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清雅的暗香沖淡了空氣中的胭脂味,如想象中一般,抱起來比看着更瘦些,花不語垂眸便能看見季滄笙露出的耳垂,以及交領下白嫩的皮膚。
心跳如雷動,怕被人聽了去,又舍不得放開。
那邊的小倌不明所以地笑出了聲,道:“仙君是第一次來?咱們這兒的兔兒爺大都是凡人,可經不得您這樣的體魄折騰,要不多挑幾個輪着伺候您?”
花不語聽着這話,一想起陌生的男人會爬上自己的床,心中不免泛起些惡心,眉心微蹙,沒有搭話。
招客的小倌掂着沉手的銀子,直接帶二人去了最豪華的上房,這房間比普通套間客房還大些,床竟然占了快半個房間,窗臺上擺着個銅制的香爐,正幽幽地飄出來白煙。
熏香中添了些當門子,香氣馥郁,本就躁人,燈罩上再染了些淡淡的紅色,讓花不語覺得心頭悶得慌。
鴛鴦榻上放着一方茶幾,屋內并沒有別的桌椅,小倌伺候着二人坐上床,将沒有接客的所有兔爺都召了進來。
床榻被一層又一層軟被墊得又高又軟,華麗的被衾,柔軟的枕頭,還有不少靠枕,霞鮮錦缛,奢靡得很。
花不語一顆心怎麽也平複不下來,咚咚跳得連外面熱鬧的聲響都聽不見了,面前的人走走停停,小倌介紹了什麽他一概不知。
最後是季滄笙挑了兩個看起來身.嬌.體.軟的兔爺,才吩咐人都散了。
這二人看着梨花帶雨般嬌嫩,倒是十分放得開,走到床跟前的時候衣帶就已經徹底散開了。軟聲軟語喊着仙君,聲音要多婉轉有多婉轉,換了一般人,可真不一定受得住。
花不語神色複雜地偷瞄了季滄笙一眼,難不成他喜歡這種?
正想着要如何躲開這倆兔爺,兩人卻無視了他們似的一頭紮進了身後的枕頭堆裏,叽叽歪歪地開始扒自己衣服。
花不語被那百啭千聲的呼喚叫得雞皮疙瘩一身,還沒來得及搓,就被拉着下了床。
“走這邊。”
“……”
季滄笙拉着花不語,施了個隔音結界,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就通通隔絕了。牆上有一道裝飾用的門,只見他往門把手上一推,一轉,竟然真的把這嵌在門上的小門給打開了。
“師尊?”
“走吧。”
門內黑漆漆的,有一條不大的通道,好在通道還算幹淨,靈蝶在前面散發着微弱的光。
通道雖然不大,站季滄笙倒是正好,花不語卻只能弓着身子跟在後面,一步一步下這臺階。
“守宮,也叫壁虎。”季滄笙解釋道,“守宮遇到危險,會将尾巴脫落,自己逃走。這鳶陽樓,便是守宮的尾巴。”
“而這裏。”季滄笙敲了敲牆上的暗門,門的那一頭,能隐約聽到人聲。
花不語點了點頭。
推開暗門,便是守宮鎮最大的地下賭場。
各式稀奇古怪的賭.博手段在這裏都能看到,而賭注,也并不只有銀兩。
“二位爺。”兩人打開門,便有侍者過來,送上了面具。這面具精致,只遮住了上半張臉,戴上之後可以隐藏氣息,對于修者來說,隐藏氣息便是隐藏了身份。
季滄笙和花不語換了一身行頭,戴上面具,頓時看對方都像個陌生人了,若不是屏風後只有他們三人,指不定面對面遇見也不認識。
走出屏風,即便見過不少大場面,花不語依舊有些震撼。
曾經花不語去過一個地方,那裏的人們住在像沒有蓋子似的蒸籠一般的土樓裏,土樓中的房間布局不似普通的方正,而是圍成了一圈,并且如蒸籠般一圈搭着一圈上去,這賭坊正是和那土樓一樣的構造,只不過是一圈又一圈地向下延展。
站在護欄邊上往下數,賭坊的樓層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層。本身就是向下修建的,又是這個數,怎麽看也不吉利。
更加古怪的是,越往下走,樓層外支着的棺材就越多,不過這着棺材沒有蓋子,裏面放着的也從金銀珠寶變成了奇珍異寶。
“二位仙君要去哪一層?”
