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二回這樣,他們只能耐心等

淩颉告訴他,爸媽剛回去,換他們在這裏守着:“還有溫元初,他已經不眠不休地守了你三天,今早我強硬将他攆回去休息了。”

聽到溫元初的名字,淩頌的喉嚨滾了滾,沒吭聲。

醫生來給他做檢查,又問了他幾個簡單的問題,淩頌一一答了,最後說:“哥,嫂子,我好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淩颉夫妻倆聞言愈加欣喜:“真的都想起來了?”

“嗯,想起來了。”

他确實都想起來了,他就是從前的淩頌,從前的淩頌就是他。

從前的淩頌所思所想所為和他一模一樣。

他們是同一個人。

只是前面十七年,他丢了上輩子的記憶而已。

醫生說還要做腦部ct,淩頌意興闌珊,心裏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沒半個小時,他爸媽聽說他醒了,立刻趕回醫院,同來的還有溫元初。

三人腳步匆匆地走進病房。

溫元初黑眼圈濃重,神情緊張,一進來就死死盯着淩頌,要不是病房裏還有其他人,他已經沖上去了。

淩頌愣了愣,目光從他臉上掠過。

淩母走上前抱住兒子,哽咽哭泣。

淩頌回神,輕拍她的背:“沒事了,媽,我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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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醒了且沒什麽大礙,淩父淩母終于放下心,跟淩頌說了幾句話,嫂子将他們先送回家。

淩颉的目光在淩頌和溫元初之間轉了一圈,說:“你們聊吧,我去找醫生問問。”

淩頌倚在床頭,垂着眼沒說話。

溫元初上前去,用力抱住他。

溫元初略重的呼吸就在耳邊,淩頌心裏不是滋味,擡手回抱住他的腰:“真的沒事了。”

安靜相擁一陣,溫元初将他放開,啞聲問:“為什麽要逞強?”

聽出他聲音裏的顫意,淩頌只得說:“……也不能見死不救,我沒想到會被拖進水裏,那個初中生,他怎麽樣了?救上來了嗎?”

溫元初蹙眉,聲音冷硬:“沒事。”

跳湖的初中生因為前次月考沒考好,有一科退步嚴重,被老師說了幾句,一時想不開,還差點連累了淩頌。

淩頌聽罷有一點無言,現在的小朋友,心裏都這麽脆弱的嗎?被老師說兩句就要死要活,像他前輩子那樣每天被攝政王教訓,被人架着逼着左右為難,不得尋死個千八百回?

想到攝政王,淩頌心頭一跳,昏迷時夢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又一次出現在腦中,且逐漸變得清晰。

他無意識地摳着身下床單,不敢看溫元初的眼睛,猶豫一陣,小聲說:“我,記起之前的事情了。”

溫元初握住他手的動作一頓,緩和了聲音:“記起了什麽?”

“……都記起來了,上次,上次落水後忘掉的事情,都記起來了。”

“嗯。”

嗯是什麽意思?

淩頌的目光落回溫元初臉上,溫元初沒看他,拿了個蘋果到手裏削。

淩頌有一點失望。

為什麽他之前跟溫元初表白,溫元初會拒絕他?

溫元初從小到大都對他很冷淡,可溫元初說以前就喜歡他。

那句“你不是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還有溫元初曾經說的“我自以為是做的事情,在他眼裏看來好似都是錯的,他一點都不信我”,這一句,又究竟代表了什麽?

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淩頌下意識地拒絕,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問。

他寧願自欺欺人。

可溫元初這副沉默以對的态度,又讓他很不舒服。

溫元初到底在想什麽?

溫元初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淩頌氣悶道:“我又吃不了,我躺了三天了,醫生說只能打營養液喝稀粥,現在不能吃固體食物。”

溫元初默不作聲地收回手,低聲說:“抱歉。”

“你跟我道歉做什麽。”

淩頌搶過他手裏蘋果,往垃圾桶裏一扔,躺下背過身去。

身後的溫元初無聲看他片刻,伸手過去,幫淩頌将被子拉高。

淩頌閉起眼,一句話不想再說。

淩颉從醫生那裏回來,大致提了還要做幾樣檢查:“如果檢查結果都沒什麽問題,再觀察個三五天就能出院了,還好不會又耽誤了學習。”

病房裏的兩個都沒吭聲。

淩颉看他倆一眼,察覺到氣氛不對,沒再說什麽。

下午張揚他們幾個來醫院看淩頌,林秋怡那仨也跟着一起來了。

溫元初把病房讓給他們,去了外面走廊上。

一衆同學猶豫再三,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王子德先開口。

“老大,……你怎麽又掉湖裏去了?”

淩頌翻了個白眼,沒好氣:“我這次是見義勇為、舍己救人好嗎?你們這副表情什麽意思?”

夏朗星嗤他:“旱鴨子還想着救人,差點把自己賠進去,你可真厲害,要不是剛好那會兒開完會了,溫元初去找你,你今天還能躺這裏嚣張?”

淩頌不想理他。

他知道夏朗星說話不好聽,但沒惡意,可他就是憋屈,尤其聽到說确實是溫元初救了他,更加煩悶。

林秋怡推了一下夏朗星胳膊,制止了他更多的胡言亂語,問淩頌:“聽說你昏迷了三天,現在好了嗎?”

