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舅舅

橋南游戲城在城郊，馬文斌将車停到大門口，領着顧玄冥往裏面走。一路上樹苗都是新種的，幾乎沒有樹蔭，太陽烤的人都要熟了。

江浩和馬文斌有點受不了，卻不敢吱聲，怕顧大師覺得他們嬌氣。

顧玄冥也沒好到哪裏去，他甚至覺得現在的太陽比千年以前的毒辣太多。

下一刻，破風忽地打開，要替自己的主人遮陽。

顧玄冥一把合上他，小聲責備：“你不怕自己被曬化了？”

他說着念了個咒，三個人頭頂漸漸聚攏了一小片雲。

這是當年求生的基本技能。江浩和馬文斌卻吃驚不已，對顧玄冥的認知刷新到新高度，能招雲喚雨，這得多深的道行才能做到。這位顧大師，快成仙了吧！

顧玄冥無視了兩人崇拜的小眼神，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座游戲城。按照馬文斌的指引，他們一路從馬文祥和鄭楠都玩過的項目查起。

就這麽走了一圈，馬文斌和江浩手裏拿的各種羅盤，陰鈴全都毫無動靜。他們也絲毫沒有感覺到陰氣或者妖氣，這裏正常的就像是陽氣最旺的商場一樣。

不同的是，這裏安靜地不像人間。

顧玄冥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一切只能說明此地的問題相當棘手。

一旁的江浩突然說：“奇怪，這個游戲城怎麽一個游客都沒有？”

沒等別人答他，他忽然又一驚，道：“不對，我們進來後連工作人員都沒有看見一個。”

馬文斌道：“怎麽沒有，入口處值班室還有一個人在呢，我看見了的。不信你問顧大師。”

于是兩個人都一臉期待地看着顧玄冥。

顧玄冥便說：“那我們就去看看那裏有人沒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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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一處室內體驗館，他們遠遠看到了那間孤零零的值班室。

馬文斌指着窗口說：“你看，那不是有個人在？”

江浩哼了一聲，說：“你看清楚了，那是個‘人’嗎？”

他們目力都極好，雖然距離還遠，不過馬文斌定睛一看，也吓了一跳。端坐在桌子前的值班人員，兩眼無神，一條胳膊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裏握着一支筆，保持着寫字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樣的狀态，馬文斌實在太熟悉了。和馬文祥還有鄭楠的狀态類似，都是失魂症。

顧玄冥問：“馬文斌，你剛才确實看見這個人了嗎？”

馬文斌無聲地點點頭。

顧玄冥道：“我确定剛才這裏沒有人。”

江浩馬上說：“顧大師，這個‘人’是不是我們進來之後才放出來的？”

唯有這個解釋是合理的。

見顧玄冥點頭，江浩仍然有些不解，繼續問：“那為什麽突然要放個離魂症的人在這裏？”

顧玄冥道：“當然是給我們放的。走吧，去看看我們的朋友為了歡迎我們，都準備了什麽。”

他說着率先擡步往那邊走。

馬文斌仍在糾結道：“那我之前看到的是什麽？”

顧玄冥說：“這要問你了。”

其實也不難理解，馬文斌體質特殊，能看見他們看不見的東西也屬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居然沒有發現自己看到的不是“人”。

三個人走進狹小的值班室，幾乎填滿了這裏的空間。

離離魂症工作人員最近的江浩，擡手就能碰到他。

顧玄冥等了片刻，不見有情況，便讓江浩看看工作人員手底下寫的是什麽。

江浩好奇地探過頭，把看到的文字念出來：“‘2004年9月16日，星期四，陰’……這是什麽，日記嗎？”

随着他話音落，周圍的情形瞬間發生變化。他們所處的環境變成一處廢棄的廠房，空氣中彌漫着無可言明的臭味。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色，也昏暗下來。

江浩拿手捂住口鼻，抱怨說：“這是什麽地方啊？”

馬文斌已經判斷出來了，同樣捂着口鼻說：“以前鳳城的污水處理廠，後來廢棄了。”

江浩：“我們的朋友怎麽選了這裏，也太沒有誠意了吧？”

馬文斌道：“這裏後來填平又重新開發了，你猜建成了什麽？”

江浩：“不會就是橋南游戲城吧？”

