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是情聖

買完票，收拾東西進背包，淩頌長出一口氣。

既然決定了要去，就不再猶豫。

他叫來淩超超，發了個兩百的紅包，讓這小子去引開長輩，趁機溜出了家門。

在飛機艙裏坐定後，給他哥發了條微信告知事情。

這回卻沒有讓溫元初來機場接，而是聯系了溫宴。

淩頌：宴哥，你知道溫元初住在哪間酒店嗎？能不能發個地址給我？

溫宴：你又要夜奔來北京？你這小孩膽子真大啊，真不怕被人賣了？

淩頌：我已經在飛機上了，馬上起飛，你先別跟他說啊。

溫宴：還想制造驚喜？行了，乖乖等着，我們去接你。

淩頌想說不用，溫宴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于是他也不再說了，安心地關了機。

到北京已經近淩晨，下飛機一開機，淩颉的電話立刻打了進來。

淩頌摁下接聽，聽他哥在電話裏罵了他整五分鐘，最後說：“哥，我來都來了，你再幫我請幾天假吧，過兩天我跟溫元初一起回去。”

淩颉氣得直接摔了電話。

兩位堂叔果然在接機口等他。

看到淩頌出來，溫宴笑眯眯地沖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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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把人折騰來機場，淩頌十分不好意思，趕緊過去跟他們道歉。

溫宴一拍他腦袋：“別說這些沒用的，走吧，車子在外面。”

上車後，溫宴問淩頌是去他們家，還是去溫元初住的酒店，兩邊不在一個區。

淩頌沒多猶豫，說：“我想去見溫元初。”

駕駛座裏的溫瀛踩下油門發動車子，從車內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難得開口問：“你現在高三？”

“啊，是。”

淩頌坐直身，一和這位冷面堂叔說話，他就不自覺地緊張。

“高三不用上課嗎？怎麽突然又跑來北京？”

“……我來找溫元初，過兩天就回去了。”

溫瀛沒再說什麽，但淩頌本能覺得，堂叔好像對他不太滿意。

副駕駛座的溫宴回頭沖他笑：“你別理他，他故意挑你刺呢，你先睡會兒，到了叫你。”

淩頌悄悄松了口氣，睡是睡不着了，幹脆轉頭去看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

車窗上映着他的模糊的臉，腦子裏反複模拟見到溫元初後要說的話。

激動的心緒一點一點沉定下來。

淩晨一點半，車停在酒店門口。

溫宴給溫元初打了個電話，淩頌下車，和堂叔道謝後，走進酒店。

他坐在大堂沙發裏等，沒來由地緊張。

直到那人從電梯間裏沖出來。

溫元初的身上還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幾步跑到他面前，一把将人拉起，用力抱進懷。

淩頌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落地，愣了一下，擡手回抱住他。

溫元初去前臺開過了一個套間。

拿到房卡，他接過淩頌的背包，牽着他走進電梯。

沒有問淩頌為什麽又突然跑來北京，只與他解釋：“我和別的同學一起住的标間，不方便帶你去，給你開過了一間房。”

淩頌沒吭聲，輕輕攥緊了他的手。

走進房間，尚未插卡開燈，溫元初帶上門，将淩頌推到玄關的牆上，略急促的吻便覆了上去。

淩頌撇過臉避開，貼着他小聲問：“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溫元初平複住呼吸，喉嚨滾動：“好。”

“……那杯毒酒，真的不是你送給我的？”

“不是，真的不是。”

下一秒，淩頌的吻主動貼了上來。

濡濕的親吻聲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和着心髒跳動的聲響。

溫元初一手攬住淩頌的肩背，勾着他往上一提，将人抱起。

往房間裏走了幾步，雙雙倒進床裏，唇舌持續地激烈糾纏。

喘息間，淩頌嘴角帶出一聲無意識的呻吟，溫元初稍稍退開，終于摁開了床頭燈。

淩頌閉了幾閉眼睛，逐漸适應光亮。

溫元初漆黑如墨的雙眼正定定看着他，目光裏盈滿難以自抑的激動和喜悅。

淩頌心中一動，勾下他脖子，仰頭湊上去又一次和他交換熱吻。

嘴巴都略微麻木後，淩頌貼在溫元初耳邊低喘氣，溫元初抱着他，一下一下輕撫他後背。

淩頌終于從昏了頭的興奮勁裏平靜下來。

他雙手捧起溫元初的臉，盯着他不錯眼地看。

溫元初安靜回視。

臉還是這張臉，五官也還是這個五官。

哪裏都一樣，又似乎哪裏都不一樣。

淩頌怔怔看着。

“溫元初。”

