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贏面

好不容易挨過了上午六點半到下午五點半的訓練,一天也還不算完。

再到晚飯後,大家集合在室內,分班級方陣坐,一起上思想品德課并訓練軍歌。

大教室中,許嘉年和其餘同學一起一起中規中距地學習新歌,一切本來沒有什麽毛病,直到教官讓學生自由歌唱的時候,許嘉年的班級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聲嘶力竭的嘶吼之音!

這道聲音來得突兀,引得教室中的人多多少少都循聲看去,但那發出聲音的人卻旁若無人,繼續遵循着自己的步奏:唱幾句正常的歌,突然拔高聲音來一句嘶吼男高音;又唱幾句正常的歌,再拔高聲音來一句嘶吼男高音!

衆人又覺好笑,又覺怪誕,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因為嘴裏不得閑,連竊竊私語都沒有。

許嘉年很快嗅出了不對勁的味道。

唱歌的人就在他的班級,他和衆人一樣循聲看去的時候,眨眼就認出了對方來,正是之前競選寝室長時被錯錯踩了一腳的那個人,叫做張西元!

四目相對,對方投來一個得意又挑釁的眼神。

許嘉年秒懂:果然是跟我争領導權來了!

對方這幾天來從沒有動靜,他還以為對方眼看沒争到就偃旗息鼓了,沒想到等在這裏!

但許嘉年旋即又迷惑:可是……還是有些不對啊,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只是讓別人看熱鬧嗎?

正當許嘉年捉摸不定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班級的歌唱有點走了調,好像在有了一道特別大聲的聲音之後,其餘聲音不由自主地就像那道聲音依附追逐了。

他頓時醒悟:唱歌的時候,誰大聲大家就跟着誰唱;別的時候,誰大聲,大家說不定也就跟上對方了!雖然一天晚上的唱歌無足輕重,但我要防微杜漸,絕對不能讓我在做事的時候出現第二個比我還大的聲音,也不能讓其餘人對于他的印象比對我的印象還多還好!

許嘉年拿定了主意,再仔細想想,覺得這時候估計也沒啥花巧好做,索性兩句歌唱之後,直接一拔男高音,加入了大聲領唱的道路!

一個人高音的時候,大家依附過去。兩個人用不同高音和不同節奏唱歌的時候,大家頓感混亂了,混亂片刻,幹脆一個個扯着嗓子随口亂吼,硬生生把一首飽含了柔美與壯烈的軍歌唱成了《死了都要愛》!

教室裏,十五班的教官不過放松沒五分鐘沒注意這群學生,就發現自己帶領的班級發生了奇妙的變化,而他正飽受其餘同袍的目光洗禮。他先看第一個執着嘶吼的學生,沒事瞎唱個什麽勁;接着又看許嘉年,也是個五音全不在調子上的!最後,看在他們這個班級聲音最大,一個班級就和室內其他班級PK成平手的份上,抽抽嘴角,忍了。

晚上九點,一整天的訓練結束。晚上十一點,營地熄燈睡覺。

明亮的光在視網膜中漸漸褪去,黑暗襲來,又不全是黑暗,還有窗戶外頭,彌散于山巒之中的光,一點點,合着月色,柔柔的。有涼風在吹,有山蟲在鳴,閉上眼睛,日間疲憊與喧鬧全化作海浪,似遠似近,層層疊疊,由包裹周身而緩緩褪去,一切都很好……如果沒有寝室裏嗡嗡的細語說笑,如果他的喉嚨沒有因為唱的太用力而幹癢作疼,那會更好。

突然,走廊的燈亮了起來,教官呵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熄燈了還吵什麽啊?全部給我睡覺!”

室內頓時一驚,緊跟着又是一靜。

大約一分鐘左右,走廊的聲控燈重新暗下,門外也再沒有了聲息。

先是睡在許嘉年對頭的下鋪說了聲:“教官走了吧?”

接着就有人回應:“走了吧。”

下鋪又說:“我們繼續聊。我聽說明天的訓練項目是攀爬高樓。”

有人反駁:“怎麽可能訓練這個?我聽到的是單雙杠。”

又有人加入了對話:“你們都錯了,明天我們要做的是火警演習。”

第四個人并不在意明天有什麽項目,他很在意據說會在最後一天出現的打靶:“說是給我們真槍訓練,真的嗎?”

寝室中說話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張西元有點不耐煩了,出聲管道:“你們可以閉嘴嗎?睡覺了!”

室內說話的那些人才不在意張西元,直接罵了句:“媽的,你誰啊,要你管?”

靠!張西元恨恨地捶了下床,床鋪頓時發出一聲吱呀聲。他火氣十足,隔空問許嘉年:“寝室長管不管?”

許嘉年:“……”

我跟你有深仇大恨!但他旋即一想,自己搶先一步拿了他想要的位置,估計仇确實蠻深的。

其實如果張西元剛才沒有開口,許嘉年就要開口了。

不過張西元都替自己趟了一回雷,許嘉年就不再去試一條走不通的路了。他翻身自床上下地。

拜張西元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聲質問,寝室內說話的人暫時不說話了,全在黑暗中注視着許嘉年的動作,頗為防備。

許嘉年并不出聲,只來到剛才聊得起勁的那些人床前,一個個拍了他們一下。

這些人心頭納悶:許嘉年過來幹嘛?想打架嗎?動作輕輕的,不像啊!更像是招呼我們一聲啊?

許嘉年确實只是在招呼他們一聲。

他拍完了人後,站到寝室中央,對那些人招招手,又指指門,而後輕悄悄來到了門旁的牆後邊站定。

半夜說話的人弄明白了:是讓我過門口去。去門口就去門口,我還怕了你了?

