回答，溫元初安慰他：“不用緊張，昨晚家裏人都睡得很晚，這會兒還沒起來，碰不上面。”

溫元初打開家門，沒有開燈，領着淩頌輕手輕腳地上樓。

回房之後，淩頌着實松了口氣。

溫元初提醒他：“還早，先睡一覺吧，別想太多。”

淩頌趕緊點頭：“好。”

和溫元初并肩躺上床，淩頌壯着膽子翻了個身，抱住溫元初的腰，腦袋埋進他懷裏。

猶豫再三，他借着父子情跟溫元初撒嬌：“元初爸爸，我可真想你。”

分明只分開了一天，他這語氣，好似他們一年沒見一樣。

溫元初低頭，若有似無的親吻落到淩頌頭頂：“睡覺吧。”

淩頌安心阖眼，在溫元初懷裏睡去之前，小聲說：“等睡醒了你要陪我去過生日。”

“好。”

這一覺淩頌睡到近中午才醒。

睜開眼，溫元初正坐在旁邊沙發上翻雜志。

見到淩頌醒了，溫元初提醒他：“趕緊起來洗漱，馬上吃中午飯了，吃完飯我再帶你出去玩。”

淩頌揉着眼睛坐起身，溫元初給他拿來毛巾牙刷，把他推進浴室。

慢吞吞地刷牙時，淩頌聽到外頭有說話聲，應該是溫元初媽媽。

“小頌起了沒？”

溫元初：“剛起，正在洗漱，一會兒我們就下去。”

“好，不急，還早呢。”

淩頌心有戚戚，樓下一大家子溫家親戚，他突然不敢出去見人了。

磨磨蹭蹭從浴室出來，問溫元初：“你家裏人好相處嗎？他們會不會笑我啊？”

溫元初十分無奈：“你自己跑來的，這會兒又害羞什麽？”

“誰害羞了？”

淩頌不肯承認。

“別擔心了，除了我爸媽，只有我小爺爺奶奶和兩個堂叔，別家的親戚都回去了，人不多的，也不會笑你。”

……那還不多啊？

淩頌跟在溫元初身後下樓，一樓的客廳裏，幾位長輩坐在一塊喝茶閑聊。

溫元初領着淩頌過去，一一為他介紹。

淩頌有一點愣，呆呆看着面前的一衆溫家人。

溫元初的小爺爺奶奶竟然這麽年輕嗎？可能最多也就比溫元初他爸媽大個幾歲，而且奶奶還特別漂亮。

那兩位堂叔更看着只有二十出頭，一位是冷面孔，并不怎麽在意家裏來了客人，一位則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還回頭跟溫媽媽說了幾句什麽。

……這兩位堂叔，長得真好看。

淩頌心說，他可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世上原來還有跟他和溫元初一樣好看的人。

“小孩，你叫什麽名字？”那位一直在笑的漂亮堂叔先開口問他。

淩頌回神，紅着臉回答：“淩頌，我叫淩頌。”

“姓淩嗎？”漂亮堂叔拖長聲音，沖他身邊另一位堂叔使了個眼色，眼中笑意更濃，“挺好，跟我們家很有緣。”

淩頌：“？？？”

溫媽媽沖他招手：“小頌你過來。”

淩頌趕緊過去坐到她身邊。

溫媽媽笑着告訴他：“早上你媽媽給我打了電話，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多住幾天吧，到時候跟我們一起回去，正好讓元初帶你到處去玩玩。”

淩頌道謝，禮貌又乖巧：“謝謝阿姨，打攪你們了。”

一旁那位漂亮堂叔又笑問他：“小頌，我也可以這樣喊你的吧？聽說你和元初是同班同學？昨晚大半夜特地飛北京來找他的？你這小孩長這麽好看，還未成年呢，膽子倒是大，就不怕被人販子賣了啊？”

淩頌噎住。

溫元初騙他，說好了他家裏人都不會笑他的呢？

溫媽媽無奈說：“阿宴，你就別逗他了，你看他臉都紅了。”

堂叔笑得更樂，伸手捏了捏淩頌的臉，偏要繼續逗他：“淩家的小孩，臉皮怎麽會這麽薄？”

淩頌求救的目光轉向溫元初，溫元初沒理他。

最後是另一位一直沒說話的堂叔幫他解圍，将漂亮堂叔的手摁了下去。

淩頌終于松了口氣，順嘴嘟哝：“堂叔你長得更好看。”

對方哈哈笑：“別別，叫什麽叔啊，叫得怪老的，你叫我句哥吧。”

……行吧，反正在淩超超那裏，他已經長了溫元初一輩了，無所謂。

淩頌從善如流，喊起這位名為溫宴的堂叔宴哥，毫無心理負擔，哄得對方興高采烈。

溫元初默默轉開眼。

二百五。

幾位長輩都給淩頌發了壓歲錢，淩頌受寵若驚，溫元初這才小聲提醒他：“都收着吧。”

淩頌收起紅包，心中感動。

溫家人可真熱情好客還大方。

他千裏迢迢跑來這裏，白吃白喝白拿，怪不好意思的。

還沒到開飯的時間，長輩們繼續說說笑笑地閑聊。

溫元初爸爸和他小爺爺還有那位冷面堂叔在說生意場上的事情，溫媽媽和小奶奶聊化妝品首飾，溫元初坐一旁默不作聲地剝花生，淩頌還在應付那位對他十分感興趣的漂亮堂叔。

“上回元初過來這邊，跑遍了全城買點心，說要帶回去送給同學，就是要送給你吧？”