“嗯。”

“……溫徹。”

“嗯。”

心裏頓時就生出種如釋重負之感。

淩頌撇嘴：“你還真是那個死鬼啊。”

“嗯。”

“為什麽變了這麽多？”

溫元初擡手，輕捋他的頭發：“你不喜歡他那樣的，所以我改。”

……這還差不多。

淩頌打了個哈欠，驟然放松下來，他很快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明明還有許多事情想問溫元初，算了算了，明天再問也一樣。

溫元初幫他把外衣脫了，将人塞進被子裏：“睡覺。”

淩頌拉住他的手，閉着眼睛嘟哝：“你別回去，留下來陪我一起睡。”

溫元初的親吻落到他額頭：“好。”

放松下來後，淩頌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一夜無夢。

再醒來已經是十點以後。

溫元初在跟人打電話，淩頌眯着眼睛聽了一耳朵，應該是他哥。

他沒興趣多聽，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還想再睡一會兒。

身邊的床鋪陷下去些，溫元初坐到他身後，隔着被子将他抱住：“醒了就起來吧，我們去吃東西，下午公布成績，開頒獎典禮，之後接着是高校宣講會，你跟我一起去嗎？”

淩頌立刻清醒了，睜眼看向他：“你考了第幾？”

“确切的名次還不知道，下午會公布。”

溫元初已經拉開了窗簾，陽光懶洋洋地灑在淩頌半邊臉上，在他翹起來的頭毛間跳躍。

剛睡醒的人神情還有一點懵，溫元初俯身低頭，吻上他的唇。

五分鐘後，淩頌坐起身，舔着唇抱怨：“我還沒刷牙，親什麽親。”

等到他去浴室沖了個澡，刷牙洗臉完出來，溫元初已經叫了客房服務送來早餐。

“先吃點墊肚子，一會兒去外面吃中午飯。”

淩頌啃着油條，目光不時往溫元初身上瞟。

溫元初：“你看什麽？”

淩頌輕咳一聲，說：“溫元初，從前的事情，你還沒給我講明白呢。”

溫元初也在吃東西，點點頭：“嗯，你還想知道什麽，我都說。”

“……你是怎麽死的？”

溫元初捏着筷子的手稍稍頓了頓，輕描淡寫道：“你不是都在書上看到了？”

“真是被人亂箭射死的啊？”

“嗯。”

那得多痛。

這一句淩頌猶豫再三，始終問不出口：“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以你的本事，不至于那麽短時間就被起義軍打進城吧？”

溫元初夾了一塊甜糕塞進他嘴裏：“沒有你了，我為什麽還要守着那個殘破的江山？”

淩頌将嘴裏的食物咽下去，溫元初起身去給他燒水。

淩頌的目光跟着他轉。

所以他死後，溫元初經歷過怎樣的折磨，這輩子前頭這些年又是怎麽過的……

他不敢想。

在他委屈難受的時候，溫元初捱過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一分。

可是這個人，從來就沒有抱怨過。

從來沒有。

溫元初倒水時，小混蛋湊上來，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貼着他不放。

溫元初摁了摁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提醒他：“我在燒水，你讓開點，別燙着了。”

淩頌偏不讓，抱他更緊。

“你有本事再罵我啊，不罵我就不放，嘿嘿。”

溫元初閉了嘴。

說不動就算了，由着淩頌纏着自己。

等幹完事情，再把人推回沙發裏，兩手撐在沙發兩側，彎下腰平視他的眼睛：“淩頌，你怎麽了？”

淩頌有一點郁悶，手指戳他肩膀，垂着眼小聲說：“你怎麽就不躲呢，就算撒手不幹了，也可以躲起來，沒必要特地去送死啊……”

溫元初捉住他的手，到嘴邊親了親：“都過去了，沒事的。”

