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浮生(1)
“少爺,少爺。醒醒,快起來了!”
季燕離迷迷糊糊聽到自己在世時,為保護他而死的竹北的聲音。
自己是死了嗎?下地獄了嗎?不對,竹北怎會下地獄呢,那我怎會聽到他的聲音呢?
“少爺,再不起來,大少爺又得罰你了!”
季燕離确定自己又聽到了竹北的聲音,睜開了眼睛,看到他身旁站着竹北。
“竹北”季燕離不确定的叫道竹北的名字。
竹北見季燕離醒了,上前應着,“是,少爺。”見季燕離一直盯着他,便問,“少爺這是怎麽呢?”
季燕離還沒說話,旁邊的竹南倒是先開口說道,“少爺還能怎麽了,自然是沒睡醒呗!本來大少爺讓咱們家少爺這麽早起來去書房學習那看不懂的文章,應付王夫子就算了。你還不讓少爺多睡一會兒,還幫着大少爺,這麽早就把少爺叫醒。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上一世的季燕離就是聽信了竹南的話,覺得竹北不站在自己這邊就算了,還一心向着他哥,對竹北态度極其惡劣。
結果,季府出事後,他一心器用的竹南卷着他身上所有財産跑了。而自己對他從來沒有過好臉色的竹北,卻始終跟随着他一路上對他照顧有加。最後,兩人被追捕的士兵發現,竹北為了引開了外面追兵給自己留條活路而被外面的士兵活活打死。
季燕離先是不可思議的望着自己身體,再看着許久未見的竹北,确定自己這是重生了!
回憶起,上一世,季府被有心之人陷害,父親慘死,自己不喜的大哥為護他周全也死在亂箭之下。把他藏身之地告訴官差的是自己喜歡的容音,在獄裏救他的是自己從未對他有過好臉色的莫雲遠。
北齊當朝有可以娶男妻的規定。自此,連青樓也分為男青樓與女青樓。
自家相好容音是紅鴛樓的頭牌,而莫雲遠則是清風閣的頭牌,每當季燕離見着莫雲遠的時候總免不了一頓冷嘲熱諷。
雖然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為什麽老天還願意給他這樣一次機會,但季燕離心裏還是十分感激老天的安排。
季燕離聽了竹南的話,并沒有向上一世一樣大怒,罰竹北去外面跪着。反而像沒聽到一樣,讓竹北上前伺候他洗漱更衣。
竹北對竹南的話沒說什麽,聽着季燕離讓他伺候他起床更衣的吩咐,便上前照做了。
竹南見自己的話,沒對季燕離起什麽影響,反而讓竹北得着便宜了。
趕緊上前,搶過竹北手中的外衣,為季燕離穿上,“少爺,平日裏不都是我來照顧你的嘛,竹北可是讀書人,他的手哪兒能幹得了這個啊?我來吧!”
竹北是他大哥季衍給季燕離專門找的書童,據說才高八鬥,天生就是讀書的一塊料,奈何家中貧苦,為了照顧家中的弟弟妹妹,自願到季府為奴。
竹南心中想着:只要平日裏,誰說了一句竹北是個讀書人,誇他有才華,那季燕離都會不高興的罰他杖責,我不信這次竹北還能不受牽連。
“呵”季燕離聽了竹南的話,輕笑一聲道,“我竟不知,我這院內還有如此能說會道之人!”
竹南以為季燕離這是在誇自己,連忙低着頭說,“不敢,不敢。還是平日裏少爺教導有方。”
竹北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季燕離。
心想:平日裏,竹南要是這麽說了,自己恐怕又得挨板子了吧,今日……少爺怎的有些不一樣。
季燕離由着竹南伺候他整理好衣裳後,接過竹北遞來的手帕擦了擦臉,看了看竹南。
“不敢?我看你膽子不小啊!”