“第十八層。”季滄笙道。
“要去十八層,也不是不行。”那人笑了笑,拿出一塊墊着紅色絲絨布的長方盤子,盤子的四周鑲嵌着指頭大小的明珠,顆顆圓潤飽滿,價值不菲。
他還真見過不少上來就要指名去十八層的,可有不少人掏空家底,也不過只能去十來層。
當然,從第十層開始,賭注可就不只是財物了,而十五層之後,更不是什麽靈丹妙藥,天材地寶的交易地盤。
修者越到後期,進展越慢,命數也十分珍貴,但少不了那些年輕氣盛的,願意用命來換點其他東西。
這些個年紀輕輕的,又是修者,随便拿個三五十年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有人在,畢竟只要進入化神境,修者起碼能活兩百餘歲。
侍者十分樂得看這些人自以為是地養盤子裏放他們所謂的貴重之物,最後荷包掏空也只亮個十來顆,好讓他也揩揩油水,再帶他們下去。
花不語雖沒來過,也懂什麽意思,剛拿出儲物戒,就被季滄笙按了下去。
侍者只見這個子不高且弱不禁風的男人,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玉瓶,差點笑出聲。這麽年輕的修者,能拿出來什麽好的丹藥?怕是連六顆珠子都亮不到。
玉瓶放進盤子後,明珠便挨個亮起來,一對,又一對,攏共九對明珠,全部閃着耀眼的明光。
“可是夠了?”
“夠夠夠……夠了!”侍者就差沒伸手扶下巴了,九品靈丹也就亮十二顆明珠,這瓶丹藥卻能亮起十八顆!這、這難不成!
侍者不僅聲音抖,手也有些抖:“這麽貴重的東西,還請容我禀報上面,查看一二。”
“我們趕時間。”季滄笙道,“你把瓶塞打開,自然有人上來請我。”
“是是是……”侍者連忙把盤子放好,顫顫巍巍地打開玉瓶,藥香頓時炸開,繞是這賭坊足足十八層,也足夠驚動最下面的人了。
樓下頓時躁動起來,傳音過來請他們一敘的不絕于耳,季滄笙偏頭,那人立刻塞好了玉瓶,弓着腰請他們往樓下走。
一路上,有無數人抛出誘人的賭注,想要與季滄笙一堵,然而他的腳步卻沒有片刻的停留。走到第十八層的時候,花不語忽然在隐約之間感受到了什麽,側頭看向了季滄笙。
季滄笙垂着眼睫眨了下眼睛,花不語便移開了視線。沒有人發現他們已經交流過了,這默契明明是第一次,卻熟稔得很。
十八層只有一場賭局,一丈見方的賭桌空蕩蕩的,賭桌的那頭坐鎮着個包裹嚴實的人。
十八層的賭局,莊家不一定是賭坊的人,只要給足了“租金”,便可自做莊家。
季滄笙坐到椅子上,花不語便立在一旁,能拿出仙丹當門票,上面十七層的人紛紛都探出了腦袋來,想瞧瞧季滄笙還能拿出來什麽。
在萬衆矚目下,季滄笙在衣袖裏掏了掏,又摸出來一個玉瓶。和方才那侍者一樣,衆人以為這随意揣在袖兜裏的玩意兒算不得什麽,卻在季滄笙打開瓶塞的時候,臉色全變了。
無數雙眼睛綠幽幽地盯向這邊,坐在賭桌對面的人更是呼吸急促了起來。
延年益壽丹!
普通的續.命丹藥,頂多延個三兩年,并且每五枚藥效減半,他這樣年紀的人,每天都要吃大量的續.命丹。而這一顆延年益壽丹,一次就能延長他五十年的壽命!
五十年,足夠他修為更上一階,修為的增進能讓他再活很多年。
那人立刻拿出了自己的賭注,季滄笙甚至懶得看他拿出了什麽,便道:“開始吧。”
“賭、賭什麽?”那人按捺不住激動的語氣道。
“別的太麻煩,比大小,一顆骰子,一局勝負。”
四周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衆人不禁掏了掏耳朵,左右看了看,确認一下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啊……啊?”
