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不知不覺,入了寒冬,冰凍三尺,呵氣如霜。

蒼穹之上灰蒙一片,厚厚的雲層郁結不散。

外邊植物大多已經凋零,枯枝殘葉更是為庭院增加衰敗之情。

屋內開始燒起炭火,使周遭的空氣都帶上了暖意,在這個節氣裏,大夥兒都是願意呆在房子裏,而不願出去受那冷不丁的寒氣,叫人直哆嗦。

可是這會,容衍卻是拉着沉凉的手興沖沖的往外邊走。

沉凉驚呼:“你今天不練字了麽?”

容衍語氣不耐,臉上卻是笑嘻嘻的,“改明兒再練,今個有事?”

“何事?”

“哎呀,跟我來便是。”

“可是……”沉凉停頓了下,望了望外邊,接而說道:“這天色也有些晚了,出去莫着了寒才是,還是呆在屋裏吧。”

說着就要把容衍往屋裏拖,可是容衍這會正在興頭上呢,哪裏肯依,一個回拽,就又把沉凉拖到了屋外。

一瞬間,冷風凜冽,寒氣逼人,容衍抖了抖身子,似想起了什麽,忽而頓住腳步,看向一旁問沉凉,“冷嗎,可要暖手爐?”

沉凉搖頭,眼神清澈的看着容衍。

容衍聽了,眼兒彎彎,笑着握緊了沉凉的手,向東邊走去。

沉凉原先想甩開容衍的手,可是走到外邊實在太冷,風一陣一陣的襲來,臉都吹凍了,恰好手心裏傳來的暖意令他舒心不少,想想便也作罷。

一路上,沉凉确實是不知容衍要帶他去幹嘛,只是回想方才一幕,只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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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屋裏,容衍正手捧一本書籍看得入神,卻不知看到何處,興致上來對着一旁撐腮作畫的沉凉問道:“你覺得美酒佳肴何如?”

“啊?”沉凉一下摸不着頭腦,這是個什麽問題?可是細細回神,思索了一會便不疾不徐的回答,“那得看是哪兒的美酒,哪兒的佳肴了,出處不同,自然用途也不同。”

“不不不。”容衍看着沉凉一臉認真,倒也笑了起來,“我只是突然看到了一章話說美酒談論佳肴的閑篇,覺得說得極好,字裏行間渾然生香,這不,感到有些饞了。”

沉凉看到容衍一臉惬意笑容,心裏只想啐聲幾句,原來說了這些個,就是想讨些吃的了。

直接明了說,何必拐彎抹角這麽多啰嗦。

于是沉凉沒好氣的說道,我給你去拿吃的。

容衍只擺了擺手,叫他莫去。

眼底閃過狡黠的光芒,過來便牽住了他的手,往屋外走去。

所以就有了之前的場景。

這想着間,也不知不覺的被容衍帶到了要去的地方。

這個地方正是離小樓不遠的梧桐苑,苑內栽種着很多觀賞性的植物,還設有涼亭,春夏之際來此作樂恰好不過,可偏偏遇着這寒冬,植物皆是衰敗,就算雅興正濃,要看花兒綠葉,可那臘月季節的梅樹也沒有栽在這,所以來此作甚?

沉凉不解,想問容衍,可容衍卻是左顧右盼,眼神四瞟,放開了握住的手,就朝涼亭那處走去了。

這下,突然被松開了手,暖意散去,只覺寒意往手心裏鑽,沉凉看着空蕩的手,感覺心窩都冷了似的。

好笑,方才還不想讓他牽自個的手,現在怎還不舍起來。

沉凉杵愣在原地,自個兒想自個兒的,渾然不覺容衍已悄然過來了。

直到身後被人拍了拍肩,才回過神來。

一瞧,發現容衍手裏多了把鋤頭。

這是幹甚?沉凉更是不解,眼睛緊緊盯住了容衍接下來的動作。

拿着鋤頭,眉間帶笑的容衍走到了對着拱門西邊正數第三棵梧桐樹下。

他在哪兒停下,又稍有遲疑,彎腰看了看樹幹,見上面有自己原先作得标記,這才才開始動手。

沉凉一瞧,不知所雲,于是乎走近了看,發現容衍正在挖着土。

真是好生奇怪。

“你到底在幹什麽?”沉凉到底還是忍不住疑惑,出聲問道。

容衍不言,只是更加賣力的挖。

沉凉不耐,見他又不答話,就只得在一旁等待。

只聽見“叮”的一聲脆響,像似敲中了某樣瓷器的聲音,這瞧仔細了,看見是個壺狀的東西。

容衍一喜,大呼,“挖到了!”接着又挖深了點,然後抛開了手中鋤頭,跪在地上去拿出那個壺狀東西。

待拿了出來才令沉凉見了個真切,是個烏黑溜溜的瓷瓶,模樣似酒瓶,中等大小。

這會兒容衍才向沉凉解釋道:“這個可是去年年初釀得桂花酒,我向芍藥讨了幾壺,自個藏着了,雖說還不足年份,算不得佳釀,但拿出個一壺過過嘴瘾也尚可。”