竹南聽到怒氣沖沖的話語,立馬跪下,“少爺,小的惶恐。”
“哼,惶恐!”季燕離冷哼一聲,俯視的看着他,“我可沒有你這張能說會道的嘴,也看不出你哪兒來的惶恐。既然這麽會說,那就下去領罰,掌嘴五十吧。”
“少爺”竹南不可思議的叫道季燕離。
竹北也一臉不可思議的望着季燕離,心想:少爺這是再為他出頭嗎?少爺這是怎麽了?随即一想,只要少爺不再找他麻煩便好。
竹北在旁邊提醒季燕離,“小少爺,教書先生……”
“先莫管夫子了,我會跟大哥解釋的,你快快替我洗漱更衣,我還有要緊事要出去。”季燕離現在一心只想見莫雲遠。
“是。”
季燕離洗漱更衣過來,讓管家找來一匹快馬,直奔清風閣。
一進清風閣,還未見到雲遠就先被管事的媽媽攔下。
管事的媽媽将季燕離攔在樓下,不讓他靠近,“哎,哎。季公子,走錯兒地了吧,咱們這兒可是清風閣,不是紅鴛樓。”
季燕離急着去見雲遠,對她說道,“是,我知道。勞煩李媽媽讓讓,我要上去見雲遠。”
李媽媽捂嘴笑了笑,“喲,季公子,你是知道我們清風閣的規矩的,特別是我們雲遠公子,可和紅鴛樓的那些公子不一樣。”
清風閣的公子哥,除了長得好看以外,各個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客人出價,價高者得。
只賣藝,不賣身。
而雲遠公子作為清風樓的頭牌,除了每個月必要的一次表演以外,其他時候,你根本見不到他。
雲遠公子接客,不看價錢,縱使你出再高的價,他也不一定會見你一面。但若他覺得你與他有緣,便會邀你上去小聚,從詩詞歌賦談到江山社稷。
正是因為如此,上一世的季燕離覺得莫雲遠這人,外表看着清風亮節,內在卻着實虛僞。你要想與人談詩詞歌賦大可參加科舉,為何在一青樓惺惺作态,嘩衆取寵。
這京州城內,大家都知道季家二少爺喜愛紅鴛樓的容音公子,誰知道他這次來是幹嘛來的。而且沒有雲遠公子指示,她也不敢将人放進去啊。
樓上,岑行正向一白衣男子彙報樓下發生的事。
那人氣質淡雅,身材高挑,膚白如雪。衣服是上好的絲綢面料,袖口還繡有金絲,腰間系有一根淺藍色玉帶,愈發稱得他腰如束素。一頭墨發僅用一根白色絲帶系上,垂落在雙耳兩側。
此人正是莫雲遠。
岑行說,“公子,樓下有人吵着要見你”
岑止聽了好笑,“岑行,這不很正常嘛。每天都有人吵着要見公子,這有什麽好說的啊。”
岑行看了莫雲遠一眼,繼續說道,“是季府的——季懷寧。”
岑止聽了這話,小聲嘀咕了一句:“他來幹嘛。”
莫雲遠聽到岑行的話,頓了一下,“他來做甚?”既而又神色如常的端起面前的白瓷杯細細品了一口昨日才送來的新茶。
岑行:“不知。”
岑止在旁邊說道,“公子,不如我下去将他趕走,誰知道他來清風閣是打着什麽壞主意!”