“好了,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真的啊?”

這下所與人都驚訝了,圍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地提問。

淩頌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最後他鄭重聲明:“我之前那次落水也是意外,真不是為情自殺,你們以後可別亂說了。”

他就說他怎麽可能因為表白被拒就想不開。

那天在小樹林裏堵溫元初,被明确拒絕後,那個混蛋還丢出一句“你不是他”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他氣得翹了下午的課,躲在湖邊偷偷哭。

落水就真的是個意外,一不小心腳踩空了而已。

以前沒有記憶的那個他,果然有點蠢。

姚娜娜先出了病房,溫元初坐在外頭發呆,她過去他身邊坐下,随口問:“跟淩頌吵架了?你的臉色可真難看,一準是你生氣着急又把人給罵了吧?”

女生的語氣裏帶着幸災樂禍,溫元初沉默不言。

許久才說:“……我騙了他,他好像起疑心了。”

“你總不會是腳踏兩條船被他發現了吧?”

“行啦,有什麽大不了的,騙了就好好道歉呗,還能有過不去的事情啊?”

溫元初沒再接話。

這件事情,恐怕很難過去。

淩頌如果知道他就是那個人,還會理他嗎?

……只怕會吓得躲到天邊去吧。

他不敢說。

他确實是個懦夫。

入夜,溫元初留下來給淩頌守夜。

淩頌猶豫道:“我哥留這裏就行了,要不你回去吧,明天開學了。”

“你不返校我也不返校。”

溫元初丢出這句,說什麽都不肯走。

最後是淩颉讓步,叮囑他晚上也要睡覺,別一整夜都幹瞪着眼睛,離開了醫院。

淩頌已經喝了家裏熬好送來的粥,溫元初也吃過了晚飯,他去打來熱水,給淩頌洗臉擦身。

淩頌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打破了僵局:“溫元初,……你不累嗎?”

溫元初手上動作沒停,嗓音淡淡:“不累。”

淩頌心情複雜,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他搞錯了?

這個人這麽好,這麽溫柔,他為什麽會懷疑他?

幫淩頌擦洗完,溫元初打開電視機。

他倆都沒看,但房間裏有電視裏的聲音,總算不那麽尴尬。

淩頌的腦子還有點暈,躺在床上半夢半醒,回憶那些斷斷續續的過往片段。

溫元初坐在旁邊另一張床上看手機。

心神不定,往往都自動黑屏了才按一下,偶爾擡眼,看到的只有淩頌穿着病號服的瘦削脊背。

九點多,溫元初關掉電視,輕聲說了一句“早點睡吧”,摁黑了床頭燈。

他躺下.身,怔怔看着頭頂天花板,分明疲憊到了極致,卻又睡不着。

直到對面床穿來窸窣的翻身響動,淩頌啞聲嘟哝:“溫元初,你過來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話音落下,溫元初已換到他同一張床上,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側躺下,攬他入懷。

淩頌擡手,黑暗中摸了摸溫元初的臉:“你幾天沒睡了?”

“沒有沒睡,每天都有眯一會兒。”

眯一會兒算什麽睡覺。

淩頌想,他昏迷三天,這人只怕三天基本沒阖過眼。

“溫元初……”

“嗯。”

算了。

他還是不敢問,怕聽到那個最叫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這樣就挺好,淩頌自我安慰,是他多想了,肯定是他多想了。

溫元初不會騙他的。

哪怕之前不接受他的表白,說不定,只是因為覺得他不靠譜不敢接受呢?

畢竟他之前一直咋咋呼呼,确實挺能鬧騰的,嘴裏說喜歡看起來也像拿人尋樂子。

溫元初應該是不信吧。

至于溫元初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也許只是随口胡謅個理由打發他呢。

幫溫元初找到了借口,淩頌心裏好受了許多,決定不再想這事。

“你明天真的不去上學了?”

“等你好了一起去,晚幾天沒關系。”

“哦……”

“淩頌。”

“做什麽?”

溫元初低頭,微微顫抖的唇在他額頭上輕碰了碰:“以後不要再吓我了,求你。”

淩頌頓時就說不出話了。

他并沒有做錯事,他只是見義勇為,換了誰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人落水無動于衷,但聽到溫元初用這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他還是心虛了。

他好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你別這樣嘛,我現在不是沒事,還把丢了的記憶找回來了,怎麽也算因禍得福了吧。”

“好嘛,我跟你保證,再沒下次了就是。”

溫元初的心緒逐漸沉定下,輕拍他的背:“早點睡吧。”

閉上眼睛之前,淩頌最後問:“溫元初,你不會騙我的吧?”

“……不騙你,以後再不騙你。”

淩頌心頭一松,寬下心,在溫元初懷中沉沉睡去。

溫元初依舊不得成眠。

他回來的第三百二十六天,看到他落水的那一刻,那種撕心裂肺的恐懼感好像又冒了出來,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變成什麽樣?

我不知道。

我不想失去他,再也不想。

哪怕做個懦夫,哄着他、騙着他一輩子,我也不想讓他知道真相。

他懼怕、讨厭那個我,那杯毒酒是不是我送的并不重要,只要我是那個人,他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他喜歡的是溫元初,不是溫徹。

如果溫元初就是溫徹,他也不會再喜歡。

那就做個騙子好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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