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沉凉心中有過悵然,總覺得容衍對他太好,眸子裏的情緒絲毫不加掩飾,他若還看不出個什麽,就真是愚蠢至極了。

可是他該怎麽辦呢?他能怎麽辦呢?

他總在想着,萬一是自己弄錯了意思了,那豈非一廂情願了。

又錯了,沉凉嘲弄,哪來的一廂情願,根本無情何來有情之說。

明裏暗裏,兩個人都沒正式說過什麽。

情情愛愛之事要是強加在他們身上,那真是太荒唐了。

他與容衍都同為男子呀?若是喜歡上了,就真成了忌諱。

沉凉煩心,思索間也未見容衍說什麽了,可能是見了沉凉的面色嚴謹,也不好開聲扯什麽話題了。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

可過了好一會,還未見沉凉有什麽動作,容衍也是按耐不住了,正欲講話,卻傳來敲門聲,外邊有人說道,公子,酒菜備好了。

容衍釋然,總算來了,于是朗聲道:

“上菜!”

瞬間,便見着丫鬟們推門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了桌。

共十道熱菜,葷素皆有,其中還有點心若幹,看上去色味俱佳,叫人胃口大開。

其中芍藥便在其中,她走到容衍身旁,稱道:“公子,菜肴全部備好,可要布菜?”

容衍擺手道:“暫且不要,你們先下去吧,我自己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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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丫鬟們應道就都退下了,芍藥在門口神情複雜的看了看公子,又轉而看了看沉凉,最後把門掩合好就下去了。

容衍對一桌的菜很是滿意,他特意問沉凉,“你想先吃甜的還是鹹的?”

沉凉沒有回答,于是容衍便夾了酥酪放他碗裏,又接着夾了個脆嫩的蝦丸,說道:“嘗嘗吧,看味道如何?”

容衍瞥過碗裏的菜,遲遲沒動筷,他語氣淡淡,“你又為何不吃?”

“還不想吃。”容衍據實說道。

“那恰巧,我也正沒胃口。”

哦,容衍放下手中筷子,瞧着沉凉神情凝重,眼神不知瞟向何處,俨然一副心神游蕩的模樣,想來這真要如沉凉說得那般,将菜去賞給外邊的乞丐了。

于是容衍拿過酒壺,往裏瓷杯沏滿,嗅着酒香清冽,就不知這味道如何了。

擡起手腕,一杯醇厚甘甜的桂花酒下肚,容衍雙眼微閉,細白的指尖擦拭掉嘴角的酒水,念道:“果真是不足年份的酒,味道也不大勁厚,來,沉凉你來一杯。”

說着舉起另一杯酒放到沉凉面前,沉凉皺了皺眉,“我不喝酒。”

容衍有個壞習慣,沾了酒就喜歡貪杯,三兩杯下肚還不肯作罷,非得喝個過瘾才肯作休。

所以他一般是不喝酒的,只是今日來了興致。

喝酒間,容衍眼神遂見迷糊,見他都喝了半壺有餘,沉凉眼中卻還是一片清淡。

他癡癡笑着,手裏撚了筷子,夾了片蔥白豆腐,嘗了口,嫌淡了;再挽起袖子夾了塊雞丁,還行。

接着仰起頭,又是一杯酒水吞下了肚,“還是酒最好喝。”說罷,勾起了嘴角。

“你也喝呀,你怎麽就不喝呢。”容衍朝着沉凉舉了舉酒杯,“所謂心中有愁,便要借酒消愁。”

沉凉眼底一抹情緒變深,覺得無奈,見眼前的酒水清香,不知是容衍在一旁催促,還是別的,他執過酒杯,抿了一口,細細回味,此酒少了份辛辣,多了份甘甜。

沉凉不曾喝過酒,所以也不懂的品嘗,喝了一口,不覺有什麽不妥,于是一杯幹了。

“哈哈,”容衍見着沉凉喝杯中的酒,又趕快沏滿一杯,“再喝!”

