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是淚。

那只眼睛,那樣的眼神……

這蛇正是白日裏那窘迫地拿着蛇膽找不着放處的,三囡囡的姐姐。

人形并不只是幻影,他們也曾是真實地、活生生地存在過的啊!

花不語心神一顫,立刻被另一條蛇趁虛而入,張着獠牙撲了過來。

雪白的劍刃立于眼前,劍尾系着的飄帶飛揚,在潔白的月光下了将撲面而來的長蛇橫着劈成了兩半。

血液濺在了季滄笙立起的結界上,像玉蝴蝶房間的屏風上所繡的,那在雪地裏盛放的梅花。

鮮豔。

奪目。

長蟲被打橫劈開,內髒零落,一股難忍之意湧了上來。

“他們……很早之前,就已經死了。”

季滄笙似乎在解釋。

死人怎麽會有那麽豐富的感情。

花不語卻只覺得可笑。

可笑得他眼眶一熱,轉身削掉了另一條蛇的頭。

他背過身,不願意再去看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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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滄笙……終究還是那個季滄笙。

即便他們已死,做了不知誰的傀儡又如何?為什麽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将他們開膛破肚!

是啊。

是啊……

那些建立在花不語心中的固執,終是被打破了。

季滄笙,不本就是這麽……殘忍的麽?

他都知道的啊。

即便平日裏這人的所作所為再讓他不願相信,可上一世發生的那些,也是事實!

花不語心煩意亂地斬落那些襲來的村民,有些是人,有些是蛇。

他一步一步遠離他,遠離這個令人惡心的惡魔!

“哥哥!”

“……!”

花不語呼吸一滞,連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眼前的人,竟是三囡囡!

花不語艱難地擡起視線,望向小丫頭身後,一只黑色的蝴蝶萦着妖豔詭異的紅光。

即便心中百般不情願,他還是看見了,三囡囡發髻上紮着的草蚱蜢。

他們早就死了。

怎麽可能早就死了。

幾個時辰之前,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還是活生生的人啊!

“哥哥……”

三囡囡水汪汪的眼睛裏滾下兩顆豆大的淚珠,伸着稚嫩地雙手撲過來,像是小孩子想讨一個擁抱。

花不語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

劍刃傳來割破血肉與骨骼的觸感,花不語眼前一片漆黑,卻還是能看見那沒有頭顱的脖頸,鮮血噴飛的畫面。

“環環兒……”

花娘子心情好的時候,喊花不語的小名總會帶上個兒化音。

她抱着還不知事的花不語坐在門前的芭蕉樹下,眺望天邊的火燒雲的時候,心情就會格外的好。

只可惜火燒雲出現的時間太短太短,小小的花不語真的很想用肥厚的芭蕉葉子将那彩色的雲朵兜下來,放到屋子裏給娘親天天看,娘親就會一直高興了。

他們村落人丁一直不怎麽旺盛,整個村子十八口人,只有他一個半大的小孩兒。

花娘子出門的時候,就把花不語丢去隔壁村子玩兒。

因為花不語總是一個人,連個伴兒都沒有,一開始總是被那些比他大好多的小孩子欺負。

不過世間有句俗話,沒爹的孩子早當家,花不語還真沒被隔壁村裏那些二胖瘦猴給欺負了去。

“環環兒,想不想要個妹妹?”

那時候花不語還小,即使沒有,倒還是知道“妹妹”是何物的。

就說那個傻了吧唧老是被比他還壯的娘親揪耳朵的二胖,天不怕地不怕,隔壁村兒的孩子王,連被揪着耳朵都敢指着人鼻子罵,卻一看到他那個挂着長鼻涕的髒兮兮的妹妹就兇不起來了。

妹妹,似乎是一種比娘親還要可怕的生物。

髒兮兮的。

還愛哭。

還不能看到男孩子噓噓。

超級超級麻煩的!

“我不要!”花不語梗着脖子,小嘴兒嘟一下就噘起來了。

花娘子看他這樣,頓時就笑了,她親昵捏着花不語小小的,軟乎乎的,暖洋洋的耳垂問:“為什麽呀?”

“妹妹……不講衛生!”

“她吃鼻涕!”

“還、還愛哭!”

花不語一條一條将妹妹的“罪狀”列舉出來,仿佛有一條沒說,娘親就真的會給自己帶個妹妹回來。

他才不要呢!

當他說到二胖因為妹妹在場而搬起了石頭丢到路邊的草叢,教訓衆人石頭不能丢在路中間,會把人絆倒的時候,花娘子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的!”花不語坐在她膝頭,躍躍欲試地蹿了兩下,“就那麽高的石頭!”

小家夥伸出手比劃了下。

“村裏大人小孩兒誰會被那麽大的石頭絆倒嘛!”

“就只有那個傻乎乎的小不點才會!”

這家夥還好意思叫別人小不點了!

花娘子又笑了笑,挽了下被風吹到腮邊的耳發:“環環兒知道為什麽二胖要這樣做嗎?”

花不語雖然比普通小孩兒懂事,卻還沒有聰明到連這種事情都能參透的地步。

“二胖是在保護他的妹妹啊。”

“保護?”