剛才說話的有六七個人,現在有四個人直接翻身下床,往許嘉年所在的位置走去!

五個人齊聚門口,寝室中的其他人也來精神了,紛紛自床鋪上直起身體,看向門口位置。也不知是哪一張床鋪的質量不好,突然發出好大一聲晃動聲,引得走廊的聲控燈再度響起。

就是這個時候!

許嘉年随手拖了個站在身旁的同學,一起矮身,從門縫向外看去。

那個同學吓了一跳:“你幹——”

他這一句話沒能說完,因為門縫之外,有一雙軍鞋因為突然響起又頗為靠近的聲音疑惑又不耐煩的動了一下,有一聲輕輕的“踏”,從門縫擠入,闖進這個同學的耳朵裏。

他的舌頭被貓叼走了。

他戰戰兢兢地退後一點位置,再定睛向外看見,就見一雙雙軍鞋立在門外,受視線的局限,他只能看見軍鞋連同軍鞋上的一截小腿,粗粗算來,有七八個人教官站在他們寝室門口之外呢!

再聯想從剛才到現在,外頭聲音一點不聞,裏頭聲音一下不斷,他當時就汗了,立刻退出位置,也像許嘉年一樣,拉着自己的身旁的同學,讓他和自己一起俯下身看門縫。

一個個人都俯下了身,又一個個人都站了起來。

他們悄無聲息,蹑手蹑手,溫柔地上了床,溫柔地用耳語告訴旁邊的人自己剛才看見了什麽。

最後,寝室裏所有的人都溫柔地閉了嘴,溫柔地拉了被子,溫柔地準備睡覺——除了心中還帶着點得知秘密的激動和新鮮之外,還真都認真開始入睡了。

直到五分鐘後,一聲尖利的哨響劃破天空。

半夜緊急集合!

時限:五分鐘!

五分鐘後,學生歪歪扭扭地集合完畢,在一連串的整隊命令之後,所有人以标準軍姿蹲在地上,聽教官飽含怒意的訓斥聲:“晚上為什麽讓你們緊急集合,因為五班的男生宿舍在熄燈的二十分鐘後還不能安靜下來!你們在裏頭吵了二十分鐘,我和其他教官就在門外聽你們吵了二十分鐘。現在,五班集體出列,站到我的位置,讓其他人看看,害他們半夜受罰的到底是誰!”

隊列中,某個位置集體動了一下,而後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方。

雖然天早就黑了,周圍的燈光也完全不能照亮他們的面孔,但五班的人還是一個個将頭低下來,不願看別人,也不願別人看自己。

隊列中,許嘉年的腳蹲麻了。他暗暗換了下重心,又輕微擺一下有點僵的脖子,突然發現前方一衆低頭的隊伍中,突然出了了個不和諧的擡頭音符。

哈,肯定是錯錯!

許嘉年內心篤定,見左右沒有教官,飛快挺挺身體,朝前方一呲牙:

好錯錯,五班被抓典型,肯定有你一份功勞在!

同一時間,無聊地擡起頭的盛薰書于一衆鹌鹑中發現了一只不那麽老實的鹌鹑。

咦,那個位置……是許嘉年嗎?許嘉年隔着老遠沖我笑嗎,他在安慰我嗎?

黑暗之中,盛薰書內心雀躍,又覺好玩。

一切都會過去的。

夜晚走了,白天來了,大家适應了軍訓的強度,這一屆新生的教導主任,也開始站在場外,詢問總教官各班成績。

總教官将成績表直接給了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接過看了一眼,十五班綜合分數第一,一班單人第一。

他沉吟道:許嘉年在十五班,是男生寝室長,于寧在一班,也是男生寝室長,席青青在……十三班,不是女生寝室長。他翻了一下十三班的成績,也在綜合前三位置。倒是一班,雖然有個單人第一,綜合分數卻在中游偏下位置。

他之後又單獨看了這幾個學生的軍訓成績,這回倒不意外了,幾個學生在教官眼裏都挺好的,成績都高,最高的是席青青,從頭到尾只被扣了兩分。

教導主任将成績折了折,分給身旁的班主任:“你們看誰比較好?比較适合開學演講?”

班主任們呵呵一笑,集體避嫌:“都好,都好。”

教導主任的目光在揮汗如雨的學生們身上溜了一圈,對總教官說:“今天晚上你們準備了什麽項目嗎?”

總教官:“照例是唱軍歌,不過也可以搞點別的活動。”

教導主任笑道:“不用不用,今天稍微早點結束訓練,在黃昏的時候抽一個小時搞搞文藝表演吧,教官別點名,讓學生們自發推薦一下。也讓他們放松一下。”

總教官笑道:“那好,就這樣。”

當天訓練提早往常一個小時結束,訓練場上,衆人席地而坐,教官說了文藝表演

稍許安靜之後,操場上很快響起了聲音,都是同學們的大聲喊叫,一個個名字開始出現空氣之中。

教導主任站在一旁注意傾聽與觀察。

他先觀察中考考得最好的孩子,注意到十三班确實有一股不小的聲音在喊席青青。

但席青青有女孩子天生的腼腆,左右推拒了。

他接着又觀察距離自己比較近的一班,一班裏頭,有兩三種聲音,在喊不同的名字。于寧是其中一股比較大的聲音。

只剩最後一個人了。教導主任向場內踱了兩步,周圍的雜亂的聲音太多了,十五班又距離他太遠,他根本聽不到那邊的聲音……正是這時,忽然一聲齊齊吶喊仿佛炸雷,壓下了操場內的其他聲音。

他們在喊:“許嘉年,上!”

許嘉年:“……”

他表面一臉淡定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其實內心十分犯難。

我要表演什麽?

難道自制一個土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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