“丢骰子——”季滄笙拉長了聲音,仿佛怕對方殘年餘力的聽不見。
“請莊家出來丢,沒意見吧。”
“沒有,沒有……”那人一心落在延年益壽丹上,生怕季滄笙反悔,不論說什麽都是好。
沒一會兒,賭坊的主人也到了。一連出現了兩顆仙丹,不可能有人能坐得住。
莊家骰骰,自然是公正的,畢竟兩遍都交了東西,如若不公正,這賭坊也開不了這麽久。
“大。”
“小。”
骰定。
小。
那人欣喜若狂,直接從位置上跳起來,生怕丹藥被人搶走,沖過來奪過玉瓶就跑了。
“仙君豪爽。”賭坊主人見季滄笙神色無異,仿佛輸的并不是一枚仙丹,而是幾張廢紙,便道,“仙君此來,是有什麽吩咐?”
仙丹不過是抛磚引玉,方才那人也沒點見識,竟然這麽就跑了,也難怪只能來賭場碰運氣。
季滄笙從椅子上站起,笑了笑:“早就聽聞這邊有趣,但方才一局,覺得沒什麽意思。”
賭坊主人微微點頭:“那仙君之意,什麽才算有趣?”
季滄笙擺了擺手:“罷了,我随便逛逛,丹藥你就收着吧,那種東西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只是我這人不喜歡太熱鬧。”
“是,那仙君請便。”賭坊主人揮手退下了跟來的侍者,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能随手拿出仙丹,還敢這麽招搖過市的,不論是這人,還是他身後的侍衛,應該都身手不凡。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懷璧不危者,豈是凡人?
季滄笙優哉游哉,說是要逛,還真走馬觀花地逛起來,這張桌子看看稀奇,那張桌子等等輸贏,完了搖搖頭,大搖大擺地走了。而他身後的眼睛,也逐漸多了起來。
這種地方,一個兩個人或許管得住,那更多的呢?
花不語沉默地跟着,卻也注意到了周圍開始有些扭曲的空間,心中警惕,卻沒有說出,只是已和無名隐隐聯系,若有變動,随時可以召出。
随着跟在他們身後的人越來越多,那群人也在暗自較量着,這賭坊為了治安下了不少繁雜的定制,在不斷的法術之間,定制越發明顯。
空間扭曲到一定的境界,定制便破了。
賭坊眨眼變為了真正的地獄。
賭.徒本就血氣方剛,進來這兒賭的,有幾個是怕事的?有禁制時做出頭鳥只有一個死字,現在禁制破了,形勢已亂,不趁機為所欲為地幹點什麽,對得起交的門票?
賭坊老板早就不知道躲哪裏去了,各層的莊家能逃的也逃了。
這群不要命的瘋子,他們可不打算管,這種失控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等他們自相殘殺完了,再回來收拾殘局,修個土樓費得了多大勁?
局面一時無法掌控,又沒個人管,那群壓抑依舊的表更瘋了起來,完全不怕把地給打塌了。
花不語被季滄笙拉着四處躲避,一路下到了賭坊的最底層,在漫天的戰.火中,被一個披着鬥篷的身影攔了下來。
從天而降的驚雷術劈向那個身影,那人只是擡手一揮,便把雷術揮開,落到一旁,登時砸出個半人深的坑。
熱風呼過,将那人所着鬥篷的帽子掀開,露出了陰影下的臉。
竟然是鳶陽樓裏那個引他們進去的小倌。
“二位仙君玩得可好?”小倌擡手,用袖子半掩唇角笑道。
“既然出來了就別繞圈子,我徒弟在哪。”季滄笙用手把花不語別到自己身後,沉聲道。
“仙君真是無趣,哪有前.戲都不做,上來就讨人的。”那小倌袖子一撩,濃郁膩人的香味撲來,嗆人得緊。
不過須臾間,袖清晖已揮出,卻将小倌的殘影劈開,小倌化作青煙,笑道:“仙君若是想救你那徒弟,可到水月閣一敘,不過,只能你一個人來。”
青煙漸漸凝聚出了小倌的上半身,那人掐着袖子,手指往季滄笙鼻尖一指,被躲開了也不惱:“妾身不喜歡和他人一并享用,切記,切記。”
無名斬開了小倌最後的殘影,空中的轟鳴聲更甚,那些個賭徒殺紅了眼,仿佛被控制了神智,直直沖了下來。
另一頭,方才的小倌漸漸凝聚成型,乖巧地低服在紅衣女子腳邊。這女子正是前些日子,變為曾岚氏的人,也是當年面世大會,在花不語的丹田種下血霧之人。
她所在的空間漆黑得無半點光亮,面前豎着一面琉璃鏡,鏡中正是鳶陽樓下賭場裏的景象。