“嗯,保護。”花娘子順了順花不語亂糟糟的頭發,“就像娘親保護你一樣,二胖也要保護妹妹。”

花不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他為什麽要保護她?她那麽小,那麽醜,還笨……”

“因為他是哥哥。”花娘子語氣裏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惆悵,“哥哥比妹妹先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保護妹妹的啊……”

“姐姐!”

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響起來。

三囡囡喊的再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一條黑色的、沒有了頭顱,只剩下個腕大血窟窿的蛇,擋下了花不語的劍。

那個見面就劈頭蓋臉罵了三囡囡的女人,即使維持不了人形,還是用着殘破的身軀,擋下了這一劍。

她明明已經看不見,聽不見,感受不見了。

那扭曲翻滾的身軀,只是殘留的肉塊不受控制地抽搐罷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擋在了她的面前。

因為她是妹妹啊。

姐姐、兄長的存在,不就是為了保護比自己更小的同.胞嗎?

不是父母對于子女的那種愛,而是另一種流淌在血液裏,割舍不去的親情。

“姐……”三囡囡剩下的那個字還沒喊完,忽然神色扭曲起來,小小的五官皺在一起,眼淚鼻涕流了滿臉,髒兮兮的,對着花不語哭到,“哥哥!”

花不語屏住了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急促地吸進兩口氣。

三囡囡的動作忽然僵住了。

她張着嘴,想要說什麽,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救……”

“我……”

她明明說的是,救救我。

卻好似在說。

殺了我。

三囡囡眼中帶着一起祈求,混着淚滾了下來。

“快!”

她舞動着小手撲了過來。

花不語下意識地揚起劍梢——

她太小,太脆弱的。

就那麽輕輕的,圓滾滾的腦袋咕嚕嚕地就掉到了地上。

三囡囡露出一個比哭好不到哪裏去的笑,花不語卻在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心髒猛的被什麽掐的,快要捏死。

她至死,也緊緊咬着牙,沒有松口。

如同所有身首異處的村民,三囡囡身遭漸漸撩起青煙,變成了蛇的模樣。

四周的蛇已經被清理地差不多了。

花不語悲怆地單膝跪下,他的指尖在發抖,他緩緩伸出手,想要替她把眼睛阖上。

“小心!”

地上雙目放大的蛇頭忽然炸起,寸長的獠牙飛快襲向近在咫尺的手。

那閃着寒光的長牙沒入虎口的軟肉,漆黑的鱗片襯得沒有血色的皮膚更為慘白。

季滄笙卻是連一聲疼也不吭,瞪了花不語一眼,低聲罵了句:“蠢貨!”

花不語指尖的顫抖止住了。

季滄笙将蛇頭掰下,一刀橫劈開,捏着劍恨不得往花不語腦袋上來那麽一拳頭。

“沒人告訴過你蛇的頭和尾斷開也能分別動嗎!”

花不語深吸一口氣,話也堵進了肚子裏。

他不知道。

所以更無法理解,即使知道這些蛇是村民,季滄笙還是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将蛇給打橫劈開。

他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花不語看着視線裏那些掉落在地上已被破開的蛇頭,五髒六腑像是被擰在了一起一般難受。

自己究竟是愚蠢成了哪般模樣。

又是何德何能,讓他替自己受下這一口。

“師父……”

季滄笙瞥他一眼。

“沒毒。”

他的手指拂過兩個涓涓冒血的小孔,引出黑色的毒血,留下兩道刺眼的血痕。

“也不疼。”

随後,用足尖別了一下花不語的腳踝:“快起來,清理幹淨。”

“回去了。”

回去。

回天元門。

回天元峰。

回那個漂泊一世才偷來的……安居之所。

“是……”

花不語渾渾噩噩地起身,無名在手,卻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揮舞不起來。

是他錯了。

可就是有這麽一個地方。

犯了錯,也回得去。

會有這麽一個人。

傷了他,也會帶自己回去。

去那個……可以謂之“歸宿”的地方。

花不語再揮不動這劍了。

因為它最終,是要指向那個人的。

花不語望向那個雪白飄然的身影,眼神裏充斥着無盡的疑問。

為什麽。

為什麽要那樣做。

為什麽……要堕入魔道,濫殺無辜,變成千夫所指的魔頭,将人間變為煉獄!

季滄笙仿佛感受到了花不語灼灼的目光,清冷的視線淡淡飄了過來。

然後,如同他的視線一樣,那個潔白的身影,飄落到了地上。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來說相聲了(不是)

我把預收放出來了,別人腦袋裏都是腦回路,我腦袋裏的腦洞比腦回路還多。接檔大概在《老子就是挂逼》和《毒醫轉職當影帝》裏選,兩本我都喜歡,看哪本收藏高就先開哪本吧……(指路右上角作者專欄,收藏的時候順便點一下收藏作者吧)

挂逼:古耽,穿游戲穿成npc小菜雞的主角,意外發現他帶着打游戲時候的裝備穿越了,而他打游戲非常癡迷囤貨,即便穿越了也如此,眼裏只有升級打怪填倉庫,“戀愛,影響我囤貨的速度!”

毒醫:現耽,古穿今,閻王爺手裏頭搶人的鬼醫在線唱跳rap打……不是不是,人家正兒八經走演戲的道路哈,毀容算啥,你就算只給他剩個腦袋他也能治好自己!(不不不這不行的哈)

感謝 厭茕 小可愛的雷,存稿要沒了我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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