淩頌點頭：“嗯，我聽人說國子監附近的蜜餞鋪子開了六百年，特地拜托溫元初給我買的。”

溫宴笑出聲：“你這小孩怎麽這麽好玩，你還真相信有開了六百年的店啊？”

“……溫元初說是噱頭而已，我一開始不知道。”

“行啦，想吃地道老北京點心小吃還不容易，留這多玩幾天，過兩天我們帶你去。”

淩頌頓時就高興了，嘴也更甜：“謝謝宴哥！”

吃完中午飯，溫元初領着淩頌出門，問他要去哪裏。

淩頌：“去故宮。”

溫元初想了想，說：“現在太晚了，明早再進去吧，我們先去那附近轉轉。”

淩頌沒意見，他也确實想四處看看。

上地鐵後，淩頌順嘴和溫元初八卦：“你那兩位堂叔長得可真好看，不過宴哥和奶奶長得像，另一位不愛說話的堂叔就一點不像了，兩位堂叔的性格也完全不一樣。”

溫元初随口解釋：“他是我小爺爺奶奶收養的，所以長得不像。”

原來如此。

溫元初略一猶豫，又問：“你覺得他們長得好看？”

“不好看嗎？”

“……你更好看。”

淩頌一愣，頓時樂不可支，貼上去抱住溫元初的胳膊：“元初爸爸，你可真有意思，真會誇人。”

他晃晃蕩蕩地在地鐵裏有些站不穩，溫元初順手将人攬住：“站好了，別作妖。”

淩頌低頭靠到他肩膀上悶笑。

在溫元初眼裏，他果然是最好看的。

這算那什麽眼裏出西施嗎？

半小時後，他們到達目的地。

走出地鐵站，一眼就能看到前方巍峨莊嚴的故宮正門，從前的宮廷禁地如今變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四周都是林立而起的高樓大廈，盡顯繁華都市喧嚣。

四百年，天翻地覆，不變的或許只有那冬日裏覆在舊宮檐瓦上的積雪。

淩頌停住腳步，舉目四望，有一瞬間的恍惚。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前方的宮門城樓上。

史書上說，當年攝政王就是在那裏，被包圍皇宮的起義軍亂箭射殺。

他死後，或許也跟自己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了。

淩頌有點不是滋味。

他們兩個，不知該說誰比誰更慘一點。

溫元初的手搭上他肩膀，輕捏了捏。

淩頌回神，轉頭沖他笑：“這個地方，跟我夢裏的一點不一樣。”

“走吧，別愣着了，四處去轉轉。”

淩頌打起精神，舉着手機，一邊走一邊拍，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溫元初跟在身邊，沒怎麽出聲，只有淩頌問他時，才回答一兩句。

他們在故宮四周轉了一圈，最後回到宮門下，請過路游客幫忙拍了張合照。

淩頌盯着照片裏溫元初冷冷清清的臉看了一陣，點擊設置為手機桌面。

再一轉身，像樹袋熊一樣抱住溫元初：“溫元初，你可不能死啊。”

溫元初皺眉。

“呸呸，我亂說的，反正，你肯定能長命百歲，我也能。”

淩頌笑吟吟地仰頭瞅着他，鼻尖被凍得微微泛紅。

溫元初安靜回視。

片刻後，輕點頭：“好，一定。”

淩頌心頭一松，臉上的笑愈加燦爛。

臨近傍晚，金色暮霭逐漸覆蓋整片天空。

他們走到宮門前的廣場上，淩頌倒着往後退了一段，舉高手機又拍了張夕陽餘晖下的宮殿半景。

欣賞完自己的作品，他長出一口氣，沖溫元初說：“我們走吧，明天再來，我肚子餓了。”

溫元初問他：“過生日，想吃什麽？”

淩頌選了炭火鍋，這附近就有一家。

既然來了北京，當然要吃最正宗的。

進店裏坐下，溫元初讓淩頌點菜，他去對面的西點店又買了個蛋糕來。

依舊是六寸的草莓蛋糕。

淩頌笑嘻嘻：“昨晚那個我就嘗了兩口，可惜了。”

溫元初還挺浪漫，特地給他訂制生日禮物，還安排人準點送上門。

對了，那個八音盒，他得提醒他哥一句，幫他收好了。

溫元初認真地點上蠟燭，讓一直傻笑的淩頌許個願。

“一定要許願嗎？”

溫元初點頭：“嗯。”

“好吧。”

淩頌雙手合十閉起眼，在心裏默念。

他這回想貪心一點，和溫元初一起快快樂樂活到九十九。

火光後溫元初的臉更顯柔和，淩頌睜開眼看着他笑：“我許好了。”

“好，”溫元初輕聲說，“吹熄蠟燭，願望肯定能實現。”

“你不問我許了什麽願啊？”

“不用，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淩頌笑着撇嘴，一口氣吹滅蠟燭。

溫元初将蛋糕收了，提醒他：“先吃火鍋。”

涮好的羊肉蘸上醬送進淩頌碗裏，淩頌夾起來，卻又送回溫元初嘴邊：“元初爸爸，你吃。”

溫元初看着他，張開嘴。

吃飽喝足，回程時他們又一次經過故宮外。

淩頌擡眼看向點了燈的城門樓，心念微動，沖身邊人說：“溫元初，明天來，我得還你一片銀杏葉吧，還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不過先保密。”

溫元初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好。”

你要和我說的，也是我想跟你說的。

他回來的第一百五十八天，他來北京找我。

他說他不想等，我也不想等了。

明天我一定要先跟他表白，他會很高興的吧？

我也很高興，特別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