又是幾杯下肚。

酒水四溢,香氣誘人。

沉凉喝到後邊愈加放肆,直接拿過酒壺,揚起白皙潤澤的脖頸,嘴唇張開,一汩清澈晶瑩的酒水酒順着傾斜的弧度倒入了沉凉口中。

容衍瞧着,笑容更甚。

一會的功夫,就喝了幾壺酒了。

想着,倒不是容衍貪杯了,該是沉凉了。

想必心中怕是有煩事,不然何以借酒讨醉呢。

因為酒水的緣故,很快沉凉眼神迷蒙,兩頰緋紅,唇上沾着水光,嘴上也是笑着,恍惚間身形有些不穩,險些滑到了地上,幸好容衍手快,扶住了沉凉。

細細摸着,感覺手中腰身纖細。

空氣中氤氲着酒香,不知迷惑了誰的神志。

沉凉怕是醉了,嘴裏嘟哝着,“真難喝,這酒好難喝……”胡語中眯縫着眼睛又要去尋酒杯,很是豪氣的說着,“再來一杯。”

可是酒未尋到,身上倒感覺熱氣襲來,于是扯了扯衣襟,使得衣領處松開了些,隐約裏露出精致的鎖骨。

“怎麽就沒酒了呢?”沉凉像癡了一般大笑,眼中似有水光浮現,看了眼前的人,發現這人正抱着他,于是捶打起他的肩膀。

“滾呀,我又不是女子,抱着我幹甚,”眼中的水光落了下來,滑下臉頰,沉凉嘴裏嘶聲念着,語氣悲戚,“叫你滾呀,喝了酒就可以胡來了嗎!”

他終于是哭了。

想那日初次見到沉凉時,他便是在花叢中泣瀝,容衍還想着,為何會如此傷感。

今天沉凉便在他面前哭了,可他仍不曉何事。

不知怎的,沉凉發帶松了開來,墨雲青絲均是傾斜下來。

燭光搖曳中,照亮了沉凉如畫的眉目。

“你醉了。”容衍細細嘆道。

這下傳來的聲音倒使沉凉清醒了三分,皺起了清麗的眉頭,“哪有,我沒醉……”

“你是容衍對不對,”他淺笑着,伸出手臂勾住了容衍的脖子,“我記得你,你是公子……”

說了借酒消愁,不想卻是愁上加愁。

為何世人都愛貪杯,為何心中煩心事太多。

幽幽一聲嘆息,容衍将沉凉帶到了裏屋,把他放在了床上。

此刻的沉凉,紅裳黑發,膚色白皙,喝了酒的緣故,更是比往常多了些嬌媚。

美的不似凡人了。

容衍嘴裏呢喃,就算你是男子,我又有何辦法。

說罷,就湊到了沉凉面前,吻上那嫣紅的唇瓣。

瞬時間,容衍的心跳如鼓點一樣,他的氣息有些急促,感受着沉凉的唇是那般的柔軟,他輕輕啃噬着沉凉的唇瓣。

沉凉輕哼着,嘴裏發出細微的啜泣。

兩人的唇齒間帶着酒香彌漫,不知先醉倒了誰。

沉凉的眼角沾着淚光,眼中一片朦胧,腦袋混沌萬分,不知眼前是誰。

容衍一路往下,吻過脖頸,埋首在頸窩處輕輕舔允那細膩的肌膚,又接而啃了啃鎖骨。

才想到沉凉怎如此乖巧,任他亂來,就聽見頭頂處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擡頭一望,見沉凉已經睡着。

不是睡着,怕是被酒給醉倒了。

此刻的容衍已然情動,看了沉凉這模樣,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突然失笑,想着,若是強上了沉凉,他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于是此事也就作罷了。

正巧同是喝了酒,容衍也感到腦子有些暈眩,所以最終是滿心的遺憾睡在了沉凉的身邊。

才一沾枕,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

寒冬的早晨都是來的格外晚些,即使現在已是快過卯時,臨近辰時了。

可是外邊的天還不見大亮,只是有朦胧的微光打在窗棂上。

花幾上花兒過了幾天未換,顯得有些恹恹無神。

室內燃着的炭火也快燒完,寒氣從各個縫隙裏鑽溜進來。

有些冷——

這是此刻沉凉腦中唯一的想法,可似乎身旁就有個熱烘烘的物體,他挪了挪身子,湊近了那個物體,然後擁了上去。

真舒服。

沉凉的意識暫且迷糊,腦中一片混沌。

遂而顫了顫眼睫,嘴唇抿了抿,逐見轉醒。

恩,旁邊真的很暖和。

沉凉緊緊抱住了熱源,接着眯開了一條眼縫,感覺視線很模糊,白茫茫的。

然後整個思想處于空白,有些混亂,再清醒一點,就覺得頭微微發疼、略酸漲。

鼻尖有一股散不開的酒氣彌漫。

怎會這樣。

沉凉終是睜開了眼,卻是呆了一會,等待着腦中的意識漸漸清明。

終于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接着就是眼眸瞪圓,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出了何事!!

