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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級而上,愈是接近店門,便越能聞見一股清幽淡雅,卻喚不出名字的異香。
李承桐擡眸望去,在高高的櫃臺後坐着一個十餘歲模樣的小童,眉清目秀,此時正一臉厭惡地瞪着他,像是瞧見了什麽髒污不堪的物什般,絲毫沒有見着上位者時應有的尊敬或是惶恐。
他眉頭微挑,喝住一旁欲要上前教訓這個不知尊卑的臭小子的家仆,讓這群不懂風情的傻大個全都到店外侯着。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連身邊小小的店員,都跟着沾惹了些許風骨。
懷着這樣的念頭,南王的笑裏更多了熱切,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顆品相完美,渾圓剔透的珍珠放在案上。
“你們的店主在哪?”
小童斜眼掠過桌上那不用細辨就知價值連城的珠寶,卻不曾生出任何垂涎貪婪的表情,平淡得仿佛那就是再微不足道不過的沙礫塵埃。
他微微颔首示意,徑自從高腳凳上移下,整理了下服侍後,比了個“請”的姿态。
“少爺在後院等你。”
若是南王的仆人還在此,見得一個白身居然敢用“你”這樣稱謂對堂堂王爺呼來喝去,免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所幸的是他們早早得就被打發出去,而南王本人卻對這種細枝末節不以為忤,淡然自若地跟着小仆過了垂花門。
原本的顧長離将自己的住宅充作兩用,前廳部分擺上諸多桌案,木櫃休整成店鋪模樣,而後院則不做改動,日常的飲食起居還有香料胭脂的調配皆是于此,倒也省去每日奔波勞苦,添了幾分便捷。
香料胭脂這類的物件,總是和植物鮮花脫不開關系,許是因此的緣故,後院的花圃裏滿滿當當,擠擠挨挨,種滿了李承桐喚不出姓名的花草,早春的時節裏,一枝枝,一簇簇,姹紫嫣紅,煞是漂亮。
然而那樣昳麗的風景上并沒有引得多少人流連,自從踏入那道小小的隔門後,他的目光便只凝在了院中的石椅上,背對着他的那道身影。
明明是初春轉暖的季節,那人肩上卻還披着件白氅,只是用一根發簪輕輕束住的如瀑烏絲垂至腰間,二者映襯,顏色的對比鮮明而觸目,于風中搖曳飄忽,更添幾許缥缈不定之感。
似是聞得身後傳來的細碎動靜,那人緩緩的轉過身來,眉如墨畫,鬓似刀裁,本就是丹青難繪的風姿,不知是否是其主人的無心之過,一抹殷紅的胭脂暈染他的左眼眼角,在出塵高遠中又雜糅着渾然不覺的誘惑勾人,僅僅是那眼波流轉的一掃,李承桐便覺心頭一跳,身子都酥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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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看了并不樂意見會面的惡客,還沒等回過神來的李承桐習慣性地綻出面對美人時定然會露出的風流笑容,對方便匆匆地再次轉身,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南王的笑意就這麽僵在臉上,凝成一個尴尬的弧度。
直到走進些許,見着顧長離手中握着的物什,李承桐這才明白對方這是在忙些什麽。
紅藍花,石杵,石缽,細紗,蠶絲……以及一些說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再加上那副全神貫注杵槌的模樣,對方顯然是在調制胭脂。
從那額頭鬓角滲出的星星點點的汗液來看,他顯然是已經忙活了許久,有胭脂沾在臉上卻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他的目光專注,兩靥泛紅,長時間的屏息凝神似乎讓他有些疲勞,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這才繼續手上的動作,因為先前的舉措而帶着盈亮潤澤顏色的唇瓣似乎是在誘惑着每一個人上前采撷。
身體先于意志行動,李承桐自己都還沒理清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便已經跨步來到顧長離身邊,微彎下腰替他拭去那不時滲出的細密汗珠。
那輕柔的紗巾沿着他額頭的一路抹下,在擦過某個角落時仿佛觸動了什麽,激得顧長離身子輕顫。
察覺出異樣的李承桐臉色一沉,撩開那一塊發絲,被掩蓋于其下的猙獰創口讓他表情更怒的同時,就連胸口都在微微發堵。
“這觸柱而亡委實太疼,試過一次便不會有第二次,我暫時還不會做出什麽尋死之舉,還請王爺放心。”
注意到李承桐的難看臉色,顧長離嘴角一撇,涼涼說道。
“暫時?不,你不會有那個機會。”
李承桐徑自伸出手擡起他的下巴,指腹傳來的細膩潤滑之感讓他不禁流連忘返。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你是我的,從上到下,從頭到尾,所有的一切都屬于我——包括性命。”
他忽然開懷大笑,目光陰鸷而深沉,那副可怖而威嚴的面容,渾然不似傳言裏那位愛好荒唐行止無端的無用王爺。
顧長離滿不在乎地伸手拂開那只越來越放肆,幾乎快順着他的脖頸滑入胸口的手,迎着對方熱切的眼神,露出了光鮮明豔,灼灼其華的燦爛笑顏。
“胡、說、八、道——”
他一字一頓,像個得了什麽把柄的神氣活現的孩子一般眉眼飛揚,灼熱而鮮紅的液體順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将他的領口打濕一片,狼藉不堪。
“其他什麽的不說,我的命可只握在自己手裏。”
“誰來,都不給……”
寂靜而永恒的黑暗洶湧而來,将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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