紅衣女子擡起手腕,掌中便出現了一顆尚在跳動的心髒,她的手很小,不足以握住,只能捧着拿到嘴邊,像是吃着熟透的水蜜桃,汁水順着白嫩的手腕,落到鮮紅的羅裙上,留下深色的斑點。
之前趁着花不語精神崩潰,本想看看那人的記憶,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弱點,何曾想到竟有那樣大的收獲。
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花不語竟然是逆轉時間的重生之人,也難怪……
不過,最是有趣的事,莫過于他竟然被前世的仇家撿走了,并且還在保有記憶的情況下産生了不該有的情愫。
想來上一世,這天元仙尊處處破壞她的好事,女子的眼中便浮現出了一絲怒意,她抹去了花不語有關季滄笙對他好的記憶,挑撥這二人的關系,對于擁有花不語前世記憶的她來說,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等他們互相仇恨,讓花不語親手殺了季滄笙,再把那些回憶還給他,哪怕再堅定的意志,也受不了親手殺死自己愛人的打擊吧。
上一世的計劃,被這天元仙尊給攪了,這一世,她可不會讓他活到那個時候!
女子幻想着未來的對策,不禁嬉笑出聲,随意揮動了下空着的左手,琉璃鏡那頭,便起了濃濃的白霧。
白色的煙霧乍起,逐漸彌漫,将整個賭坊淹沒其中,可謂伸手不見五指。這些迷霧并不會消散,反而越發濃郁,連近處的氣息都能隐藏。
空中的亂戰還在繼續,不少人已沖到了最底層,險然躲開好幾次白霧之中刺來的攻擊,二人依舊沒找到離開的辦法。
花不語的手被緊緊捏着,這樣的情況下,不能暴露氣息,無法感知身邊的人,只得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防止走散。
本知道情況危急,他卻有些心猿意馬,光是被握着手腕也讓他無法心安,只有實實在在地回握過去,他才能确保他不會放手。
季滄笙這人,向來無欲無求的,渾身上下透着股虛無缥缈的味道,仿佛一松開手,就會永遠消失在視線裏。
白霧的籠罩下,讓他越發地煩躁不安,看不見牽着自己的人,就好比有一把火在他心中燒似的,就要把裏面全部燒幹了。
注意到襲向季滄笙的聲響,花不語立刻抽動手腕,把人拉回了近處。隔着薄紗一般的白霧看清了季滄笙的臉,如同往心坎裏澆下了清泉,甘甜柔軟地撲滅了火。
花不語回握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縫也擠進去,把空蕩蕩的心房填了個滿實。那裏有力地搏動着,在胸腔裏震得發響。
那人看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呼了口氣,拉着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控制,适應之後便能在混亂之中聽清各式的聲音,再靈巧地躲開,走向下來的樓梯。
快要到樓梯口的時候,白霧中忽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季滄笙的另一只手,将人拖進了一個不大的房間中。
屋內雖也彌漫着白霧,卻除了此人再沒有別的氣息,花不語只覺得手上一重,便跟着季滄笙一并被拖了進去。
他有些警惕地召出無名,卻聽見季滄笙制止道:“等等。”
白霧中,近在咫尺的人一襲青衣,偏偏而立,上半張臉被賭坊統一發放的面具遮住,分明是認不出的,卻止不住冒出熟悉的感覺。
花不語心中被一塊巨石嘭地砸下,渾身血液凝固,連心跳都快趨于靜止。
那人聲音沉沉,語氣裏帶了些無奈:“果然是你。”
季滄笙眼睫翕動,聲音不帶半點波瀾:“師兄。”
未完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昨天今天更新,但是拆章沒拆好,今天大粗長二合一,乖乖坐好等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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