不怪岑止有這種想法,每每季燕離一見着莫雲遠,為了紅鴛樓的容音總免不了對他一頓冷嘲熱諷。
要不是公子對他……真想把他扔進池塘裏喂魚。
莫雲遠沒有理會岑止,對岑行說道,“讓他上來吧。”
“是”岑行領命,退出屋子,向樓下走去。
樓下,李媽媽繼續攔在季燕離身前,“哎呦,我說季公子啊。我都說了我們雲遠今日不見客,您就別為難我了。要不你往前走走,前面左拐啊,紅鴛樓的容音公子還在等着你勒。”
季燕離從懷中又掏出兩枚金葉子,“勞煩通融一下。”
李媽媽趕緊接過金葉子塞在懷裏,“嗐,季公子這是做甚啊?我說了是……”
李媽媽話還沒說完,岑行已經走到季燕離與李媽媽身邊,對季燕離說道,“季公子,這邊請。”
季燕離看了李媽媽一眼,李媽媽看着岑行親自來接季燕離就知道是上頭那位的意思了,趕緊側着身子為他們讓行。
季燕離對着岑行彎腰揖手相謝,“多謝岑公子。”
前世岑行雖是聽從雲遠的命令而救我,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岑行被季燕離這一舉動震撼到,不知其意,趕緊虛手扶起,“季公子嚴重了!請随我來。”
岑行将季燕離帶往了莫雲遠的居室。
這是季燕離第一次來這兒,一進屋內,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屋內東西不多但都收拾得整整齊齊,讓人心生好感。
莫雲遠坐在一旁,見他前來,用手示意了一下,“請坐。”
季燕離見莫雲遠又是身穿白衣,難免想到上一世,莫雲遠為了救他渾身是血的在懸崖邊拼命拉住他的樣子。
“雲遠……放手吧。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莫雲遠跪在懸崖邊拼命拉着季燕離的手,手臂的血液從傷口劃出,流到季燕離的手上。
“不,不會的。你信我!”
季燕離看了一眼渾身是傷的莫雲遠,着急的問道,“雲遠,你受傷了?”
莫雲遠一只手死拉着季燕離,企圖把他拉上懸崖,“無礙。”
季燕離看着莫雲遠的動作對他說道,“雲遠,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對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先去找你,然後愛上你!今生,是我錯過了!”
莫雲遠聽完季燕離的話,莫名覺得心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季燕離已将自己的手松開,身體緩緩墜入了懸崖。
季燕離費了好大心思才從回憶中抽離,落座于莫雲遠對側的位置。
莫雲遠将沏好的茶遞給他,問道:“不知季公子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季燕離接過莫雲遠遞給他的茶,放在一旁。
莫雲遠說,“季公子但說無妨,如果是為了五日之後的花魁競選,大可告訴容音公子,我不會參加。”
季燕離一聽這話就知道雲遠誤會他,連忙抓住莫雲遠的手解釋道,“與他何關,我就是想你了。”
想見見你,想知道你還在,我就安心了!
岑止在一旁看到季燕離抓住了他家公子的手,立馬拔劍上前,“季懷寧,把你手放開!”
莫雲遠冷冷的看了一眼岑止,岑止吓得忙把劍收回,退在岑行身後。
季燕離也知自己失态,把手伸了回去,眉眼垂暮道,“對不起,雲遠。是我失态了!”
莫雲遠把他握住過的手收回放在桌下,熾熱的溫度還能提醒到季燕離剛剛觸碰不是自己的臆想。
莫雲遠對季燕離說道,“無礙。”
季燕離突然見到莫雲遠一時不知該與他說些什麽,突然想到方才雲遠說他不參加花魁比賽便問他,“方才,你說你不參加今年的花魁競選是什麽意思?”
莫雲遠飲了一口茶,“一是覺得花魁競選沒什麽意思。二是四皇子前段時間約了與我游湖。”
季燕離心想:也是,自從前兩年清風樓來了雲遠以後,花魁就一直是他的。上一世也是因着莫雲遠有事未能參加才讓那個容音得着機會。等一下……雲遠說他要去游湖,和蕭穆?
季燕離問,“你要去游湖?”
莫雲遠說,“是”不知道自己說去游個湖,他為何這麽大的反應。
季燕離心想:上一世,本來蕭穆也相約與他共同游湖,自己為了去看容音競選推遲了。這一次,好像也錯過了……沒事兒,一會兒與他說上一聲即可。
季燕離:“那可巧了,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莫雲遠匪夷所思的望着季燕離。
“是啊!”
莫雲遠又問,“你不去看今年的花魁競選?容音公子今年說不定能奪得桂冠。”
季燕離說道,“不去,他怎能與你相比。”
莫雲遠不動聲色的說道,“季公子的話真是讓雲遠受寵若驚。”
季燕離笑笑,知道雲遠現在并未聽信與他。
也罷,來日方長。今日前來,只是想見一見他,見着了,便好了。
季燕離起身作揖,“季某還有要事,那就不打擾雲遠公子休息了。”
莫雲遠起身回禮,“季公子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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