他為何還緊緊擁着容衍。

此時沉凉與容衍面對面,氣息交織,只是容衍睡的正濃,不見有睡醒之意。

這一覺,容衍似乎還睡的很是安慰,看着面色紅潤,嘴角嵌着一抹淺淺笑意。

不知是否做了好夢,如此高興。

沉凉卻是驚慌了,接而微怒。

只是不知為何心跳的厲害,突然間,昨夜的記憶鋪天蓋地般襲來。

容衍喝了酒。

他後來也是喝了酒。

然後他好像喝的有點多,說了些胡話,然後,再然後呢,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只有個尚未成形的輪廓在腦子裏邊兜兜轉轉。

再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何他會與容衍同共一張床呢。

他記得他是不喝酒的,甚至厭惡酒水。

人一喝酒,就犯糊塗。

世人說道,酒乃解愁散憂的好物,于是有了憂愁想不開的便去貪醉,殊不知,這是好物,亦是害人之物。

沉凉垂眸,輕輕松開了擁着容衍的手。

他與容衍共一枕,兩人的發絲均已散開,糾纏在了一起,絲絲縷縷好不暧昧。

他不喜這樣,倘若此景此景被他人看到,将會引起多大的非議。

真是荒唐!

他嘲弄般地勾了勾嘴角,只是他不解,為何自己會心跳劇烈。

沉凉從不知喜歡上一個人是何等滋味,所以他此刻亦不知,霎那間的心跳是他此生不可卸除的重量。

沉凉心想,也許昨夜是兩個人都醉了,而屋裏僅此一張床,所以便躺在一起歇息了。

他掀開了被褥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也只是有些松散。

果然只是兩人都醉了,睡着了而已,僅此。

沉凉心中雖有怒,卻也是生不起氣來,他想就這樣悄悄走下床,然後不動聲響的回到自個的房間。

不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有人脆聲叫喚了起來。

“公子——”

是芍藥!

沉凉一驚,滿臉惱意,這該如何是好,一股莫名的尴尬在他心中油然而生,然後他趕緊側過了頭,看着睡着的容衍。

門外的聲音毫不見停,連綿起伏,愈加響亮。

容衍眉頭開始蹙起,嘴裏輕輕哼了幾聲,一臉不滿,似乎在怪有人擾了他的好夢。

哎。

沉凉嘆了一聲,沒有辦法了,于是他伸手推了推身旁的人。

“醒醒,公子!”沒反應。

“醒醒,容衍!!”那人翻了個身繼續酣夢。

該死的容衍!!

沉凉早上起來本就脾性不好,昨夜醉酒之事還未想到如何解決,又遇到當下這種情況,真是氣湧丹田,伸腳就踹向了容衍。

這不揣還好,一踹就踹到了要門,直襲下半身。

“哎喲!”容衍呲牙咧嘴痛呼起來,臉上全皺成了一團,瞬間轉醒,瞬間清醒。

可見沉凉這一踢可妥實狠了些。

容衍的眼角都擠出了淚光,睜開眼來就看到了沉凉在他身旁,霎那間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接着疼痛感仍在持續,嘴上念着:“我的祖宗哇——”

痛呼間瞧着沉凉挑眉,冷笑的看着他,然後倏地想起昨夜對沉凉做過的事,心中讪讪不已,以為沉凉已經記起,于是馬上換了副表情,甚是委屈的望向沉凉。

“小祖宗,你又要幹甚?”語氣間滿滿的無奈。

沉凉嗤鼻,擡手指向門外。

門外的聲響還在繼續。

糟糕,容衍一聽是芍藥的呼喊,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與沉凉此刻的處境。

心中大是窘迫,總有種要被人捉奸在床的錯覺。

他倒也無所謂,只是沉凉臉皮子薄,若是此事傳出去,估摸着他又得與自己疏離了。

想着便覺憂心,遂而又是苦澀一笑,他與沉凉本就沒什麽,不是嗎。

而且瞧着此刻沉凉的神情,怕是醉過了頭,絲毫不記得最後那點點香豔的事了。

興許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這樣一通思索下來,就渾然不覺有早起時的神清氣爽了。

只是神情恹恹。

門外不斷的聲音倒是警醒了容衍,他正了正面色,收斂起那些郁結的心情,打算下床去,誰知沉凉伸手攔住了他。

“等會,你先躺下。”說着便走到了離床遠些的炕床上,上邊立着個炕幾,然後沉凉在哪兒坐下,朝着容衍的方向給他遞了個眼神,便在炕幾上趴着了,似是睡着模樣。

容衍瞬間心領神會,接而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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