他确實可以不去送死，他只是故意選擇了這樣的方式，用萬箭穿心的痛，來懲罰沒有護好淩頌的自己。

但這個，他永遠都不想再告訴淩頌。

淩頌抽出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

“所以你為什麽從前不告訴我呢？你不說，我一點不知道你喜歡我，你還總是兇我、罵我。”

溫元初看着他，認真說：“怕你不懂，更怕你為難，等你去了我才知道，人沒了，什麽都是空的。”

“上輩子對你不好，是我的錯，但是這輩子，你仔細想想，我罵過你幾回？你不能冤枉我。”

淩頌想了想，好像确實是，只有那回騎馬差點摔了，和弄壞了标本時，被說了幾句，溫元初其他時候雖然不怎麽理他，确實沒兇過他，有的時候被他纏煩了，也會陪他玩的。

“反正你還是覺得他不是我呗。”

“我說了，我只是想要你記起來，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對你好，那對上輩子的你不公平。”

淩頌聽得心頭一酸：“……我怎麽從前就沒發現，你原來還是個情聖。”

說來說去就因為這人前輩子白長了一張嘴。

真可惜。

溫元初的眼中泛起笑：“嗯。”

淩頌捶他一拳：“嗯個屁嗯，你還得意了。”

溫元初繼續捉住他的手親。

笑鬧一陣，淩頌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我到底被你埋哪裏去了？”

被淩頌盯着，溫元初無奈解釋：“我在當時的上京城南面，按着算出來的位置，選了一處墓穴，把你葬了進去，我死之後有人給我收了屍，跟你合葬在一起。”

淩頌愕然：“我倆竟然合葬了？”

“合葬不好嗎？”

“……因為合葬，所以我倆轉世才沒喝孟婆湯嗎？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就篤定我肯定能想起來？”

溫元初默然一瞬，說：“你真的想知道？”

“你說了我想知道的你都說的。”

“那個刑道人，你死之後被我捉住，他為了保命，說有打開時空之門的辦法，讓我們魂歸轉世。”

淩頌噎住：“這麽扯你也信？”

溫元初的手撫上他的臉：“只要你能再活過來，什麽法子都得試試。”

淩頌頓時懂了：“所以就是要按他算的方位，我倆合葬，再做一場法事開時空門？你就不怕他動什麽手腳坑了我們啊？”

“不止他一個人，當時所有出名的、不出名的和尚道士都被我請來，這個方法也不是那刑道人想出來的，是從你老祖宗那裏流傳下來的。”

“……老祖宗？”

“嗯，熙和皇帝和他的男後，死後用過這個方法以圖來世，成功沒成功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總得試一試。”

原來竟是這樣？

淩頌心思轉了幾轉，猛地想到什麽，遽然瞪大雙眼：“等、等一下，老祖宗，你堂叔他們……”

溫元初沉思片刻，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吧。”

淩頌：“……”

他選擇再次死亡。

淩頌深呼吸，決定暫時忽略這個問題。

“那我們具體被埋在南面哪裏？”

他得把他們上輩子的骨頭挖出來，才能向世人證明死鬼的清白。

溫元初認真想了想，回答他：“我也不記得了，四百年的時間，環境變化太大，只有個大致的方位，你以後學考古，慢慢去找吧。”

磨蹭到十一點半，溫元初領着淩頌出門，去外頭吃飯。

下樓時碰到溫元初的隊友，有兩個還跟他們一個學校的，但不同班。

看到淩頌，那倆驚得差點沒把眼珠子掉出來。

雖然人在外面，但顯然，學校貼吧裏的吻照大家都看到了。

溫元初淡定攬着淩頌肩膀，淩頌指指他沖人笑：“我來幫他選學校，參考參考。”

……談戀愛了不起啊。

出酒店時，溫元初收到溫宴發來的消息，說下午會來看他領獎，幫他參考學校，晚上帶他和淩頌一起去外面吃飯。

溫元初把時間安排發過去。

淩頌抱着他胳膊，碎碎念：“堂叔他們也要來嗎？宴哥就算了，溫瀛堂叔好吓人，難怪我總覺得他不待見我，我在他眼裏一準是個把家底都敗光了的敗家子吧。”

溫元初忍着笑，提醒他：“你裝不知道就是了。”

淩頌十分郁悶。

再不要有下一個老鬼還魂了，他真的承受不住。

溫元初牽起他的手：“走吧，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