沉凉聽着這才釋然,原先問他什麽美酒佳肴,早該想到是這貪嘴的瘾又犯了,直到這下,沉凉真不知自己是好氣還是好笑。

“沉凉幫我拿一下,”說着将還沾有泥土的酒瓶遞到了沉凉手中,然後又拾起鋤頭把土埋了起來,接着用腳在挖掘處跺了跺,使泥土看上去平整些。

“搞定!”容衍拍了拍手中塵土,把鋤頭往旁邊一扔就不管了,露出一口白牙,走上了便要牽沉凉的手了。

沉凉倒是冷冷退到了一邊,紅色的裳子穿在身上顯得格外豔麗,加上一張精致面容隐約中多了三分傲氣;再瞅容衍,因為方才挖泥的緣故,身上少不得沾上了些塵土。

沉凉輕輕開口,說,“髒了。”

容衍聽了也不氣惱,他知道沉凉是那個脾性,于是俊朗一笑,上去也不理會沉凉的言辭,就牽着他的手朝小樓走去。

沉凉雖是這般說,可也不見得他甩開容衍的手,只是任由他牽着。

因為天氣緣故,一路上甚少見得有人行走,所以容衍可以大大方方牽着沉凉,若是換了平常,在路上就算看見那人影還在老遠外,沉凉也是不與他近身半分。

這下,可總算令容衍心滿意足了一回。

幾炷香的功夫,他們便到了小樓,可是容衍并不是先回屋內,而是吩咐了小廚房的人做晚上吃的菜肴,還特意囑咐了要弄好些,下邊人一聽也就明白了,公子胃口突然來了,自然是要弄的色香味俱全些。

回了屋,容衍換去了原先那身沾泥的衣,只見此刻他穿着一件月白長袍,外罩貂裘小襖,墨黑如漆的發均被鑲玉小冠束了起來,那面色如秋花之月,端是一副俊美的皮相。

容衍從次間走來,臉上笑意盎然,面朝沉凉說道:“酒可備好了?”

沉凉這會倒是看得有些入神了,不曾想過自個會用一種熱切的心情看位同性之人。

可沉凉卻也不覺得窘迫,反倒坦蕩蕩,心裏想着他與別人總是有些不同的。

于是目光中多出幾分欣賞,口氣也不由得柔和起來,“再等等,菜還未備好。”

容衍一步步走了沉凉,下巴微擡,眼中盛滿淺淺的笑意,嘴上的話語卻是多了點輕佻。

“怎麽,誰規定了喝酒就得有菜,再說了,有你陪在身旁,何須菜肴作伴呢。”

“你……”沉凉惱羞,方才心中點點好印象瞬間化為虛有,嗤笑道,“自己挖的酒,自己叫的菜,這會兒卻說只喝酒,不要菜了,感情下邊的人忙得不可開交,你倒尋我開玩笑,那等會上齊的菜你就別沾筷了,遣送給外面的乞丐吃,也算行了善!”

這會倒輪到容衍哭笑不得了,早知道這副巧心利嘴,就不該招惹了他。

可是現在能毫不顧忌對當着他的面說出這些言辭,真不知自己是否在沉凉心目中更加熟谙了起來呢?

想着,容衍再次将臉直接湊到了沉凉面前,現在他倆的距離咫尺之近,呼出的氣息溫度全然可以感受到,他看見了沉凉一雙靈動的眸子睜的老大,淡紅的唇輕輕微張,膚色潤澤細膩,如此好看。

“哎呀呀。”容衍忍不住捏住了沉凉尖細的下颚,輕佻笑道,“你可真比那佳肴誘人吶!”

他們間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容衍再低下頭一毫厘便可親到沉凉的唇了。

果真誘人。

可是沉凉強硬将臉側向一邊,掙脫了手的禁锢,腳穩穩地退後了幾步,低頭垂眸輕聲說道:“公子,沉凉有事,先行下去了。”

哎呦,這一聽,容衍不禁心中嘆道,小美人又生氣了。

很快,容衍臉上迅速恢複了正經,完全不似剛才那潇灑貴公子的模樣了。

現在的他氣質一變,又似平日那個溫潤如玉的文雅公子了。

他一手扯過要走的沉凉,道:“方才玩笑話,別放心裏,所謂酒前要暖場不是,若是剛才的行為不佳,笑笑就罷了,等會酒菜就上來了,客人要是都走了,這主人哪還有吃的舒心的道理。”

“是也不是。”容衍硬是把沉凉拖回了屋。

沉凉也半推半就的坐在了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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