馬文斌伸出手，給他點了個贊。

廠房四處全都長滿了雜草，污水處理池滿是青色的臭水。江浩和馬文斌兩個剛松開手，就被熏得頭昏腦漲，急忙又堵住口鼻。

再看顧玄冥，早已機智地用一方白巾遮住半張臉，連本來放在外面的折扇，也都收到衣服裏面。

整個廠房沒有任何活物或是死物，看來制造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并不打算在這裏和他們正面沖突，多半是要困住他們。

他們一路走到大門口，果不其然一把大鎖将大門鎖住了。

江浩氣不過，說：“什麽意思啊，就憑這把鎖想困住我們？”

馬文斌說：“那你去把鎖打開吧。”

“這有何難。”江浩撸起袖子上了。過了一會兒，他沮喪地搖搖頭，走了回來。

然後馬文斌也去試了。

顧玄冥嘆一口氣，果然馬大師說他們功力不濟，只能跑個腿沒有說假話。他咬破手指，将指尖血滴在那把大鎖上。一時間雲開霧散，三個人又重新站在了橋南游戲城的值班室裏。

他們面前空無一人，仿佛剛才失魂症的工作人員是假的一樣。

顧玄冥擡頭往外看，橋南游戲城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響起來音樂聲，偶爾還能看見外面有人在走動。

那個隐在暗處的“朋友”撤退了。

顧玄冥只得說：“打道回府吧。”

在路上，江浩問：“顧大師，是不是很難辦？”

本來以為這個深不可測的顧大師出馬，一定是一擊必中，可他們這一趟，除了進了一次幻境，似乎沒有任何收獲。

顧玄冥道：“也沒有那麽難辦，只要搞清楚整件事的因果就行了。”

江浩一頭霧水，說：“哪件事的因果？”

馬文斌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顧玄冥，沒有說話。

顧玄冥便說：“你們回去查一下2004年9月16日這天，發生了什麽，和鄭楠或者馬文祥又有什麽關系。”

他在腦海裏已經拼湊了一個大致的故事情節，但在得到印證之前，還不必急着下結論。

兩個小子默默點點頭。

……

當天晚上，顧玄冥在馬大師極力挽留下，也住進了馬家。

一直到臨睡前，他都沒有看見鄭楠的舅舅。對比馬文祥身邊從不離人，鄭楠一個人躺着，有種說不出的可憐巴巴的感覺。

顧玄冥對他的舅舅生出一種不滿來。

第二天一早，他去看過離魂症的病人後，在無人處，對破風抱怨：“這舅舅也太不靠譜了，有多大的事非要這個時候去處理。”

破風說：“說不定人家有公司要上市呢。而且鄭楠現在這樣，他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

顧玄冥冷哼道：“我看他是有皇位要繼承吧！”

“謝謝擡愛，沒想到顧大師如此關心我的私事。”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吓了破風一跳。

顧玄冥手中的折扇“啪嗒”掉到地上。

他有些尴尬，彎腰去撿，并在扇骨上彈了一下。沒想到生平僅有的背後說人閑話，卻正好被正主聽到，可見這口業造不得。

撿起破風，顧玄冥裝作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轉身。待看清這位舅舅的面容後，徹底驚呆。

剛撿起的折扇又一次掉到地上，這次不是破風自己掉的。

“你……叫什麽？”

顧玄冥有種夢幻的感覺，鄭楠的舅舅居然就是姚君齊。

他絕對不可能認錯，面前這個人，和姚君齊的面容長得一模一樣，連此刻微微挑眉，略帶不滿的表情都一模一樣。過去顧玄冥一看他這樣，就忍不住氣他。

“……姚君齊。”

姚君齊秉着修養和顧忌才報上名字，心裏卻對這個顧大師的好感跌落谷底。

他是家喻戶曉的影帝，這個顧大師認出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明明都認出來了，還要裝模作樣地問他名字，好像在自持身價一樣，讓姚君齊很不爽。

奈何鄭楠現在還得靠他去救。

顧玄冥呆了片刻，明明心裏有好多話要說。

好久不見，多謝你替我受雷劫，我攢了一千件功德才又遇見你，以前熟悉的朋友全都歸了塵土，這世上只剩你我兩個老家夥……

可是面對毫無記憶的姚君齊，他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你的扇子掉了。”姚君齊被他看得發毛，只得出聲提醒他。

顧玄冥張了張口，最終說：“你今天出門，記得往右拐。否則恐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